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电视台的男神

邱瞳默默喝手边的茶，乔恩和他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婚礼的事，然后乔恩电话响了。

        是他未婚妻打来和他商量婚礼流程的事，他去阳台上接，好一会都没有挂电话的迹象，邱瞳和段先生默默坐在沙发上，段先生看邱瞳的目光频频瞟向一间卧室的门，问，“怎么了吗？”

        邱瞳收回眼光，那扇门对他有强烈的吸引力，他必须用全部心神才能控制自己，不要起身去推开他，不能去。明天是乔恩的婚礼，他不能去接这道伤疤，他们必须都装作一副前尘已了的样子，用堆砌的时光和生活的琐碎把这段血泪往事尘封起来，然后脸上带着伪装的笑容，就像每一个对生活强颜欢笑的社会人一样，让身边的人知道自己过得很好，不要再让人为自己担心。

        “邱瞳？”乔恩接完电话，惊讶地叫他。

        邱瞳回神，他脑子里思想清明，行为却不受控制，这会像魔症了一样走到了房间门口，下一秒收就要碰上门把手。

        邱瞳像被闪电打了手一样缩回来，脸色煞白，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

        乔恩是最不会把气氛搞僵的，他自觉转移话题，“茶水冷了吗，我再给你们添一壶。”

        邱瞳较忙道，“不用了，你今天也很忙，我们就先回去了，等你闲下来再聚吧。”

        乔恩顿了一秒，“那好吧，你们开车小心。”

        没有再聚了，他们心知肚明。

        告别了乔恩，段如墨送邱瞳回家，一路沉默，邱瞳面无表情地看车窗外的车流，段如墨只觉车内悲伤凝重，沉默似一块浸了水的毛巾，捂住口鼻，让人喘不过气。

        那个乔恩和邱瞳什么关系？朋友？不止；情人？不像。

        他没有去打断邱瞳的悲伤，虽然他很想把他从那种氛围里拉出来，可他也知道，他不过是门外的看客，他进不去邱瞳的世界。

        到家的时候，邱瞳下车，郑重地跟他道谢，段如墨装作很幽默地答，“不用客气，反正我出场的镜头也不多。”

        邱瞳很给面的扬了扬嘴角，段如墨瞬间就觉得雪原上所有的花都开了，他鼓起勇气，说“邱瞳，我知道你心里藏着很多事情，如果有一天你放下了，或者觉得累了，想找个人安定下来，不要忘了我。”

        邱瞳古井无波的眼眸闪了一下，他自嘲地笑笑“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吧。”

        段如墨便知道邱瞳是不打算放下往事了。

        也不是没想过重新开始，可是，谁能告诉他该怎么重新开始，乔安无缘无故地失踪五年，邱瞳每每不敢深想，所有人都觉得多半是凶多吉少了，如果说真是那样就罢了，那万一没有呢，他又以什么方式还在世上，又经历了哪些？

        他做记者这么多年，见过很多穷凶极恶的罪犯，贩卖人口的刽子手，盗卖器官的中间商，很多常人无法想象的黑暗与罪恶就藏在青天白日下，朗朗乾坤里，藏平凡的大街小巷，藏在普通的无知的面孔下。

        他曾经看过一个数据，每年全球无故失踪的人有几万个，有些人后来证实被杀害，有的人几年后也陆续有消息，有的人就一直杳无音讯，生死不知。

        他这些年一直睡眠不好，深夜常常被噩梦惊醒，他对他的心理医生说，他没有以后了，他将永远活在乔安失踪的恐惧里，日复一日。

        台里动作很快，新栏目提上了明面，其配制也是全台最好的，灯光，摄影，制片，策划，主持，剪辑。这样一套高配置必然是冲着拿国家级奖项去的。

        邱瞳还是应了台长的邀请，反正是做新闻，哪个栏目不是做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更何况是电视台这种见惯纸醉金迷人生百态的地方，台里不乏优秀的国家级主持人，能力出众的，资历老的，相貌美艳的，背景深厚的，可是台长还是力排众议，用了邱瞳，原因无他，邱瞳没有别的欲望，他只有新闻。

        心无杂念的人，更能专注。

        这么些年，他对很多事情都不太在意，评奖，职称，栏目，工资，安排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不争不抢，不邀功，不取宠，这也是为什么他性格这么不讨喜大家还没有排挤他，台长偶尔会容忍他不打招呼出外勤的原因。

        栏目的名字叫《深度访谈》，制片和几个台里的主编一起讨论第一期做什么主题，大家都知道第一期很关键，采访风格，话题的深度，主观偏向，等等，这些都是大厦的基石，决定了一个栏目最终的定位和受众。

