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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还君玉佩(二)


六娘垂目望了一下手中的玉佩,想起那赠玉之人的风姿,有些不解。在书肆遇到时,自家姑娘还对他客气有加,这才多久,怎么就突然翻脸了呢?

但不解归不解,她很快说服自己,自家姑娘翻脸,自然有翻脸的理由,既然让她把玉佩还回去,她照办就是。

宋然背靠在房门上,胸口一片茫然。萧砚之于她,是一道已经结痂的伤疤,不再痛了,却始终横在心里,时不时会膈应她一下。

他既找上门来,便是知晓了她的身份。赠她玉佩,又算怎么个意思?

是愧疚?

他的愧疚,她才不想要。

六娘正要去书房找来那本《锦绣记》,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等等。”

只见宋然从房间走出,神色已然缓过来不少:“还是我亲自去还吧。毕竟是贵人所赠,可不能失了礼数。”

书房内,六娘研了墨,立在一旁看着她提笔写拜帖。她手上的伤尚未完全恢复,略有些影响握笔,但落到纸上的字迹却极漂亮。

萧砚贵为刑部尚书,每日都有许多人到其门下投刺,宋然的这一封拜帖,便夹在许多名刺中,递到了尚书府。本以为帖子递过去,总要等上几日才能有回音,谁料,第二日一大早,萧砚便遣了下人过来请她,连车马都替她备好了,十分有心。

六娘昨日不知吃什么吃坏了肚子,如今在床上躺着起不来,哑巴想跟着一道去,宋然却没允,她与萧砚之间有一些话,不方便他在场。

哑巴望着离去的马车,神色间流露出一抹挂念,身畔的钟伯反倒很放心:“又不是廷卫司那样的龙潭虎穴,以萧大人的为人,必定会将少主平安送回来,你我不必操心。”

今日,正赶上官员休沐,萧砚身着月白常服,望着手中的那个名帖。那上头的字迹瘦劲清峻,墨采飞动,实在不像是出自女子之手,可是,这一字体,他却无比熟悉。

从前,他曾在墨府指点墨二公子的功课,这位墨二公子贪玩任性,很少能老老实实地听他讲完一篇文章,但每次交上来的作业,却都写得极为规矩。那时,他便怀疑是有人代笔,而且代笔之人,绝不会是墨二公子那般的年纪,他那般的年纪,不可能写出见地那般深刻的文章。

墨家府上人才济济,他那时并没有想过,代笔的竟会是一名少女——且是那个让墨家讳莫如深的大小姐。

他在墨府许多年,墨二公子好似不曾对他说过一句这个姐姐的好话,尤其是在他们缔亲之后,更是时不时在他面前渲染,自己这个姐姐的品性有多恶劣。

他自然不是因为嫌弃她才会退婚,只因当时的那纸婚约,是恩师周广通擅自替他定下,他一直想要找机会说清,却数次错失良机。临到参加科举前,他才下定决心,在尚未交换缔亲帖时,向墨家禀明了退婚之意。

后来墨家的那一系列变故,令他始料未及,也让他愧疚至今。

那是他造的孽,他必须面对。

下人进来禀报他客人已到,他将那张拜帖压在白玉的镇纸下,朝着他深藏在心中的愧疚和罪孽,缓缓行去。

碧空之上,有白云孤飞。

女子身穿素色罗裙,朝他作揖行礼。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撩起她两侧的额发,自她唇畔浮起一抹疏离冷落的笑意,但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转瞬消逝,无迹可寻。

他停在不远处看着她,没有立刻上前。

她挑起眉梢,声音温软,却并不腻人:“萧大人,你打算一直将你的客人晾着吗?”

他这才敛去眸中情绪,唤她:“墨姑娘。”提议道,“今日天气尚好,在下看了一夜文书,眼睛略有些疲累,你我便在园中走走,如何?”

她轻轻顿首:“客随主便。”

他微微侧了下身,等她过来,她也不扭捏,与他并肩往后园走去。

萧府的后园简单整洁,所有的园景都没有精细雕琢的痕迹,但胜在天然去雕饰,偶然在一丛竹子旁边发现一株紫叶李,也别有意趣。

二人沉默着行了几步,萧砚伸手为她撩起自旁边伸来的枝杈,听她淡淡开口:“萧大人便不问我,今日是为何而来吗?”

他低眉道:“大抵是六娘说漏了玉佩的事,姑娘是为了还玉而来吧。”

她忍不住看他一眼,恭维道:“难怪周世伯常夸萧大人聪明。”又道,“不过,萧大人只猜对了一半。”

“另外一半,在下愿闻其详。”

“大人给了我这枚玉佩,是一番好意,若是就这般把玉还给大人,岂不是辜负了大人的这番好意?所以……”她停下脚步,眼神明净清亮,“我想用这块玉佩,换大人应允一件事。”

他顿了片刻,道:“你若开口,在下便是许你一百件事,又有何妨?”

