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双生

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骑到璟光寺附近，我已经气喘吁吁。尽管凌晨两点，内环还是热闹非凡，但我依然用了最快的速度。

        璟光寺此时早就没有了香客，但从远处看，寺中依然是灯火通明，那是寺里的千盏长明灯，也是璟光寺的一大特色。

        继续靠近，就见这寺院大门开着一道一肩宽的缝。

        院墙很高，在这如同不夜天城的内环里，开辟出一块阴影，一道亮光透过院门将阴影一分为二。

        在那条光带里，还有一个人影，我看向院门，那人背光，我看不真切，但应该就是法基。我悬着的心，也稍稍沉了沉。

        我来到寺前，看着前面的阴影，准备打开强光手电。

        ＂施主大可不必，有我在此，它不敢造次。＂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带着高傲和看破一切的得意，让人厌恶。

        ＂施主若是再不来，我还想着去寻施主。＂我走到法基面前，他依旧紧闭双眼，自顾自转身走向院内。

        我进入寺院，走向佛堂。这里供奉的并非观音菩萨，如来佛祖，而是一个紫黑皮肤，面目狰狞，身材魁梧的怪物。这应该是佛教中的增长天王。

        我从一旁拿起三炷香，点燃，对着天王拜了三拜。

        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来人家这里，是要人家救我，那人家供奉的，自然要拜上一拜。

        ＂施主，是个讲究人啊。＂法基笑了笑，但依旧没有睁眼。

        ＂不过，我既然来寻你，定是要帮你的。它，来找过你吧。＂

        ＂你说的是什么？是那道黑影＂

        ＂没错。＂

        ＂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就是你自己。＂

        ＂呵，你说那个差点弄死我的东西是我自己＂我笑了一声，但听起来更像是叹气，心中暗暗回想那个黑影的轮廓，越发觉得不对劲。

        ＂天地阴阳流转，是为太极，太极不相容而生出两仪。你命格被篡改，阴阳失衡，所以生出两仪自相残杀，是为双生。＂

        ＂你的意思是，＂心中一个不好的猜测出现＂要杀我的，是我体内阴阳失衡而生出的两仪＂

        ＂不错，他选中的人，果真聪慧。＂我下意识抬头看向天，又是他吗？

        ＂有一点我还是没搞明白。＂

        ＂施主但说无妨。＂

        ＂他为什么选中我？＂这也是一直困扰我的，我充其量也就是个小混混，能为天做什么。

        ＂可能是因为你有一段谁都看不见的过去，可能你失忆了，可能你藏住了自己的道行，骗过了贫僧。＂

        我听了都懵逼了，我中学都没毕业，去两江市给地头蛇当小弟，现在又在外环开了个店卖黄色影碟。我特码还能有道行吗？

        ＂那他改我的命又算怎么回事他想要我变强，也不能往死里整我吧。＂

        ＂因为时间不多了，他需要一个强者，现在的你看似太过弱小。他选中的也并非你一个人，这是一场角逐，对你命运的篡改，是让你快速提升的手段之一。＂

        ＂他还要我做别的？＂

        ＂没错，每隔一段时间，他会下达一次指示。任务主要是存活下去，你若无法完成，当然必死无疑，但只要完成，就能得到丰厚的赏赐。＂

        ＂我可以拒绝吗？既然他怕你，我就在这住下了。＂光对付这家伙就够我喝一壶的，还要完成任务我14岁跑江湖，脸皮早就比城墙还厚，这耍无赖的本领，谁也没有我这个无赖本身强。

        ＂哈哈哈，施主说笑了。他会一日日变强。现在的他，只在黑暗中出现，怕光，但有朝一日，会强过贫僧，他会杀死你，再去杀死这座城中的一切。＂

        不得不说，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修习他心通，法基将我看的很透彻。近十年的摸爬滚打教会了我一个重要的道理，要惜命。有些人一穷二白，他们的命不值钱，所以动不动就想着同归于尽，做滚刀肉。我也一穷二白，但我不想永远这样，我心中有气，所以惜命。

