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白鲸海蓝色（上）

【一】

        随着门口招财猫的一声‘欢迎光临’，白鲸鲸推开塑料珠帘，看到了已经三五年不曾见过的沈星移。

        白鲸鲸眼里的欣喜在看到沈星移脸上的局促后消失的一干二净，两人对视良久，未发一言，好在立马有客人进来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白鲸鲸微微向他点头示意后便转身招呼客人，与此同时，她瞥见沈星移朝店的另外一处走去，手里端着一杯奶茶，那里有个女生正在挑选纪念品。

        哦——！

        白鲸鲸恍然大悟般在心底感叹，随即又觉得眼睛酸涩的紧，她放大了笑容，热情凑上前招待，将客人带到里间小桌后进了厨房。

        门帘放下来，将这里与外面隔绝，看着面前熟悉的厨具，她的心里逐渐平静下来，专心制作甜点。

        “那是你男朋友吗？”将甜点端上桌的时候，可能是她一直在看沈星移的方向，一旁的客人突然八卦的问。

        白鲸鲸愣住，手上动作一顿，盘子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她轻声道歉后才悠悠的说道：“不是，我们以前，是邻居。”

        时间已经把他们所有的亲昵和熟悉都洗去，现在再谈及，也只能称得上是邻居。

        将客人点的所有小甜品全部做完之后，她瘫坐在椅子上，隔了一会儿，她猛地跳起来朝外间跑去。此时已经临近傍晚，店里空荡荡的只有湖风吹过。

        “沈家孩子已经走了。”白妈妈从货架底下起身，对着一脸失魂落魄的白鲸鲸喊道。

        “哦，知道了。”

        瞥见全部过程的白妈妈悠悠叹了口气，欲言又止，转而低头继续往货架上上货。

        晚上白鲸鲸窝在被窝里，把高中时所有的笔记全部从一个大柜子里翻出来。常年不见光的笔记本透着霉味，她轻轻拭去表面的灰尘，翻开那些笔记本的同时，脑中的记忆也如海浪般纷沓而至。

        【二】

        洱海旅游大热的时候，白鲸鲸才九岁，她跟着父母举家从乡下搬了过来，在洱海边开了一个民宿。

        白鲸鲸第一次见到沈星移，是在民宿开张后不久。她在车道上学自行车，歪歪扭扭的骑出去，正好和放学回家的沈星移撞在一起。

        两人连人带车一起翻到在地，听到响动的两家大人急忙从屋里出来，扶起两人。白妈妈拉着白鲸鲸不停的道歉，沈妈妈性格爽朗，见两家孩子都没受什么伤，没一点儿在意的继续回家忙活。

        “对不起！”白鲸鲸冲沈星移大喊，见他回身后，脸上的笑容更大，继续喊道：“谢谢你！”刚才摔下来的时候没擦地完全是因为沈星移这个‘肉垫’。

        沈星移什么都没说便径自进了家门，白鲸鲸也不在意，冲着他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

        虽说沈妈妈没追究，但白鲸鲸回家还是受到了爸妈的连番教训。沈妈妈越说越气，最后直接勒令白鲸鲸不许再骑自行车，顺便让白爸爸把她的车锁进了杂物间。

        接连十天，白妈妈都没有松口的迹象，白鲸鲸无法，只好偷偷去求助沈星移。下周班长组织的骑行活动，她是一定要参加的。

        和沈妈妈打过招呼后，白鲸鲸跑到客厅，对着正在看电视的沈星移一顿痛哭流涕，做足了不参加骑行会抱憾终身的架势。沈星移脸皮薄，同时也被她的自来熟所折服，只好答应下来。

        “我晚上来找你，你一定记得开窗啊！”白鲸鲸严肃的嘱托。白妈妈自从上次之后管她管的严，她想要学自行车，也只有等到晚上。

        吃过晚饭后，白鲸鲸早早的回房，等待着夜幕降临。万籁俱寂的时候，白鲸鲸打开窗，在一片蝉鸣蛙声中，她一骨碌翻了过去。

        蹑手蹑脚的跑到沈星移窗下，轻轻叩了几下窗户。沈星移推开窗，看见的便是白鲸鲸气鼓鼓的脸颊。

        “你怎么不按我说的开窗呢！”白鲸鲸不高的个子费力的趴在窗沿上，只看见一个小脑袋。沈星移突然就想起了电脑课上玩的游戏打地鼠，探头探脑的白鲸鲸和地鼠无异，他抬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头。

        “你跳出来吧，我在旁边等你。”白鲸鲸忽视他的小动作，一颗小脑袋消失在窗沿。“你一定要从这儿跳哦，这样才有电视剧里的气氛。”

