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香玉

“此事，确实是臣等失职。”柳稔起身抱拳说道:“臣愿意交出西京近卫司的兵权。”

        沈逸叹了口气，“柳卿，错不在你，近卫司数百人，你总不能个个都认识。”

        “老臣年纪大了，是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此言一出，不止是沈临心下一惊，原本抱着落井下石之心的崔骁更是眼皮一跳，暗骂这老匹夫当真是豁的出去。

        “柳卿此言差矣，你乃我朝重臣，曾带兵七次击退南蛮部族，秦淮洪灾，你又撑着病身亲自前往赈灾，放眼朝中，此等功劳无人能比。”

        原本站在沈逸身后的李公公忙上前扶起了柳稔，待柳稔入座他才退了回去。

        只听沈逸继续说道:“事有蹊跷，朕已下旨命人彻查，柳卿万万不可为此忧心。”

        话已至此，柳稔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不停的叹气。

        沈临适时起身道:“明曦此番虽说受了伤，御医也说了，未伤及要害，只需好好养着就是，外祖不必忧心。”

        “太子殿下说的是，只是老臣昨日听闻此事后，彻夜未眠，明曦不过五岁，却因老臣一时疏忽，遭此横祸，实在是……”

        “柳卿若是实在不放心，朕便让人把明曦带来给你瞧瞧，如此可好？”

        柳稔婉拒道:“御医既然说了要好好养着，便不劳烦公主在走这么一趟了，待回了京城，我让内子亲自入宫探望。”

        崔骁坐在一旁尴尬陪笑，毕竟如今聊的是圣上的家事，他一个臣子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能给沈尧使眼色。

        果然沈尧点点头，站起身道:“昨夜我去时明曦睡下了，今早特意让人备了些枣泥酥，想着得空带些去给她。”

        “明曦那丫头，喜欢吃那些小糕点，尧儿有心了。”

        “之前明曦便说过喜欢吃母妃宫中的枣泥酥，此次出来儿臣还特意借了母妃宫里的厨子。”

        沈逸点点头，他对自己这个三儿子还算满意，相较于二儿子的玩世不恭，这个三儿子还算为人老实。

        “难怪今儿早我问明曦饿不饿，她可劲儿摇头，想来是馋嘴不肯说呢。”

        沈临说完这话，帐内难得没了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倒是一同笑了起来。

        沈逸的目光落在沈尧身上，那同自己有四五分像的脸，若是日后他能同镜儿一条心，也可谓是件好事。

        “至于西京近卫司，便还暂且劳烦柳卿了。”

        柳稔闻言忙道:“老臣本就是臣子，何谈劳烦。”

        沈逸点点头，又道:“尧儿也不小了，日后便去近卫司跟柳卿学学吧。”

        沈尧心下欢喜，面上却依旧沉稳，“是，儿臣遵旨。”

        这厢沈尧刚落座，就见马公公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这会儿连规矩都不顾了。

        刚一进来被地上的羊毛毯绊了一下，整个人扑到了羊毛毯上。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沈逸低声训斥了一句，不了马公公一抬头，脸上还挂着泪珠子。

        “圣上，圣上啊，公主殿下，殿下她中毒了！”

        闻言，在座的人皆是一惊，沈临直接上前抓住了马公公的衣襟，额头上青筋直跳，“你再说一遍？”

        “太子殿下，刚刚初五来报，说公主殿下中毒了。”

        沈临此刻也顾不得规矩，松了原本抓着马公公的手就急忙往营帐外跑，迎头撞上了从宋谌帐内出来的初一。

        “太子殿下。”还未等初一问安，沈临便像一阵风似的跑没了影。

        沈羡躺在塌上，原本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病态的脸，此刻更是惨白的吓人。

        露在外面的手臂上，额头上渐渐起了红疹，御医用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跪在塌前颤巍巍的摸了摸脉象。

        “这，恕微臣才疏学浅，殿下的毒，微臣……无能啊圣上。”

        “无能？”沈逸重复了一遍，接过侍女手中的帕子替沈羡擦去了额头上蹦出的汗珠。

        沈临红着眼眶，深吸了一口，仿佛这样才能感觉到自己还切切实实活着。

        “方才殿下用过什么？”

        涟漪跪在地上轻声抽泣，闻言摇了摇头，“殿下，殿下方才用了些粥，随后便服了御医的药。”

        说到这，她好似又想到什么，扑到一旁的案几上看了眼，“还有，还有这枣泥酥，殿下方才说想吃枣泥酥。”

        崔骁这会儿心道不妙，刚想上前却见沈临已经将盘子拿走，递到了御医眼前。

        就见御医拿出银针，不过是轻轻碰了一下，那银针的尖端就已经变黑了。

        “回圣上，是了，这枣泥酥有毒。”

        崔骁绝望的闭上了眼，方才沈尧在营帐内的话在他耳边响起。“之前明曦便说过喜欢吃母妃宫中的枣泥酥，此次出来儿臣还特意借了母妃宫里的厨子。”

        沈尧的身子微不可闻的颤了颤，转头看向崔骁，只见后者对他摇了摇头。

        “去查！给朕查！”

        “是，儿臣这就去。”沈临走前看了眼僵着身子的沈尧，眼中暗含着微怒，最终只能通通化作一声叹息。

        “圣上，微臣无能，此药只能暂时缓解毒症，还需尽快寻到解药啊。”

