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是指尖跳跃的光（上）

【四】

        六点的时候，席暖暖和室友跑到学校剧场看林逸之的社团晚会。距离开始还有一个小时，但已经有不少人过来占座了，两个人冲到前排坐下。

        “暖暖，我都给你铺好路了，等会儿晚会结束你就去后台直接‘勾搭’林逸之。”室友豪气冲天，宛若指点江山。席暖暖默默滑进椅子里，装不认识她。

        街舞社的晚会以街舞为主，台上精彩的表演惹得观众惊叫连连，但席暖暖却有些兴致缺缺。音乐节奏感极强，但是心里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林逸之是压轴出场的，比起前面的，他的出现让观众高声尖叫，差点把剧场的屋顶掀开。席暖暖心里的不满足感她一直以为是林逸之没有出现的原因，然而林逸之跳了，虽说比之前的跳得都要好，但她还是不满意。

        她环抱手臂，认真严肃地指出林逸之的问题。。

        “林逸之跳得不好，谁跳得好？”室友怒问。

        “周耀南啊。”完全没有思考，席暖暖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那个舞蹈老师？”室友迷惑，随即坏笑道：“暖暖变心速度可以啊！那你等会儿别去后台哦。”

        “别……”她学跳舞就是为了林逸之，怎么可能不去。

        主持人说闭幕词的时候，席暖暖摸去了后台。她看着在人群中闪闪发光的林逸之，不敢上前，倒是林逸之先发现了她，主动过来和她打招呼。

        两人出了剧场，安静地走在校园的小道上。席暖暖低着头，脑子里转过几十个话题，统统被她否决。

        “听说你在学跳舞？”林逸之问。

        席暖暖轻声‘嗯’了一声，她在心里默默想怎么聊天才能不露出聒噪的一面。

        “需要我教你吗？”林逸之停下来，低头看着她。

        “喵——”草丛里传来孱弱的猫叫声。顾不上回答，席暖暖立马扎进灌木里寻找声音的来源。灌木另外一侧的草堆上，躺着一个小猫，借着手机的光亮，席暖暖看清它脖子下的一片藓，已经发红溃烂了。她赶紧脱下外套，把小猫包进外套里。这要是不及时治疗，肯定会死掉，就算侥幸活了，估计眼睛也会变成白内障。

        “暖暖我们社团等会儿要聚会，一起吗？”林逸之站在路边问她。

        席暖暖心里忽而有些难过，她没回答，小心翼翼的抱起猫，从灌木从里出来。她特意露出小猫狰狞的脖子，希望林逸之能明白她的想法。然而——

        “这猫太脏了，你赶紧丢掉它，等会儿会把病菌传染给你的。”林逸之指着猫，眼睛里闪过嫌弃。

        她心里的期许被浇灭了，“没事的，你们去吧，我把猫送去医院。”说完不等林逸之回答，她抱着猫快步离开，印象里学校附近是有一个宠物医院的，希望没关门。

        抱着猫跑遍了所有开着的宠物医院，然而始终没有医院愿意收它，病情实在是太严重了，所有人都果断拒绝。

        怀里小猫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她掏出手机，划过通讯录。

        席暖暖抱着猫找到周耀南说的地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他和他的朋友两个人均是顶着鸡窝头，睡眼朦胧地站在校门口。

        兽医朋友带着猫进去治疗，两个人坐在椅子上等着。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席暖暖不安地搅动着手指，不敢去想这小猫的情况。

        周耀南似乎是看穿她心中所想，轻轻拍拍她的头，无声的安慰。

        席暖暖抬头对上他鼓励的眼眸，心里的紧张和焦虑感消散了些许。

        小猫是在凌晨一点左右离开的，它实在病得太重了。

        席暖暖眼圈红红的和兽医道谢，摇摇晃晃地走出宠物医院。周耀南跟在她后面，轻声说：“它不会怪你的。”从她和二笨的相处周耀南也能知道她多么喜欢猫。

        “我能……去你家吗？”席暖暖怯怯问，“我想看看二笨。”

        周耀南带她回了家，把二笨从笼子里揪出来，一路惨白的着脸色的席暖暖看见二笨时唇边终于有了浅浅笑意，周耀南松了一口气，轻轻把客房门带上。

        “谢谢。”席暖暖冲着周耀南的背影说。刚才在路上，话不多的周耀南一直在找话题让她放松。

        习惯了晚上睡觉的二笨，困得站不住，她顺势将它捞进怀里，感受着它的温度，席暖暖心里逐渐平静下来。在二笨的鼾声中，席暖暖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看见微信提示‘林逸之请求添加好友’，席暖暖愣了一会儿，点了‘同意’。

