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2）

        “你刚刚为什么不开炮？！”屠夫号上，裴飒一拳重重敲在墙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又让巴德那个杂种跑了！”

        巴德，就是那个缺了一只耳朵的绷带男，因为干的是星际海盗这种见不得人的营生，也被称为“下水道的巴德”。

        燧吉星双手撑在操作台上，左耳的十字架挂坠微微颤动，他低头望着自己刚刚按下的发射取消键，眉头蹙起。

        “啧，你当我愿意啊，蝙蝠号上有人……”

        “废话！巴德和他的狗腿子都在船上呢！”裴飒单手撑着墙，显然对刚刚错失的机会非常恼怒，毕竟他们花了好多心思和时间，才说服勒尼帮他们加班加点修好了屠夫，等蝙蝠号进入地球上空，说不定他们就找不到它的下落了。

        “我看到蝙蝠号上有个女人，时间太短我没太看清，但她的头发是红色的，很显眼……”燧吉星抬头望向窗外，眼前除了偶尔闪烁的星光其他什么都看不到。“她好像被绑着……”

        裴飒闻言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蝙蝠号上怎么会多了个女人？它出去的时候船上明明只有巴德他们一伙人啊！这人从哪来的？艹！老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裴飒搓了搓手臂。

        燧吉星垂下眼眸，望着操作台，刚刚一阵慌乱中，他只来得及向蝙蝠号发送一枚追踪器，希望这一枚“独苗”能够坚/挺。

        “没关系，我还能再抓住它。”

        黑色的飞船以自动驾驶模式在广阔无垠的宇宙中迅速飞行着，偶尔有一些星点或者太空垃圾从舷窗前远远略过，衬得太空更加静谧寂寥。隔壁的巴德他们显然正在为甩掉了屠夫号而大肆庆祝，浓郁的酒香浸满整艘飞船，皓月皱着鼻子使劲闻了闻，这味道像是之前番邦进贡给她的葡萄酒。眼瞅着“馋虫”就要跑出来，她赶紧咽了咽口水，将注意力放在巴德他们的对话上。

        “改航线，我们去赫里博托。”

        “大哥，咱们去赫里博托干嘛？”

        “先把小美人给卖了。”

        “卖……卖给蜂巢？”

        巴德没接话，显然是默认了。皓月一听“卖”就能断定这绝不是个好去处，同时她也试着从刚刚获得的记忆中寻找关于赫里博托和蜂巢的信息。

        赫里博托位于地球的西南方，这里有着联盟四大军事基地之一的赫里博托军事基地，和另外三个军事基地——塔夏、乌拉尔图、龙山军事基地所在区域一样，这里不属于任何国家，由联盟直隶管辖。又由于赫里博托是联盟唯一能合法经营情/色产业的地区，玩乐至上，几乎所有人都耽于玩乐，税收也侧重于发展娱乐产业，因此赫里博托的军事力量是四大基地中最薄弱的，四舍五入相当于虚设，而蜂巢则是赫里博托规模最大的色情娱乐机构，且分地上地下两部分，地上那部分主营色情娱乐业务，地下那部分，则几乎是整个联盟的子宫……被卖进蜂巢的女人无非两种下场，要么去地上的夜场接客，要么就去地下的产房生孩子……

        自从人类进入新纪元来，虽然人类平均寿命因为基因改造和日益发达的医疗系统，已经高达150岁以上，衰老也大幅度延缓，但生育率却是只降不升，几个世纪以来，实际生育率一直是负增长，如今的情况则更为严峻，去年，全球的出生率已跌破临界点，人口基数坍塌几乎就在眼前……

        于是，贩卖人口的黑市——地下蜂巢也应运而生。蜂巢里养着很多女人，这些女人有些是被买来的，有些是被抢来的，她们在蜂巢内不停地生孩子，然后这些孩子会被卖给需要孩子的家庭、个人甚至机构。同时，蜂巢也会向一些大家族出售具备优秀条件的女人，让她帮助这些大家族繁衍后代。

        这些被地下蜂巢迫害的女人里，999都是e。一是因为e型基因不具备遗传性，二是因为在2937年联盟第149次联合议会上，通过了一条《e型基因人类约束办法》，条例里规定，如e型基因人离开了e区，则其不受联盟各项法律保护。换言之，要杀要剐随便。于是地下黑市就成了e型女性的“屠宰场”……

        这一看就是反人权的违法行为，但由于人口增长率实在太难看，导致各个国家乃至联盟，对这项黑色产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现在被迫贩卖子宫的又是e型女性，就更没理由管了。

        皓月小心地翻了翻身，没发出任何声音，后槽牙却咬得紧紧的——若是在她的国度，哪会有这些肮脏之事发生。她向来记仇，有仇必报，而且是当下就要报，一点都等不得。可惜她现在的这副身体过于虚弱，只翻个身挣了几下就已经气喘如牛，不然隔壁那几个臭男人此时应该早已是几具尸体了。