        ＂我帮了他，赏赐是＂我话题一转，但也是间接答应了。

        ＂可以是取之不尽的财富，也可以是保留你所积淀的力量，不过还有一个更加丰厚的奖赏可以选择。＂

        ＂还有更丰厚的？＂说实话，我只想要取之不尽的财富。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如果真是有取之不尽的财富，我倒是愿意试着冒这个险。至于力量，我倒是还没什么概念。但他却说还有更丰厚的，这也让我提起了兴趣。

        ＂修改你的记忆，将原来的你抹除，让你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他说完这句话我一时有些发懵。但我并没有在心中给这一条下太多定论。既然说是最丰厚的奖赏，那一定有它的道理。

        ＂贫僧还想提醒施主，这一切早已发生，与其等死，倒不如试一试，哪怕只是为了取之不尽的财富。＂法基的嘴角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已经见怪不怪。我所想的事，他就可以用他心通直接知晓。

        仔细一思考，他能知道我所想，那就能提前知道我要说的话，也就有了更多时间来准备对我的回答。也就是因为如此，他的每一句话都说的滴水不漏，淡定从容。

        他身上有一股优越感和笃定，让人感觉极不舒服。

        我知道如果一直以这种方式和他交流，那毫无疑问我将一直十分被动。

        但究竟怎样破解他的他心通非得用别的法术吗？我不相信，我不一定要找到他心通的破绽，而是要找到他的破绽，是人就一定有破绽。

        他能看见我所想，而我不能让他看清。

        法基的脸上再次出现了笑容，我知道我们之间，亦或者说是我与天之间的第一次较量将在这里无声的展开。

        法基一定已经看穿无数人的想法，而我毫无疑问只是其中的一个很小的角色。

        但总是意想不到之人，成就无人能及之事，我十四岁被卖到两江市给社会人小弟，这十几年我没有得到金钱，名誉，地位。但我得到的是江湖经验，学到的是人情世故。

        法基既然能看见我所想，那我就从他所擅长的地方去干扰他。

        法基大师，您的袈裟，可真是漂亮。我心里默念。法基此时一脸轻松，他能知道我所有想法，即使紧闭双眼，也早已心如明镜。

        但过了几秒，他的笑容就消失了，眉头紧锁，表情也略微有些慌乱。

        因为我正一直快速的在心里重复这句话，在此同时也在进行正常的思考。

        这并不是一件难事，稍加刻意控制，就可以做到。

        ＂你给我睁眼!＂我一步上前，两根手指毫不客气戳向他的眼睛。他要是能被我偷袭到，那也没有资格替天来见我。

        就在我的指尖触到他眼皮前的一瞬，他的眼睛猛然睁开，我甚至能感受到眼皮轻轻掠过我的指尖。也就是在这一瞬，一股巨力将我定在原地，佛堂的木门和寺院的大门都如同被风吹过，猛地向外打开，发出一阵木板撞击的声音。

        力量渐渐撤去，我也将手收回，法基依然战力在原地纹丝不动。而他的瞳仁竟是金色的，散发着金光。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那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脸上，但相较于之前少了一份高傲和戏谑。

        ＂果然，他选中的人都绝不是我有资格去轻视的。＂

        ＂但这还远远不够，你的能力最多能限制他一小段时间，等他成熟，凭智慧是毫无作用的。＂

        ＂但我要是答应你，为他办事，我既要压制他，又要办事，岂不是死得更快。＂

        ＂施主大可放心，为了表示诚意，他特地为施主准备了一份厚礼。＂说罢法基一挥袖口，我只感到一阵微风刮过，佛堂里的长明灯摇曳几下，橘黄色的火光开始发绿发紫，如同鬼火。

        ＂施主不必惊讶，这不会是阴火罢了，贫僧怕有火光，那家伙不敢出来。＂我感到有些奇怪了，他之前说过他在这里，那东西不敢出来，那阴火阳火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将手伸入袈裟，掏出一个油纸的小包裹，嘴角带着一丝微笑，像看出我的不解在说＂你就瞧好了吧＂。我微微皱眉，不过现在去干扰他没有任何意义。