        其实她也什么立场去怪林逸之，一只病了的小野猫而已，他有不救的权利。年少时席暖暖曾养过一只猫，那时她住在奶奶家，奶奶也很忙，她一个人在家，整天对着猫诉衷肠。不是每个人都对猫有特殊的感情，她要理解。

        手机屏幕上是林逸之发来约图书馆的消息，她一直拖着没有回。她天生爱闹，不想去图书馆折磨自己。她找到舞耀课表周耀南的部分，发现他整个下午都是课，席暖暖心念一动，编了一个自认为滴水不漏的回绝借口。

        也正好想去舞耀看看，毕竟她现在也是有基础的人了。

        悄悄从后门溜进教室，站在角落，看着站在最前面周耀南的后脑勺，席暖暖忍不住咧嘴笑。以前没发现他头这么圆，在他旁边放个k就非常‘ok’了。可能是她实在笑的太过于张扬了，旁边有女生冷哼一声，翻了白眼，席暖暖见状立马收敛。

        就算是席暖暖自诩‘有基础’，然而这节urban课她还是跟不上，复杂的动作使得她手忙脚乱。中场休息，不用旁边女生的白眼提醒，她自觉地从后门离开。

        她又溜进去其他不同的课程，里面的舞步没一个她跟得上的，不过倒是体会到了不同舞步的差别，顺便还看见了许多帅气的女生，完全改观了她之前‘只有男生跳街舞才帅’的观念。

        下课前一两分钟，席暖暖跑到舞蹈室门外等着周耀南出来。然而学员都陆陆续续地出来，仍不见周耀南的身影，她探头进去。有几个女生好似在问他问题，然而周耀南演示了好几遍，那些女生还是不肯离去。

        席暖暖心里不满，他膝盖那么不好，跳这么多遍估计要痛。

        周耀南对上她的眼睛，随后又和女生们说了些什么，然后才脱身向她走来。

        “体验的怎么样？”周耀南和她并肩走进会客室。

        原来他早就发现了。席暖暖低下头，深深地叹一口气，说：“每一种都好难，特别是那个breaking，我完全做不到。”【breaking：一种以个人风格为主的技巧性街舞舞种】

        “我个人认为breaking是最简单的。”周耀南抽出几张湿巾，擦去脸上密密麻麻的汗。

        “用头钻地还简单？”席暖暖觉得自己认知出问题了。

        周耀南被她的言语逗笑，“其他的要天赋，breaking只要努力练习就能做好。”席暖暖沉默下来，他从抽屉里翻出一张街舞大赛的门票，递给她，说：“看别人跳也是学习。”

        【五】

        一周后的街舞大赛，席暖暖一个人检票进场。

        门票是很靠前的位置，席暖暖坐下后，在人山人海里，还看到有不少人举着周耀南粉丝牌，心里暗暗惊叹。

        海选之后留下来的人实力都很棒，场内的氛围很好，席暖暖也时不时站起来跟着音乐扭动。轮到周耀南上场，即使之前已经在台下看过很多次他跳舞，但席暖暖心里仍旧划过惊艳。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动作，大大的笑容一直未曾褪下。舞到高潮，她忍不住随着众人高声尖叫，然而结果就是她嗓子喊劈了。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买胖大海含片。”周耀南说完转身走进药店。

        街对面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林逸之，他应该也是刚结束比赛，旁边站着一个酷酷的女孩子。

        席暖暖盯着他们的身影，心里涌上来莫名的情绪，说不上难过，也不是欢喜。

        周耀南拿着含片从药店里出来，看见的就是席暖暖望眼欲穿的眼神。心里闪过一丝异样，他勉强扯开一个嘴角微笑，咳嗽几声提醒席暖暖。

        周六的校园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席暖暖叫住准备离开的周耀南，拖着他进了学校的影院。他请看比赛，席暖暖就请他看电影，正好今天影院人也少。