        正气恼着，视线无意识地扫过仓库大门，门内是巴德他们此行的目的，传说中的稀有金属t-800。据说这t-800是地球上不存在的一种金属，联盟花重金找了它几十年，科学家称它为人类文明的奇异点，几乎将应对未来星际侵略的希望都放在了它身上。也不知这t-800到底有何神奇之处……

        突然，那仓库门似乎是从里面被撞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但并未吵醒昏睡的巴德等人。皓月当下一惊，立马从床上挣扎着坐了起来，死死盯着那舱门。

        “砰！”这次动静稍微大了一些，仓库门都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当然并没有被打开。

        瞬息之间，皓月下意识崩紧了手臂。

        好在那东西在撞了两下门发现撞不开后，似乎就放弃了，船舱内再次恢复了安静，皓月的紧绷的心弦也稍稍松了下来，正准备换个舒服的姿势，就见仓库门底下的门缝似乎不太对劲。

        那门缝处的阴影，是不是太重了一些？

        再仔细一看，皓月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寒毛直竖——那根本不是阴影！而是一滩黑色的未知的流动的液体！它变换着形状，一点点从门缝中挤出来，刚开始是细长条，然后汇聚成了圆圆的一滩，等它全部从门缝中出来之后，地上已经有巴掌大一滩了……

        这东西，难不成是什么未知生物？不，不会，刚刚巴德和他的小弟就检查过仓库，如果有异物他们不会没有发现。难道是t-800？但皓月从巴德记忆中看到的t-800是黑色的粉末，而不是液体，现在地上这滩倒像是黑色的水银。

        还没等皓月得出结论，这地上的一小滩就飞快地向她“游”来，并且在中途迅速变形成一条长链，顺着床沿爬上来，缠上了皓月的脚踝，滑过她的大腿，随即首尾相连紧紧缠在她腰间。皓月倒吸了一口气，在她以为这东西要勒死自己时，它就像变色龙一样，和她身上的阻隔服融为一体，再无动静，甚至仔细看都无法分辨的程度。

        皓月惊奇地盯着这一切发生，一头雾水。如果这东西能说话，她甚至想问一句“请问我们认识吗？”……

        之后一切安好无事发生，起初皓月还一脸紧张地死死盯着腰间那根金属腰带，后来实在抵不住困意，带着“是生是死睡一觉再说”的消极想法沉沉睡去。等她醒来的时，飞船已经进入地球大气层，船舱里的轰鸣声渐起，失重感袭来，皓月只觉得自己头晕耳鸣，忍不住地咽口水。

        随着一阵剧烈震动，飞船终于落地。

        “老实点！”

        在巴德等人的扭送下下了飞船，皓月这才看清外面的景象，出乎她意料，飞船此时正停在了一个深深的钢筋水泥建造的“山谷”中。她下意识抬头看去，头顶是一小片朗朗星空，月挂中天。再往边上看去，远处还停着好几艘和蝙蝠号类似的飞船。这里就是巴德他们口中的起降谷，太空飞船的“停车场”。

        由于进入外太空需要资质，也需要向联盟报备，因此真正拥有飞船的机构或个人并不多，目前地球上能供私人飞船起降的起降谷也并不多，四大军事基地各有1-3个不等，大国境内或许能有一两个甚至更多，小国家么，恐怕连飞船都不会有。

        巴德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点烟器大小的东西，他们称之为秘钥，星际海盗狡兔三窟，他们从不暴露自己的任何指纹、虹膜之类的身份信息，而是用秘钥来授权各种身份权限。只见巴德在电梯口泛着蓝光的屏幕上刷了一下秘钥，电梯门瞬间打开，一行人乘坐电梯，没一会就到达地面。

        电梯门一开，皓月就看到不远处的大楼，这是一座她从未见过的庞大的高入云霄的建筑，站在它底下，只觉得一股压迫感油然而生。大楼的造型简单，像是倒扣在地上的半个蛋壳，蛋壳外像套着一层荧光膜，发出绚烂的光芒，“壳”上则分布着密密麻麻的一格格的窗户，有的窗户透光，有的窗户蒙着一层乳白色的防窥膜，看上去就像真的蜂巢一样。“蛋壳”外时不时有造型小巧的“车辆”飞速环绕，那是用来实时监控的高速智能机器人。其中一个机器人捕捉到了他们一行人，飞过来悬停在巴德面前，巴德对着那机器人的“眼睛”说了几句暗语，随即那机器人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确认什么，然后朝一边飞去给众人领路。

        机器人将他们带到一扇暗门前，进了暗门又是一个电梯。就电梯楼层显示，大楼一共128层，地上99层，地下19层。皓月注意到，巴德按下了地下9层。

        电梯门打开后就是一条狭长的走廊，头顶的日光灯发出冷白色的光，照得整个走廊更加阴森、逼仄和潮湿。走廊两边都是透明的房间，看装饰像是会议室。巴德拽着皓月径直来到走廊尽头左手边的房间，敲了敲门然后将她一把推了进去。房间内有两个人在等他们，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青年，他们一左一右坐在椅子上，见巴德他们推门进来也只是扭头看了一眼，丝毫没有要起身相迎的意思。