        御医垂头退在一旁，见沈逸亲自喂了药给沈羡。

        沈羡依旧没能醒过来，一碗药喝下去能吐出来半碗。

        营帐内的御医纷纷摇头，这毒来势汹汹且他们从未见过，他们心底知道公主殿下这次，怕是真的要香消玉损了。

        柳稔垂在身侧的双拳紧握，颤颤巍巍的上前，“圣上，保重龙体啊。”

        沈逸摆了摆手，只觉得胸腔里闷闷的，疼得厉害，良久才从床边站起，被侯在一旁的马公公扶住了摇晃的身形。

        “圣上，圣上当心啊。”

        只见沈逸走到了沈尧面前，一字一顿的问道:“朕记得，方才在帐内，你说命人备了枣泥酥。”

        “是，儿臣，确有此事，但是……儿臣不知，不知为何……”

        “你不知？”沈逸喃喃道，抬手按在了沈尧都肩膀上，手指渐渐收紧，“你不知？”

        沈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伏在了沈逸脚边，“儿臣当真不知情啊，父皇，羡儿可是儿臣的妹妹，儿臣怎会对她下此毒手。”

        “淑妃小厨房制点心的厨子，是永安侯举荐的吧。”

        闻言崔骁跪在地上，连喘气声都小了不少，“是，是臣。”

        沈逸闭上了双眼，冷声道:“好，很好。”沈逸后退了几步，指着沈尧和崔骁，“来人，先把三皇子和永安侯带下去，等太子查清后，再做处理。”

        随后沈逸便不再理会沈尧的哭喊和崔骁的求饶声，头也不回的出了营帐。

        宋谌看着初一送来的书，随手翻了几页，一本古医书，上面记载了不少前朝甚至是更久远之前的一些不常见的毒和药。

        也不知道沈羡让初一给他送这个做什么，方才初一说是为了感谢他昨夜的舍命相护？

        想到这宋谌倒是觉得颇为好笑，沈羡怎么会觉得他会对古医书有研究呢？就因为昨夜认出来了那几条毒蛇？

        没一会儿，外面熙熙攘攘的吵了半天，宋谌皱了皱眉，将书放在了案几上后出门看着远处吵闹的人群。

        “这是怎么了？”

        守在门外的近卫见他出来，先是问了礼，随后低声道:“回公子的话，属下也是听说，说是，明曦公主中毒了。”

        “什么？”

        那近卫见他不信，又道:“真真的，御医说了，怕是不好了，还说下毒的是三皇子。”

        宋谌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嗡嗡的响，随后回到营帐拿起了医书，其中有一页夹着一片银杏叶，上面描述了一种失传已久的毒。

        “香玉”，无色无味，此草盛长于蛮荒之地，或乱葬岗处，研磨取其汁，晾晒烘干后研磨成粉，服后初觉全身无力，身出红疹，后高热不退，若不及时医治，十日后便会反复呕血，毒发身亡。

        “啪嗒。”古医书掉在了地上，宋谌慌忙捡起了书，把银杏叶放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又把书扔在了桌子上。

        侍卫见他出来，刚低头问安，就感觉一阵风吹过，一抬头哪还有宋谌的影子，侍卫摸了摸后脑勺，暗自道了一声奇怪。

        沈临黑着张脸坐在营帐内，下首跪着的是沈尧带来的的厨子，还有经手过材料的人。

        宋谌从帐外进来，往帐内扫了一眼，走到沈临身边小声耳语了一番。

        “当真？”

        宋谌点了点头，“之前得了本古书，上面记载的。”

        沈临垂眸思量了一会儿，对宋谌道:“好，我这就让御医看看。”

        沈羡只觉得自己混混沌沌的一直陷在了梦里，身上疼的厉害，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只感觉应该是日落西山了。

        “咳咳。”

        “醒了！小殿下醒了！”初一捧着茶递给了坐在床边的沈临。

        沈羡喝了一小口，又躺回了床上，“我，我怎么了？”她的嗓子有些沙哑，一开口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沈临把她额前的碎发拨开，手指还有些颤抖，“没事了，没事了。”

        “皇兄？”沈羡眼圈一红，有些后悔自己又让沈临担忧了。

        他昨夜就守着自己整夜未睡，如今下巴上的胡渣都冒出来了，眼底猩红一片，身上依旧是那件月白色的袍子。

        “没事了，思弦。”沈临替她掖了掖被角，轻言安慰道:“可要吃些什么？”

        沈羡摇了摇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沈临手忙脚乱的拿帕子替她擦眼泪，嘴里还说道:“别哭，思弦别哭。”

        “太子殿下也在这守了一天一夜了，先去休息吧。”宋谌拍了拍沈临的肩膀，目光如炬，“微臣在这陪小殿下吧。”

        沈羡回避着宋谌的目光，笑着对沈临说道:“皇兄去休息吧，思弦没事了。”

        沈临点头，起身对宋谌道:“那阿谌，麻烦你了。”

        目送沈临离开营帐，宋谌将营帐内的人全部遣走，独留了初一在营帐内。

        “公主殿下，就没什么想跟微臣说的吗？”宋谌眉眼弯弯，笑着看向沈羡。

        沈羡轻咳了两声，缩了缩脖子看向初一，“你先出去吧。”

        初一颔首称是，复又看向沈羡，见她点头后这才退了出去。

        “宋公子想听我说什么？”

        “殿下送来的古书微臣看过了，想来太子殿下也会喜欢的。”

        沈羡冷笑两声，“宋公子说什么？我什么时候送过书籍给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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