        黑洞洞的放映室，只有荧幕里散射出来的淡淡光芒。电影是几年前很火的一部青春片，叫《我们的少女时代》，席暖暖曾和室友一起看过。

        电影播放到一半，席暖暖开始走神。她悄悄抬眼，看着周耀南忽明忽暗的侧脸，心没征兆的狂跳起来，她大口深呼吸强迫自己镇静，但没一点儿作用，后来索性不再去管。反正这么黑，没人会看到她绯红的脸颊，更不会有人知道她的心在狂跳。

        她之前看言情小说从来不信‘小鹿乱撞’这个词，直到她今天亲身经历。

        突然眼前覆上一双温热的双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她偏过头，想要开口，耳边却传来周耀南刻意压低地调侃声音，“你们学校的情侣有些过于热情了。”

        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边，脸又烫了几分。她脑子里不由自主的联想这周耀南的话，脸感觉快要熟透了。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遮挡的手移开，她眼前恢复了清明，荧幕上刚好结局。多年之后的林真心和徐太宇重逢，为这么多年来所有的等待画上了句号。

        电影散场，两个人慢悠悠地晃荡在学校里。深秋的银杏叶变得枯黄，风一吹便大片大片的落下来，满地金黄。有不少人正举着相机拍照。

        鞋子踩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你怎么突然就想跳舞了？”周耀南停下来，他不打算入别人的镜头。

        “舞蹈社社长跳舞太帅了。”席暖暖脚踩着枯叶蹦来蹦去，没有丝毫防备地脱口而出。隔了好半天周耀南都没在说话，席暖暖抬头，四目相对。秋日的阳光温暖的同时也刺眼，席暖暖眯起眼睛，手放在额前挡太阳。

        一阵风过，卷走大片银杏叶，席暖暖睁大的眼睛来不及闭上，灰尘迷了眼，她立马想抬手去揉。

        “别揉。”周耀南轻声道，抓住她的手，随后用手轻轻撑开她的眼，对着眼睛轻轻吹气。过了一会儿，他停下动作，“好了。”

        脸颊上似乎还停留着他手指的余温。席暖暖低着头，快步上前。她今天脸红的频率实在有些过于频繁。

        【六】

        由于周耀南忙着街舞大赛，所以席暖暖也没在上街舞课。正巧恰逢期末考，她重新回归寝室。

        她和室友在校园里碰到林逸之的时候，他牵着那天看见的那个女孩子，这次席暖暖内心已经毫无感觉了，她微笑打过招呼，背道而驰。

        倒是室友巴拉巴拉的说个不停。“听说那女生也是街舞社的，暖暖你当时就应该直接去街舞社，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席暖暖截过话头，说：“我不喜欢林逸之，我就是觉得他跳街舞挺帅的，我可能是喜欢街舞。”

        好久没看到二笨了，周三下午没课，去给它带些猫罐头吧。席暖暖在心里作着安排。

        然而等到周三中午，室友却通知她去文化广场办活动。

        “舞蹈社的活动，听说他们缺人手，我给你报的，不用谢！”室友拍拍她的肩，转头继续做踢腿练习。

        室友的好心她实在承受不住。心里有些生气，但还是逼着自己说了“谢谢”。给周耀南发过短信说“学校有事晚点到之后”，她换下训练服往文化广场赶。

        街舞社提供的宣传服是裙子，席暖暖换上之后觉得浑身别扭。社团活动无非就是派票发传单，她过去打声招呼应该就可以走了，毕竟她不是社员，没义务做那些。

        然而，事情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是一个团体舞，她需要顶一个位置，好巧不巧，正是她会的，应该又是室友干的。她已经气到麻木了。

        走是不能走了，她穿着裙子划水。

        “听说你学舞蹈是为了我？”

        听见这话她差点把刚喝下的水喷到林逸之的脸上，急忙摆手否认，“街舞好看。”

        林逸之笑笑之后离开。席暖暖心里郁闷，她怎么突然发现林逸之有些油腻。

        “喵——”

        脚边有毛茸茸的东西蹭过来，她低头一看，欣喜的把二笨抱起来，亲亲它的鼻子。然后去找周耀南的身影。

        “穿裙子最好不要跳舞。”周耀南淡淡地开口，听不出情绪。

        席暖暖干笑了几声，转移话题，“你怎么来了？”

        “二笨想你。”周耀南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林逸之，随意道：“那就是舞蹈社的社长？”