        沈星移停下出房门的脚步，轻松越过低矮的窗沿。

        月光下，一高一矮的两道影子逐渐被拉长，沈星移走到自家门前，将自行车开了锁，推到洱海边的车道上。

        没了游客的洱海的宁静的，偶尔有微风拂过，也只有湖面泛起淡淡涟漪。沈星移自小在洱海边长大，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不一样的洱海。

        “你的名字是天上这个星星吗？”白鲸鲸凑到她身边，好奇的问。

        沈星移点头，双手把车扶住，示意白鲸鲸踩上去。

        “那我以后只要在晚上抬头就能看见你了呢。”

        “上来！”沈星移不耐烦。白鲸鲸‘哦’了一声，小心翼翼的踏上自行车踏板……

        几圈下来，沈星移累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但白鲸鲸明显没有一点儿会骑的迹象。白鲸鲸也觉得不好意思，见他甩手不干，也没有强求，弯弯扭扭的继续朝前。

        许是没有了心理负担，这次白鲸鲸倒是顺利的骑出去老远，她心中闪过欣喜，回头正要和沈星移炫耀，前面突然出现的一个大坑，她猝不及防的摔倒在地。

        沈星移立马大步跑过来，将她扶起来，自责又担忧的将她全身检查了一个遍，确定只有膝盖的擦伤之后，他才微微舒了一口气。

        白鲸鲸怕他责怪她笨，拼命忍住泪水，努力扬起大大的笑容。

        “走吧，我带你回去。”沈星移扶她上了自行车后座，骑回了家。

        沈星移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想学车，把碘酒递给她之后，他问她原因。

        “我听说有环湖自行车比赛，我想参加试试。”白鲸鲸其实是不想说的，这个目标太远大对于她目前的实力来说差距过大，沈星移可能会嘲笑她，就和爸妈一样。

        可能是受伤缩成一团的的白鲸鲸看起来还是比较凄惨，新生怜悯的沈星移鬼使神差般说：“要不要我教你？”话一出口，沈星移便已经后悔，本想开口继续说些可能有事就帮不了的话，但看见她一下子变亮的眼眸还有欣喜的神色时，还是选择了沉默。

        那个所谓想参加环湖自行车比赛的想法只是她偶然间看见电视剧里的人骑自行车很酷，所以才临时起意，但那天沈星移说要教她，她突然就有了坚持学下去的信念。

        因为那天自己的“照顾不周”所以沈星移格外认真的去教她，每天晚上都要把自行车拖出来让她练习。

        沈星移从来没见过学自行车学了一个周才勉强起步的人，他看了眼自己被后座勒得伤痕累累的手，无力的叹了口气，他当时究竟是被什么迷了心窍才会主动提出说要教她？

        前方传来车摔在地上的声音，他拔腿立马奔过去，连忙将她扶起来，确定她没事后，将她扶到一边坐好，自己去捡车。

        “休息会儿。”

        白鲸鲸也知道自己给他添麻烦了，乖巧的点头同意。

        “我是不是该放弃啊？”白鲸鲸看着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湖面，说道。

        沈星移没回答。按理来说他应该立刻点头同意，然后回家躺沙发舒舒服服的看电视吃水果，但话到嘴边，反而开不了口。教她的这些天，她的努力是毋庸置疑的，他不知道她究竟有多想要参加那个自行车比赛，但喜欢的事，本来就不应该轻易放弃。

        “要不还是算了吧。”白鲸鲸站起来，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拍拍裤子上的灰，“你的手被勒成那样我都没学会，我实在不好意思了。”

        沈星移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他还以为白鲸鲸没有注意到他的手。她的影子被夕阳拉长，倒映在湖面上，他可能是精神失常，不然怎么会从她纤细的影子里看出落寞。

        他略略沉吟，说：“你说的对，我手都这样了，你不仅没学会，反而就这么放弃了，那我手不是白伤了？”

        无视她杏眼里的迷茫，他拉着她坐上自行车前面的横杠，轻快的说：“走吧！我带你体验一下傍晚洱海的风。”

        “为什么是风呢”这话白鲸鲸还没说出口，沈星移已经骑车冲了不去，随后她便全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现在是饭点，洱海的游客已经所剩无几，沈星移车骑得很快，她坐在车前的横杠上，湿润的风带着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她情不自禁的闭上眼，弯起嘴角。

        那天的洱海的风让白鲸鲸重拾信心，努力学过半个月后，她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虽然只是能比较慢的骑车，所以她最终也没有参加那个比赛，不过她已经坚定了自己想做职业骑车的想法。

