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毛茸茸的兔毛垫

袁媛的嘴型变换得很快，她焦心地说着什么，但没人能接收她传达的信息。

        她好像陷到梦里了，情绪愈发激动，手和脚都开始挥舞起来。她将身子蜷起来，双手捂在面上，扯掉了呼吸面罩，露出糊了满脸泪的脸。

        甲一按了呼叫铃，乙二又检查了一遍袁媛的魂魄，并没有大问题。二人不敢触碰袁媛的身体，怕阴气伤到她，只是站在一边忧心忡忡地看着。

        涂白复捏紧了手中的镜子。

        [是不是因为我用了追魂镜？]他又开始自责。

        护士很快赶来，看到这个场面吃了一惊，迅速上前查看袁媛的情况。

        涂白复和两位阴差都避开了病房，各自倚着走廊的墙壁，沉默不语。

        护士脚步匆匆地来回几趟。不久后，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怎么会哭到痉挛呢？”一位小护士手里拿着药瓶，有些疑惑。

        “小姑娘是遇到了多伤心的事啊。”年长的护士感慨一句，熟练地给袁媛扎上了吊瓶。

        病房不大，一扭头就能看全。年长的护士奇怪道，“她的陪护呢？”

        小护士看了下袁媛的床号，“她父母在国外回不来，给她请了个护工。都这么晚了，这护工跑哪去了？”

        话音未落，一位中年妇女提着一包东西推门进了病房。护士有些责怪地问她去哪了，护工局促地搓着手，表示自己出去买纸了。

        两位护士确认袁媛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小护士透过病房的玻璃往里看，护工倒了些热水，湿了毛巾，给袁媛擦着脸。

        是谁按下了呼叫铃呢？

        或许是病人自己按的吧。

        涂白复听到了护士的对话。袁媛的父母均在国外，请得起护工，住得起单人病房，家庭条件应该不差。怎么会去便利店打工呢？

        甲一和乙二很是负责，一个守在病房里，一个守在病房外，将袁媛保护得很好。

        涂白复向二位阴差道了别，独自往袁媛出事的巷子里走去。

        已经是盛夏了，夜里虽较白天清凉几分，但还是有着挥散不去的热意。

        那天晚上，即将下雨，风也很大。袁媛觉得冷很正常。

        这种冷是什么时候变得不正常的呢？

        涂白复坐在袁媛曾经坐下的长凳，环顾四周，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

        “wen”到底是指什么？

        袁媛在发出这个音时，恶鬼顿了片刻。只有很短的一瞬，涂白复甚至怀疑是自己的错觉，却又不想放过这个奇怪的点。

        他在长凳上，将心里的疑惑翻来覆去地想，直到天明。

        阳光透过窗，洒在常韭韭脸上。

        热爱赖床的常韭韭女士今日清醒地格外快，手脚麻利地收拾好自己，快快乐乐上班去。

        常韭韭从来没有这么积极地想要上班。

        将将到单位的大门，常韭韭没有分给含榈半个眼神，不带一丝犹豫地掏出手机，连上网，查看自己的工资卡余额。

        数字一如既往的可怜，昨天是多少，今天还是多少。

        [说不定涂白复给我发了现金呢。]

        常韭韭非常擅长自我安慰，闷头向着江左的办公点冲去。

        急于八卦小伙伴恋情的含榈急得上蹿下跳，围着常韭韭发出连珠炮般的疑问，内容主题统一是常韭韭和涂白复的奸情。

        常韭韭满脑子的加班费，含榈说得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觉得环境有些吵闹。

        看着常韭韭毫不留恋的背影，含榈在脑内铺开了一场大戏。

        该不会昨天谈恋爱，今天就分手了吧。

        涂白复是什么绝世渣男啊！

        还在长凳上坐着的涂白复突然打了个喷嚏，心里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是不是韭韭看见了我送她的礼物，在想我呢？]

        在江左巡查的阴差下了班，碰巧撞见涂白复，出于礼貌想上前打个招呼。远远看见这人自己坐着坐着就开始笑得格外荡漾，深感涂白复此人确实不太正常，也不打招呼了，脚跟一转换个方向走了。

        常韭韭确实在想涂白复。

        咬牙切齿地想。

        她的办公桌空空如也，一毛钱都看不见。

        “涂白复这个大骗子！还我加班费！”

        常韭韭一把拉起椅子，重重地坐下去。动作进行到一半她就后悔了。这椅子邦邦硬，她这力道坐下去，尾椎可能会裂。

        她身子往边上一扭，有些狼狈地跌坐在地上。纵然姿势有些不雅，但屁股得到了拯救。

        伸手扶住椅子，想借把力爬起来。触感很奇怪，不是微凉坚硬的木头，而是带着暖意的柔软。

        是一张白色的、毛茸茸的、格外厚实的软绵绵坐垫。

        常韭韭小心地抚摸着这张坐垫，手感很好，是一只小兔子攒了很久的毛，偷偷织出来的。

        一张坐垫，为什么会带来如此巨大的幸福感呢？

        常韭韭开心极了，她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开心。涂白复拿一张坐垫来充当加班费，自己本该不快的。