        席暖暖使劲亲了二笨几口，看了一眼林逸之，点头。晚上周耀南说还有事，她只好恋恋不舍的把二笨放回猫包，看着周耀南离开。

        鉴于室友实在安排的过于周到，她实在抵挡不住，因此晚上拉着室友表达了‘不喜欢林逸之’的强烈诉求。

        考试陆陆续续地来临，她也在加紧训练中，专业课还好，马哲完全是要命。

        周耀南去北京参加街舞大赛的决赛之前，把二笨托付给了她。

        她很想给他分享二笨的事，但又不敢发信息，怕打扰他比赛。她查过这个比赛的含金量，也知道这个比赛对于周耀南的重要性。

        他偶尔会在朋友圈分享一些比赛的照片，席暖暖总是第一时间点开，但那些照片里都没有周耀南的身影，她看过之后心里又有些失落。

        深秋时节，校园里所有的银杏树均是掉光了叶子，过往路人皆是行色匆匆，再没有人停下来拍照了。她在路边吹了一会儿冷风后，走到了学校的影院。

        好巧不巧，今天播放的仍旧是《我们的少女时代》，只不过电影已经过半。荧幕上的四人骑着摩托车兜风，脸上表情各异，各有心事。

        她大约是喜欢上周耀南了，否则也不会如此频繁的在脑中闪过他的脸。

        【七】

        看新闻说北京近日多雨，膝盖有旧伤的他在舞台上难以发挥实力，舞蹈失误，他也随之淘汰。听到这个消息，她慌得几乎睡不着觉。第二天顶着大大的黑眼圈，背着药酒踏上了去北京的飞机。

        每当她比赛失败一个人躲起来的时候，她就特别渴望有人能发现她、安慰她。周耀南现在，应该也是这样，那她就全力奔向他好了。

        北京气温比南方的还要低，下了飞机，她裹紧衣服跳上出租车往周耀南酒店赶。她来并没有告诉周耀南，所以一路上她想了无数个开场白和借口，反复地演练着。

        门被拉开的时候，她将药酒举过头顶，扬起大大的笑容，说出那句演练了无数次的话，“我来北京玩啦！顺便给你带了药酒。”

        就算是她预想过周耀南膝盖的伤，但真正见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左边整个膝盖骨都是青黑的，手指一戳，凹陷下去的肉半天都回不到原位。她忽然就有些生气了，下手揉的时候也格外地用力。

        周耀南闷哼一声，由她去了。

        揉完药，吃过晚饭。两人站在阳台欣赏北京的夜景。凉风吹过，席暖暖偏头看见他刀削一般的侧脸，心间迸发出强烈的情绪，她忍不住问：“你是不是觉得会跳舞的女生特别有魅力？”

        “差不多。”周耀南随口答道。

        席暖暖有些气闷，转过头盯着不远处大楼的电子广告。

        虽然和周耀南相比，她一点儿闪光点也没有。不会跳舞，长相普通，成绩一般，唯一拿的出手的就是跆拳道……可周耀南不像是喜欢打拳的人。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席暖暖破釜沉舟的问，几乎拿出了背水一战的勇气。与其瞎猜，还不如直接问来的方便，他说的要求，努力达到就是了。

        “喜欢我喜欢的。”这算是什么回答，在席暖暖的抗议下，周耀南继续补充，“喜欢善良可爱的，二笨也喜欢的。最好也要会一点儿跆拳道。”

        他每说一个要求，席暖暖就在心里给默默分析归类。

        跆拳道，跆拳道？跆拳道！

        席暖暖扔掉心里的那杆秤，转过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欣喜的有些说不出话来，小心翼翼的问：“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周耀南没说话，但饱含笑意的眼睛已经给了她回答。她又多问了几次，周耀南耐心的一遍遍回答她。

        “我喜欢你啊！”周耀南说完将她拥入怀里，轻声道：“本想着回去之后再告诉你的，可你自己找来了……”他宠溺的语气中有几分无奈。

        席暖暖的脸不由自主的发烫，她把头埋进周耀南的肩上，闷声闷气地说：“我不想做林真心，所以我来。”电影中林真心和徐太宇因为不够坚定，十年之后才重新相遇表明心意。她不是在拍电影，所以不敢期待有各种婉转心碎的擦肩重逢，现实中一旦错过，就再也没了结局，她能做的，就是抓住当下。

        周耀南愣住，随后唇边荡开温柔的笑，亏他还因为暗暗吃林逸之的醋而提前跑来北京，若再晚几天，她指不定早就属于自己。不过，现在也不晚。

        他拍拍席暖暖的头，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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