        “晚上好，纳什先生。”巴德率先向那位中年男子打了招呼。

        “晚上好，巴德。”纳什的口气听起来非常的不耐烦，他甚至都没正眼瞅一眼巴德，似乎在他看来，巴德根本不够格跟他出现在同一间房间里。“我们直接验货吧，我晚上事儿还不少呢。”

        “那是那是，蜂巢能经营得这么好，纳什先生功不可没……”说着将皓月往前推了推，“是个e，但长得很不错！我发誓就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了！把她放到上面肯定会成为抢手货！”

        所谓的“上面”，就是蜂巢大楼地面上的那半个蛋壳，主营色情行业，做皮肉生意，也是蜂巢表面上的“合法生意”。

        色情行业被称为合法生意，这本就令人觉得荒谬。大概在两百多年前，也就是阿芙洛狄忒事件引发e型清除计划之后，联盟迎来了一次前所未有的经济危机。而每次危机来临，最先被推出去的就是女性……为刺激经济发展，为了刺激生育，为了让大家沉溺在虚假的繁华娱乐之中，联盟颁布了赫里博托专属第138号法令，允许色情行业在赫里博托境内合法经营。从此，赫里博托也成为了娱乐天堂、联盟的红灯区，也是每年联盟40的收入来源。

        “嗯。”纳什并未急着下决定，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眯缝往皓月身上探去，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随即手指点了点他身边的青年，“拉尔夫，验货。”

        这个叫拉尔夫的青年虽然有个异国名字，但却有一副偏东方的长相，象牙色皮肤和黑色头发，个头一般，身形瘦削，穿一身黑西装，虽然长相普通，但比巴德那帮丑家伙要顺眼多了。只见他沉默着起身，拆封了一支细小的针管，熟练而迅速地往皓月脖颈处扎下抽取了半管血液，随后又将血液滴在一支试剂上，不到三秒，基因检测完成。

        “是e。”拉尔夫将试剂递给纳什，上面清晰地显示出一个灰色的字母e，随后他将剩余的血液注入一支试管内，“基因测评结果会在两个小时后出来。”

        “嗯，把她带下去吧。”纳什不耐烦地挥挥手，随即自己也起身，“行了，过一会拉尔夫会带你去领钱。”

        看样子竟是多一秒都不想待。

        “纳什先生！”巴德急急出声叫住正要往外走的纳什。纳什没说话，只是回头给了巴德一个轻蔑的眼神。巴德咽咽口水，心中暗暗发誓这些轻视未来都会还回来，但面上他还是伏低做小状：“是这样，我手上有一批货想要出手，知道您神通广大，能不能……帮我找找下家？”

        “嗯？”纳什眉头微皱，觉得这事不同寻常，“你还需要找下家？”众所周知巴德是有靠山的人。

        “这……”巴德环顾四周，一脸谨慎：“我想和您细谈……一杯咖啡的时间就够！”

        他们之后要谈什么事，皓月就听不到了。她被拉尔夫招来的两名保安押着出了门，说是保安，倒不如说是士兵，他们身材魁梧，那肌肉几乎将衣服撑爆，穿统一的黑色工装，手中握着电棍，腰间别着枪。从体格上判断，恐怕他们就是善战的g型基因。若是平时，这种身材放在眼前，皓月定是要多看两眼的，但此时处境危急，她也没这心思了。

        两名保安将皓月带到了地下13层。电梯门打开的瞬间皓月就惊呆了，13层内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密密麻麻的笼子，而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一个女人……

        这些笼子每个大约只有三四平方，里面除了一张破旧的床垫铺在地上就再无它物。笼子们一排排紧密地挨在一起，中间没有任何遮挡，每四个笼子上方会有一个监控，似乎把房间做成笼子就是为了监视这些女人们的一举一动，毫无隐私毫无尊严，甚至为了清晰监控所有人的一举一动，这里24小时亮如白昼。

        女人们大多没穿衣服，或许也不需要穿衣服，哪怕头顶上有个监控看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偌大的空间寂静无声，成千上万个笼子和成千上万的女人们，无一人说话，她们无声地消磨着时间，或者她们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皓月注意到她边上的那个笼子里的女人此时正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而她对面的那个笼子里的女人就只是坐着。她们不在乎裸露的自己是否还有尊严，也不在意周围人的举动，等到自己笼子上的红灯亮起，她们会自己走出笼子，在门边的更衣室里换好衣服，然后搭乘专门的电梯去接客。

        保安驾轻就熟地将皓月推进了其中一个空笼子，锁上门后头也不回地离开，而皓月还沉浸在对眼前景象的震惊中。这里的女人们好像已经完全失去了人性，变成动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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