        而她的心砰砰跳着，迫不及待地告诉她，“你真的超级无敌开心耶！”

        怎么舍得把这样的垫子坐在屁股底下呢？

        常韭韭将垫子拿起来，铺在桌上，把脸埋了进去，滚了几下。

        兔毛细腻柔软，温柔地托着常韭韭的脸。

        一整天她都抱着这块兔毛垫，捧在手里，揣进怀里，怎么放都觉得不妥当。

        含榈好容易磨到下午，瞅了个空当来找常韭韭兴师问罪。

        平日吊着个死人脸上班的常韭韭嘴角带笑，眼神温柔，怀里抱着个东西，整棵韭菜圣光普照。连声音都和缓下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含榈收回刚踏进门的那只脚，回身确认自己没来错地方。很有危机意识地发消息给涂白复，却忘了贫穷的江左办公室没有网络。

        半晌没见含榈进来，常韭韭抱着她的兔毛垫，步履轻快地出来找含榈。

        “你看！”

        一团白花花的东西抖在含榈眼前，将他吓得一蹦三尺高。

        定睛一看，是个毛垫子。

        再定睛一看，含榈想自戳双目。涂白复的毛他还是认得的，常韭韭这个欠雷劈的坏韭菜搁这和他秀恩爱呢。

        怪不得早上不理他，原来是要把狗骗进来杀。

        常韭韭拎着她的宝贝垫子在含榈面前旋转跳跃，力求全方位无死角地展示这块兔毛垫。

        莫名其妙被秀到的含榈无能狂怒，推开常韭韭，头顶冒着烟走了。

        “真没素质！”常韭韭抚了抚垫子上的毛毛，半点不计较含榈推她的事。“一点眼光也没有，都不夸夸我的小垫子。”

        含榈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方才没发出去的消息通了网后非常及时地抵达了涂白复的手机。

        涂白复一边出着外勤，一边留意恶鬼的行踪。手机微微一震，他看到含榈的消息。

        [常韭韭今天不太正常。]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涂白复忐忑不安，韭韭是不喜欢那个坐垫，所以生气了吗？

        [我送了她一个坐垫，她是不喜欢吗？]

        含榈生着气，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涂白复的消息像在火上浇油。他拿起手机，伸出一根手指，泄愤般地用劲戳着。

        [她喜欢得很！]

        [抱着不撒手！]

        涂白复用两个害羞的黄豆表情击垮了含榈的最后一丝神智。

        常韭韭抱着她的小垫子乐，涂白复捧着手机反复看含榈的那两条信息。

        这个世界上受伤的只有含榈这棵无辜小树罢了。

        今天上班的时间过得格外快。

        常韭韭把垫子拿起又放下，几番犹豫，还是珍惜地把垫子放在椅子上。

        万一带去阴司搞脏了怎么办。

        还没走两步，又回了头把垫子抱上了。

        哪个太识货的给她偷走了怎么办。

        弄脏了可以洗，偷走了就找不回来了。

        路过单位大门，含榈的目光发射出小钉子，嗖嗖嗖往常韭韭身上扎去。常韭韭自带幸福buff，免伤了。

        阴司半点不辜负它的名字，整个环境阴森可怖。

        常韭韭踏在地面上，不是脚踏实地的安全感，她像踩在了一片淤泥上，虚虚地浮在那里。抬脚时感觉十分黏腻，走得格外费劲。

        阴差都是用飘的，来来往往的鬼魂也是双脚离地，目光呆滞地向常韭韭展示各种稀奇古怪的死法。

        [涂白复怎么让我自己来这里！]

        [但是他给我毛毛坐垫诶，算了，原谅他了。]

        想起心爱的小垫子，常韭韭眼也不眨地原谅了涂白复。

        一只鬼的眼珠子咕噜噜滚到常韭韭脚下，常韭韭内心疯了一般的尖叫，身体却麻木至极地蹲下身捡起了那颗眼珠，还给了那只鬼。

        她牢记着出门在外要保持高贵形象（其实并没有这种东西），不能失态。

        阴差辨别出常韭韭是个小仙，从远处飘过来，很是奇怪地看着常韭韭。

        “这位仙友，来这是要找什么人的亡魂吗？”

        “我是九天监生司下属九天卫房圣母娘娘下属江左分部的员工，来阴司查调生死簿的。”常韭韭气都不带喘的自报了家门，一长串的信息砸得阴差有些懵。

        “您走错路了，去阴司在江左的办公点得往那边走。”阴差捋顺常韭韭的身份，伸手指了个和常韭韭前进方向的反方向。

        怎么又走错路了。

        谢过好心指路的阴差，常韭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脚下的路越来越有实感，环境也变得正常起来，除了黑没什么大毛病。

        常韭韭看到一栋金碧辉煌的建筑，挂了个极大的牌匾。

        阴司驻江左办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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