面前的男子有萧然尘外的风姿,清润的眸中皆是坦荡,这句话并非刻意讨好,而是发自内心的诚恳允诺。只是看着这双眸子,她便无端地相信,他说到便能做到。

宋然避开他的目光,道:“我只有一件事,想要劳烦大人。大人也许做不到,但我想请大人尽力一试。”

他望着她,点头应道:“好。”

宋然抬脚继续往前走,在凉风习习中开口:“我有一个友人,他的妹妹在年少时,与他在逃荒的路上走散,十多年来,他从未放弃过打听妹妹的下落,而他的妹妹,在与他走散之后,被一位贵人收养,多年后,又被这位贵人送到宫中。不久后,这位贵人因谋逆罪被满门抄斩,她因入宫时用了假身份,躲过一劫。困在深宫十多年,她一直安分守己,几日前,却被指责以巫蛊谋害太后,而她曾是逆贼养女的身份,也被揭发了出来。”

萧砚听明白她说的人是谁,顿住脚,道:“你想让我在查这个案子时,想办法保她一命?”又换了一个说法,“或者说,替她翻案?”

她迎上他的目光,眸中亦清明坦荡:“萧大人是那种会出于人情,而徇私枉法的人吗?”问完,目光便投向不远处的青竹,全没注意到他微微怔住的表情。

“我一直欣赏萧大人,便是因为您秉公持正,不会因为私情而有任何动摇。您的心里有一杆秤,对这个案子,会有自己的判断。若您也觉得,怡妃果真大奸大恶,不光以巫蛊谋害太后,还有藏了十多年的谋逆之心,那便尽管将她交给大靖的律法。可我却想托付大人,尽量查明此案之中是否另有冤屈,请大人尽量公正地判断,怡妃娘娘她,是否真的该死。”

他望着说这番话的她,神色渐渐温柔下去,道:“姑娘说的是在下的分内事,这个案子太后交给在下,在下自当尽力去查,若有冤屈,自是会还她一个公道。”

一阵风吹来,将她的衣袖卷起,她立在朗朗清风中,眉目舒展,道:“我相信大人。”

他有一瞬的晃神,手在袖间握了握,于心中轻轻问自己:“萧砚,这便是曾经被你放弃的女子吗?”

她忽而直呼他的姓名:“萧砚,我有一件事,一直想要问你。”静静望了他片刻,问道,“退了墨家的婚约,你可曾后悔过?”

“这个问题,在下也想过许久。”他望着她的眼睛,眼里有深深的愧疚,“负了你,我会一生歉疚,但我……不曾后悔。”

凝视他良久,她突然笑了。

那笑十分纯粹,仿佛仅仅是因为困扰多年的难题,终于得到了答案。眼睛不会骗人,她清透的眸中并无怨恨,也并无难过。可就是这个无嗔无怒的笑,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她的笑意敛去,轻轻道了句:“是吗。”自袖中摸出他给的那枚玉佩,道,“这枚玉佩你拿回去吧。退婚一事,我并未怨你,但也不想再与你有什么瓜葛了。我曾经默默地喜欢了你很多年,今日,也算是得到了一个答案。”她仿佛是要同过去的自己诀别一般,垂眉道,“你也许不会相信,从我六岁的那一年,便很喜欢你。”

萧砚为她的这句话微怔。

他的那枚玉佩,被她包在一个手帕中,那枚手帕,略有一些眼熟。

她的语气很平淡,并不伤感,只带着一些遗憾:“你大概已经忘了吧,那一年在上元灯节,有一个小姑娘迷了路,是你一路将她背回家中。自那日起,她便没有忘记过你。”顿了顿,叹了口气,“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他将玉佩和手帕一起捞到手中,正要开口,忽而被家奴的声音打断:“大人,有贵人来访。”

萧砚自然知道对方口中的贵人是谁。

宋然整理好情绪,道:“你既有客人,我便先行告辞了。”

他却对那家奴道:“带宋姑娘到玉竹轩暂歇片刻。”又转向她,道,“还没与你说几句话,怎能就这般送你回去。这位贵人我不能拒在门外,否则,便陪你一起过去了。”眼睛眨了眨,道,“府上近日来了一只狸奴,可是我‘买鱼穿柳’聘来的,如今养在玉竹轩那里,你可以去看看。”

他擅自为她做了主,便抬脚往正厅去了。

宋然迟疑片刻,看在他口中狸奴的面子上,在仆从的指引下,往玉竹轩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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