        最重要的是，第一期不用太深刻，但必须得打响，收视率必须上来。

        制片是以前带邱瞳的刘主任，小小的个子，身材干瘦，一双眼睛赫赫有神，精神烁厉。他曾经带出过好几个冠军栏目，台里现在收视率最高的《新闻面对面》就是他一手做起来的。

        《深度访谈》是在现有的社会热点新闻上，以不同的切入点深度剖析社会现状，再请专业人员予以点评的一档谈话类节目。这也是时下受众比较喜欢的呈现方式。

        刘老师他拿了几个文件，一字摊开，“最近反响比较大的社会热点话题，我选了几个可以深入挖掘的，大家可以讨论一下。山西活人办冥婚，留守儿童被奸杀，成年人的崩溃，…”他说了一串，在场几人默默地听着。

        “留守儿童那个最近还挺火，热度也够，我们深挖的点很多，可以试一试。”

        剩下的人不置可否，夏主编是个女人，说，“我倒是觉得重男轻女的话题很有受众，网上女权盛行，结合山西活人办冥婚的新闻，可以把话题拉上一个新高度。”

        大家纷纷开始发表意见，每个话题感觉都行，但又总是感觉缺点什么亮点。

        看邱瞳一直沉默，刘老师点名问他，“邱瞳，你是主持人，流程采访都是你来，你说说。”

        邱瞳抿抿嘴，“前段时间有个新闻丈夫杀害妻子报假警谎称失踪，最后在民众的监督下警察42小时破案。我觉得这个可做。”

        他给的信息太少，大家都等着他具体的思路。

        邱瞳坐直了，“以这个新闻的热度来看，大家对这种失踪类的话题可以说是非常感兴趣，活人失踪，我们可以借由这个新闻，做一期失而复返的采访，名字就叫，他们到底去哪儿了？”

        在座的一下就听出来了这个话题的引爆性，失踪这个词，带着一点神秘与猎奇，光是听到这个话题，就知道收视率不成问题。

        刘老师点头，问了一个关键问题，“问题是，我们上哪去找那些失踪的人，失踪多久才算失踪，主观失踪和人为失踪之间怎么界定，而且失踪这个时间跨度太长，我们临时起意可能也不深刻，我担心会流于表面，那样的话，还不如好好准备一番，时机成熟了再做。”

        其他几人点头，这个话题非常好，要做就不能马虎。

        邱瞳答，“不必，我手上有足够的关于失踪人口的资料，这一期能做。”

        没有人怀疑，邱瞳说能做那就是能做，各方面的顾虑都可以摆平，剩下的就是等他给出具体的方案了。

        刘老师沉吟片刻，说，“那好，每个编辑都选一个话题，把策划文案写出来，邱瞳，你就负责你的。”

        邱瞳点头，他只是个主持人，记者，但是没有人怀疑他的策划，他的文案，甚至后期编辑剪辑，好像他做什么大家都不会奇怪。

        散了会，邱瞳在停车场遇到了他们台里的男神杜潇然。闲客幽栖处，潇然一草庐。

        他的名字和他的性格很像，邱瞳的反面，此人性格开朗大方，及喜结交朋友，潇洒不羁的样子，他是娱乐频道的王牌主持人，算得上是家喻户晓，又因为面容英俊，气质出尘，理所当然地被评为台里的男神。

        大概是美丽的事物惺惺相惜，这杜潇然算得上是他的学弟，等邱瞳毕业后就是他继承了传媒学院校草的宝座。进入同一单位后到底是社会人太现实，大家更喜欢和蔼可亲的笑脸，所以杜潇然在颜值声誉上反过来压了邱瞳一头。杜潇然很喜欢找邱瞳玩耍，虽然他们并没有多少共同话题。

        “邱瞳，”杜潇然见他就赠送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听说你最近捡了个大便宜，恭喜你啊，一堆人争得你死我活的栏目被你不声不响地拿下，哇，看来以后你在台里的好人缘要破功了。”

        邱瞳微不可闻的叹口气，并不打算回答他。

        “我专门过来请你吃饭，走吧，去庆祝一下？”

        邱瞳站在车边，答“我还要去联系受访人，时间迫切，再说，这种事也没什么庆祝的必要。”

        杜潇然哈哈过来去搂他的肩“你啊，就是太佛系了，这种大事当然要庆祝，你那栏目下个月才开播，时间充裕得很，走，我知道你不喜欢吵，就叫了几个你的熟人，大家贺一下你，意思意思。”

        邱瞳微拧着眉，避开了他的手，他们在校时并无多大交集，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杜潇然就开始粘在他身边，插科打诨，嬉皮笑脸，任他释放再多的低气压都赶不走他。邱瞳也曾想过杜潇然对他是不是有那方面的意思，可是，杜潇然的绯闻太多了，女孩子在他身边来来去去如过江之鲫，所以，邱瞳虽然不明白，但还是被他缠得勉强算半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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