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是我呀

居然已经四月了。

        兮眠在看到公园的芳菲时，忽然发现了时间流逝之快。

        她在长椅上坐了很久很久，久到饭团吃完，零食吃完，打起了哈欠，忍不住要睡过去的时候，终于看到了那个少年。

        他看起来和一个多月前一样，柔顺又微卷的短发贴在头上，垂下的碎发掩住了他低着头的眉眼。即使是戴着口罩也能从身形感觉得出主人的静默内敛。

        把口罩收起来装进口袋，露出线条凌厉的下巴，他简单热身一下，开始跑圈。

        慢而认真。

        呼吸撒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

        兮眠安静地等他，看灯光照在他发上的光圈，把他的影子拉长又压短。

        一圈、两圈……五圈。

        和以前一样。

        只是最后跑的很快。

        舒杲跑完步，恰好经过兮眠所在的长椅，风似乎把他身上的热气送到她身边。

        她伸手拉住拂过眼前的衣角，“舒杲！”

        舒杲顿了一下，回头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抽出她手里的衣服，继续往前。

        正常人不是应该奇怪陌生人怎么知道自己名字吗？

        兮眠知道，如果不是自己拉住他，怕是喊他名字他也不会停留。

        就像她明明坐在他往日常坐的椅子上，他却不曾多望一眼。

        当猫猫在舒杲那里是有很多人没有的特权的。

        如今变成了人，再见到舒杲，她居然有些近乡情怯。

        然后所有的怯与羞止步于他面无表情冷漠回望的一眼。

        兮眠忙跟上他的步伐，“喂，舒杲，我是十七呀！”

        舒杲在戴口罩，他还在喘息，刚跑完步还没调息好，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咦？怎么坦白身份也没用？

        兮眠有点急了，再拉他，又被甩开，“舒杲舒杲，我真的是猫十七呀！你的十七呀！你忘记它了吗？”

        舒杲走的越来越快。

        “我不是故意不告而别的，它现在怎么样了？还睡着吗？”

        舒杲停住了。

        “它死了。”

        “……”兮眠有想过这个可能，小酉和她说过，大概率猫身会死。

        舒杲的声音本来很和软清澈，方才却像带了冰渣子。

        “你说，”他侧头看兮眠，桃花眼眼尾红红，“你是十七？”

        “对，虽然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确实是这样。我现在是人啦！”兮眠朝他嫣然笑，“你最近过的怎么样呀？我一直联系不到你。”

        舒杲深深地望她，仔细地打量她，像是要从她眉眼中辨出熟悉的气息。

        “不好。”

        兮眠以为他会木着脸来一句“没事”，从不曾想他会执拗地望着她，漂亮的眼睛里晶莹在闪。

        似乎只是一瞬间，他收起了所有的失态，继续向前走。

        “哎？舒杲等等我等等我！”兮眠伸手拉他，被他拿开。

        “夜深了。”他说，拒绝意味明显。

        “你别走啊，不再聊聊吗？我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的。”

        舒杲脚步不停，“朋友是什么？”

        唔……他好像确实没什么朋友。

        眼看舒杲大步流星她要追不上，明天还有代码在等她，兮眠简直要当场痛哭了。

        “喂，舒杲！你不带十七回家了吗？”

        兮眠本来要拉他袖口，意外拉到了他的手，感觉到了他那一瞬的震颤。

        少年的手修长温暖。

        舒杲终于停下来。

        他回头认真地看兮眠，“你为什么不回自己家？”

        “我……家里没你。”

        “和我回家？你确定？”

        “嗯嗯！我们快点回家吧！我想你做的清蒸鱼了！”

        说到清蒸鱼，还有鲫鱼汤，酥香小银鱼，还有炖排骨，还有被撸毛的舒服，嘤，铲屎官，真是想死你了！真心实意的！

        兮眠忍不住轻轻揉了揉他的耳朵，像他从前揉猫耳朵一样，抱着他委屈道，“舒杲，我真的是十七呀。你从不会对十七这么凶的。我们快点回家好不好？好冷呀。”

        少女很软，吐气如兰，带给他的颈一阵麻痒的暖。

        “这是你说的。”

        少年眸光微敛，攥紧她的手，“这是你说的。”

        “嗯！”

        月辉清皎，她的笑容像火焰一样温暖炽热。

        舒杲被烫到一般，忽然松开她的手，率先启步，“快点跟过来。”

        十七变成人后，舒杲还是很不适应的。

        兮眠察觉到他的拘谨和瑟缩。

        小事！害羞的人撩起来才有意思嘛。

        空置的卧室被清理出来简单的收拾成她的房间，杂物都被堆进了地下储物室里。

        在兮眠不在的这段时间，舒杲的日常又恢复到了从前。

        餐桌上放了很多外卖赠送的口香糖，冰箱里全是洗洗就能吃的蔬菜。

        和十七有关的画都被他收了起来，屋子里看不出任何猫猫存在过的痕迹。

        兮眠远程购置了些蔬果，为他做沙拉。

        “你又可以尝我的手艺啦。阿飘状态的时候，触摸东西都很耗神，所以我给你做的都很简单。呐，今天我来露一手。”