        比赛结束，欢呼和喧闹散去，沈星移让她自己慢慢的照着这个赛道跑一圈，也算是弥补遗憾。

        白鲸鲸自然欣然同意，骑上车晃晃悠悠了一会儿之后，顺利的踏上踏板，稳稳的向前。沈星移见她玩的开心，便没再管她，安心的躺在一块空地上享受秋日的阳光。

        不知过了多久，当白鲸鲸顶着满是血痕的右脸出现的时候，沈星移慌的差点没一头栽进洱海里。

        “可能要麻烦你帮我买些碘酒了。”白鲸鲸心里是觉得这是个小伤的，她只是觉得麻烦沈星移有些不好意思。

        沈星移来不及问更详细，将白鲸鲸一把抱上自行车，踩起踏板就往附近的诊所赶。

        两家家长慌慌张张的赶过来的时候，沈星移正守着白鲸鲸打点滴。他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经过和医生说的话给家长们陈述了一遍。

        “天气有点热，如果发炎就会留疤。”

        此话一出，空气中便是死一般的寂静。大人们比小孩们清楚留疤对于一个女孩子的影响有多大。

        “我让你别野！这以后嫁不出去可怎么办？”白妈妈先打破了沉默，她坐在一边的凳子上，心疼的看了看白鲸鲸满是血痕的右脸。

        沈妈妈还在犹豫，沈星移已经瞬间开口：“我会负责。”少年声音不大，落在寂静的注射室里清晰无比。

        家长们当然不会把他的话当真。白妈妈明确表明是白鲸鲸自己的责任，两位家长客套了一会儿，并肩走出去交费。注射室里只剩下白鲸鲸和沈星移。

        “你是要以身相许吗”大家都在，她一直慌张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语气间也有了开玩笑的意味。她还从没见过沈星移这么严肃的样子，说的话和她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差不多。

        那天沈星移怎么回答的她早就忘了，但自此之后，沈星移和她的关系两人的关系变得更加好，这个变化让白鲸鲸心生欣喜，她甚至隐隐有些感谢这次的受伤……

        【三】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压在身上的笔记本因为她起身的动作而滑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白鲸鲸开灯，看着镜子，摸了摸自己光滑的右脸，手指往里摁了摁，似乎还有些痛。

        她到底还是没留疤，所以也没等到沈星移的‘以身相许’。那些恐怖的刮擦伤痕，最终只变成了一个黑痣，留存于她的右脸眼下。

        白鲸鲸提着包走到特产店开门，大老远便看见了站在门口踱步的沈星移。她手忙脚乱的找到钥匙开了门，将沈星移带进里间。

        “我以为你会坚持骑行。”沈星移环顾四周的书本和甜点，问道。他记得她小时候为了学自行车可下了不少功夫，现在做起了甜点师倒是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的。

        “机缘巧合之下就做了。”白鲸鲸垂眼，她此刻心脏狂跳，借着屋内灯光盯着沈星移的侧脸，说话和呼吸都因为紧张而变得困难起来。

        沈星移倒是没注意到那么多的异样，见白鲸鲸没多说，他也没再继续问下去，转而换了话题，“明天我要去玉龙雪山，一起吧！”

        她的思绪在听见“玉龙雪山”几个字之后想起之前给远在北方读大学的沈星移抱怨每天都要训练，压力特别大的时候的时候，沈星移曾给她的一个承诺：比赛结束后带她去玉龙雪山。

        她第二天背着行李到定点集合的时候，发现除了沈星移以外还有一男一女，她原本高涨的情绪低落下来，眼角的笑意也消失不见。

        由于是旅游淡季，雪山上客栈的人很少。挑了房间之后，白鲸鲸干脆和老板借了厨房做小甜品。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白鲸鲸拉开门，看见靠着墙对她笑一脸灿烂的齐臻，嘴角更是下沉了几分。

        她不喜欢插入这场约定的齐臻和齐暖，无论是哪个方面。

        “有事吗？”白鲸鲸语气冷淡疏离。这对兄妹热情的过分，她并不想被进入他们的活动之中。

        “当然！”齐臻说完一把抓起她的手腕往屋外冲。“这里有个亭子，坐在这里可以拍到整个雪山的背景，你一定要拍一张！”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白鲸鲸看见正在亭子里正在拍照的沈星移和齐暖，两个人都笑的很开心，沈星移伸手拍拍齐暖的头。

        白鲸鲸听到自己心里一种名叫嫉妒的东西在疯狂叫嚣。她假装被风迷了眼睛，揉着眼侧头问道：“他们是在一起了？”

        “这倒没听过我妹妹提起……”见两人从亭子里走出来，齐臻连忙把白鲸鲸推到垫子上坐好。

        白鲸鲸用余光观察着不远处聊天的两人，无端的，心里进行了一番比较。

        齐暖比她可爱，比她努力上进，比她优秀……这些都是沈星移喜欢的点，她有什么胜算呢？一点旧情都不知道还剩下几分。

        可是这次是她给自己的最后机会，她必须、一定要和沈星移说清楚才可以，毕竟她……纠结了那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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