        打开纸包，一股奇怪的味道传了出来。这味道我熟悉，分明就是血腥味。

        那油纸里包的是黑红色的一团东西，模模糊糊看不见，让人感到恶心，但不知道是牲畜身上的还是人肉。

        我被卖到两江市当小弟的时候，江家有赌场和追贷的生意。由于我年纪太小，往往会被忽视，所以往赌客身后一站，往往不会被察觉，赌场就是用像我这样十四五岁甚至更小的孩子来抓老千甚至出千的。在别人眼里，只是个童工，帮人带包烟，帮赌场抽抽水钱什么的，但实际上却是赌场将人的钱赢来的关键一环。

        也就是那时候经常看见老千被剁手，以及没钱还债被掏眼珠子的场景。一开始是见一次吐一次，久了也习惯了。但我毕竟也是个正常人，没这方面嗜好，看见法基手里这一团东西自然也是有点恶心。

        也就在油纸完全摊开的瞬间，一股劲风拂过我的脸颊，那黑影出现了，一记手刀劈向法基面门。

        之前他迟迟不肯出现是由于法基道行的威慑和光亮，但在看见那一团血肉之后，却爆发了。

        但法基却是气定神闲，那道黑影还没来得及触碰到他，他袈裟的袖口里飞出数道锁链，在半空中将黑影拦下。

        锁链越收越紧，空中的黑影已经没了人形，体积也越来越小。最终缩成一个小球状的物件，掉落在地上。

        ＂是死去小孩的心脏。＂法基把那团东西重新包好。将东西捡起，递向我，那是一枚戒指。

        ＂我将他封在了里面，你带上他，可以用意念控制住他。＂

        我将戒指戴在左手食指上，一股冰凉感瞬间传来。

        ＂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去想，你看到的是一片黑暗。在黑暗里凭感觉找到他。＂

        我闭上眼，眉间紧锁，眼前好像有黑影一晃而过，我下意识睁开眼。

        ＂我在这里，他不敢再出来，如果你需要他，可以通过这样与他交流。只要你够强大，他就是你的傀儡。＂

        我暗自琢磨，这样岂不是我就可以一分为二了？而且那家伙好像还比我厉害点，看来凡事都有两面性，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可你说他会一日日变强，我如果控制不住他怎么办＂

        ＂所以施主需要通过他的历练来变强。第一次历练会从明天开始。＂

        ＂历练具体是关于什么的？＂

        ＂关于一个人的本能。＂

        ＂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活下去。＂

        我感到有些不妙了，把活下去作为任务，可想而知历练将有多么的凶险。

        ＂施主不必太过紧张了，历练的难度会由低到高，不会让施主白白送命。我这里还有东西给施主。＂

        法基从佛像底座下面掏出一个包裹，像是提前准备好的，份量不轻，但摸上去里面装的好像是书和几张纸。

        ＂这些对施主今后十分重要，还请施主好好保管。＂

        ＂行，那我就先走了。＂第一次历练明天就会开始，现在是凌晨快三点，也就是说还有二十个小时时间。我得养精蓄锐，提前做好准备。

        法基将我送出了璟光寺，我拦了辆出租车。

        将头靠在车窗上，雨点将玻璃打花，这座城市没有黑夜，霓虹灯透过水珠映照出一层层光怪陆离的颜色。

        这样的夜晚，让我想起两江市和外环刘家镇。我想这也许是一个机会，我一定会变得更强大，如果我有命活下去，我一定不会选择重新生活，我一定要回去登门拜访刘家的那帮混蛋，那帮我的本家亲戚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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