        舒杲乖巧地坐在餐桌上看她在厨房对他壮语豪言，一双漆黑的瞳仁一眨不眨盯着她，带着些微的好奇和迷惑。

        其实他更像一只猫。

        那种优雅安静的名品猫。

        唔，那她现在是猫眼里的逗猫棒？

        兮眠被自己想法逗乐了。

        沙拉还是做的很快的，两个人一起坐下来吃晚餐，嗯，沙拉和酸奶。

        舒杲吃的很斯文秀气，兮眠发现他吃的比以往慢。

        “怎么啦？不合胃口嘛？”

        他摇了摇头。

        忽然歪着头对她喵了一声。

        兮眠：“！”

        要被萌化了！

        “喵喵喵！”兮眠叫唤。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凑了过去，攀上他的肩想要蹭他颈窝。

        唔，完了，做猫习惯了。

        为掩饰尴尬，兮眠伪装着揉了揉他的脸，“呐，别闹，快交代，为什么吃的这么慢！”

        “很像，以前吃的。”

        “那当然啦。一个人做的呀。”兮眠吃的腮帮子鼓起来，“不过，你不要嫌我吵啊，当猫的时候不能说人话，可把我憋坏了。你能想象一只猫整天变着各种调子喵呜喵嗷个不停吗？我也觉得那个场面太诡异，忍好久了。”

        他一边安静的嚼，一边看她说话，唇角有淡淡的放松下来的笑意。

        “你是我的猫。”

        他用肯定句。

        “对啊，是我呀！”

        他又说，“最诡异的，还是你可以穿墙，进别人浴室里。”

        “……”

        “把沙拉放在洗手池上，自己摔了一跤，洗发液挤了一地。”

        “……”

        舒杲太损了。

        那会她还是阿飘，做鬼业务不太熟练。偏偏舒杲喜欢各种发呆，有一个小癖好就是泡澡。她等了半天见人不出来，一着急就……

        “下次我会敲门的。”她扬起下巴，有些傲娇，唇上的小奶胡迎灯招摇。

        舒杲低头忍俊不禁，弯了一双桃花眼。

        他真的应该多笑笑，也多与人聊聊天。

        和他聊天其实很舒服，眸子全然看着你，是一种好像他的世界只有你一人的专注和温柔。

        这是四月芳菲天中的一日，舒杲和兮眠奇妙的同居生活开始了。

        过去是兮眠陪舒杲看画报、画画。

        现在是兮眠去公司敲代码，偷偷摸鱼给他吐槽码农艰难。

        兮眠去上班以后，屋子里会显得格外安静。

        舒杲拉开了窗，看外面一目望不尽的大厦会觉得一切像梦一样。

        可废置的卧室确实变了样子。

        单人床罩着粉色的床单，十七的猫窝被放在角落里，担任女孩子床上的公仔。

        窗台摆了很多盆绿植，栀子花传出淡淡的清香。

        电脑桌上堆了很多编程书籍，她会先委屈地嚎啕一会，再拿出拼命三郎的架势去看。

        衣柜空着，她说要他陪她去买。

        冰箱里存放着她做好的便当，以防她回不了家他偷懒吃外卖。

        可还是会有不真实感。

        突然手机来了消息。

        『我最可爱的戚霜：舒杲舒杲！我的代码读完了！我的天我终于读完了！我们明天周末去玩好不好！我想去游乐园！你不许笑我，你要陪我去哦！』

        少年盯着屏幕陷入了沉思。

        另一边，兮眠端着咖啡在落地窗前看雨幕中的城。

        手机很久没有传来回应。

        约会什么的，去游乐园没问题叭？然后还可以看个电影呀，吃个饭呀。

        如果舒杲拒绝了她……

        嘤，条条大路通罗马！

        “叮”

        兮眠迅速看手机。

        『舒杲仔：好。』

        yes！

        兮眠背着包哼着小曲进了楼道，看到了对门老太太。

        她打量了一眼兮眠，突然凑了过来，低声道，“小姑娘，你在那边住呀？”

        老太太指了指舒杲的门。

        兮眠点头，“怎么了？”

        “哎呀，小姑娘你不要被人骗了呀！那小伙子看起来是一表人才的哦，那次他兄弟找上来嘞，他不孝顺的呀。”

        事情前因后果兮眠清楚，看老太太是好意，她忍下不耐，客气地笑，“没有的呀。”

        “哪里没有的呀，是真的呀。前段时间他还养了一只猫，养了几个月猫就死掉啦。小伙子平常只有大晚上才出门，基本一天都待在家里，谁晓得他做什么呀。小姑娘，我看你花朵一样的，可别被他骗了呀。”

        “老太太，您想多啦，他没有骗我。”

        “哎哟哟，你看看，你不听劝的呀。你是不是和他合租呀？不要贪便宜呀。这小伙子见人都不打招呼的，看人也和没看见似的，怎么偏偏让你和他一起住呀，他很可能，这里——”老太太指了指脑袋，“他这里有问题的呀。”

        “你说说你，别被他骗了都不知道，万一出个什么事，他都不用负责任的呀！”

        兮眠扶额，老太太想象力好丰富哦。

        “您误会啦，真的，他是个好孩子。没什么不孝顺，他很小时候妈妈就没管他了，也是因为一个人打拼不容易，才会很安静，他是个好好的人，我知道您好心，您放心吧。”

        老太太看兮眠轴的很，愈加着急。

        这时嗵的一声，舒杲打开门了。

        他站在屋内往这边看兮眠，“回家。”

        “嗷！”兮眠朝他挥手奔过去，要关门的时候又转过头来，“老太太，您不用担心，我是他女朋友，我自己的男朋友我了解！”

        在薛老太太满面震惊中，兮眠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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