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陌柯

次日沈时和早早起身，她想着或许还能和江昀寒一起用早饭，结果等来了提着食盒的江白。

        “姑娘，王爷上朝去了。”

        “奥，好。”

        周苒接过食盒，沈时和对江白说：“江白，这些时日，多谢你。”

        江白拱手：“姑娘言重了。”

        “不算言重，在王府这些时日王爷常有不在的时候，若不是你许多事我做不来。”

        “属下惶恐，多谢姑娘。”

        望着江白离去的身影沈时和站了许久。

        晋王府的马车来时沈时和才从听风居出来，江秦氏看到沈时和身前的鼻烟壶当真欢喜，只是叮嘱沈时和一定将这东西收好，万分重要。

        江昀寒还未回来，沈时和拜别江秦氏和吕氏，在江宁的依依不舍中离去。

        昨日初来晋王府沈时和并不曾记得路，这一行虽乘的是晋王府的马车，但有江白护送，她也心安。

        原本马车平稳走在路上，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车夫拉紧了马绳。

        有晋王府的奴仆前去探看，江白过来俯身在马车旁说：“姑娘，前面有个孩子像是受伤了。”

        “孩子？”

        “是。”

        不多会儿晋王府的人也来回禀：“殿下，有个孩子，被马蹄所伤，您看……”

        堂堂晋王府遇到这事也要请示命令吗？倒是稀罕。

        就像是察觉到沈时和心中疑惑，那人又说：“此处乃是离京兆府衙门近，百姓围聚，若随意处置，恐对王爷不利，还请殿下明示。”

        沈时和万万想不到人还没到晋王府，这公主的架子到先让她摆上了。

        她道:“指个人带他到医馆去，好生医治便可，待回府后再禀明父王。”

        “是。”

        奴仆前去吩咐，却不料那孩子哇哇大哭起来，沈时和与周苒对看一眼，叫来江白：“我能去看看吗？”

        江白下马：“姑娘请便，属下在这儿。”

        这个时候沈时和想起了江昀寒的顾虑，要是有个江白跟着她，倒确确实实心安许多。

        周苒扶着沈时和下马车，沈时和头戴幂篱，裹得严严实实，旁人只道这是晋王府的车架，那想必下来的就是近来新封的公主了。

        倘若此时站在此处的是李兰嫣，她不必说话百姓自当跪拜，可沈时和终究非是皇家女，无此威望，她也确实不想要这等威望，太招眼并非好事。

        地上躺着个十来岁的男娃娃，瞧着比沈时和小两三岁，面容稚嫩，身量也未长开，十足十的孩子。再瞧瞧身上，血迹已浸透了薄衫，惨白的小脸上汗涔涔的，叫人怪心疼。

        沈时和站在跟前问：“你是哪家的孩子，送你回家好不好？”

        那孩子只是一味地哭。

        “先带你去医馆医治，医治好了再送你回家，好不好？”

        那孩子还是哭。

        不仅哭，还扯住了沈时和的衣裙，沈时和吓得后退半步，衣裙被孩子紧紧攥着，未扯出来。奴仆便要训斥，沈时和抬手制止。

        她心中正思量，京兆府守门的衙役已经回去通传了。

        情急之下江白贴耳说道：“姑娘，晋王府的太医定是比寻常医馆要好许多的，这孩子如今死拽着您不放，纠缠下去惊动京兆府，晋王爷可是要受人非议的。”

        江白倒是会说话了。

        沈时和点点头，认可了这话，她附身道：“你跟姐姐回家好不好，姐姐家中有好大夫，等你伤养好了再送你回家？”

        这孩子原也是个知道享福的，一听这话当即便不哭了，沈时和瞧他小脸像个花猫，不禁笑出声来。

        “赵管家，您看……”

        “只是怎么带回去呢？”

        沈时和：“送上马车吧。”

        “如此，就依殿下，来人，将这孩子抱上马车，带回王府医治。”他喊的声音很大，就像怕别人听不见一样，沈时和不欲多言，也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内很是宽敞，那孩子躺在车厢地板上，伸手捏了个冰葡萄，沈时和瞧见了，也没说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陌柯。”

        “陌柯？”

        “嗯，我爹给我取的名字，他说人生一世如南柯一梦。”这话从这个十来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有些令人唏嘘。

        沈时和示意周苒掏出锦帕替陌柯擦脸上的灰土，陌柯躲开了，周苒又把锦帕递给他，他才接过来慢慢擦起来。

        “我还能再吃一颗吗？”陌柯指指冰葡萄。

        沈时和点点头：“你要喜欢，都是你的，只是这冰吃多了不好，还是少吃些。”

        陌柯点点头，不知扯动了哪一处伤，眉头皱了皱。

        想必伤的很重。

        到晋王府外江白便告辞了，沈时和笑着叮嘱他好生照顾江昀寒，仿佛是要让所有人知道他们恩爱一般。之后马车从侧门直接进到晋王府里头，早有人候着接沈时和下马车。

        沈时和在晋王府的院子题名雅院，与汀兰院大小无异，若非要比一比，那或许是在这里，整座雅院都是她的。

        陌柯被安置在东厢的床上，请了太医来。

        沈时和总不记得自己的身份，她拉着太医诊治，太医却认死理，非要向沈时和请安：“微臣见过殿下。”

        沈时和：“……”

        “您快请起，这孩子伤的有些重，还请您好生医治。”

        徐太医应声上前。

        沈时和在外屋等着，内屋不时传来哭喊声，赵管家一直在旁边站着，那孩子喊一声他便哆嗦一下，像他这般人物都觉得骇人，想必这孩子的伤或许比沈时和想的还要重的多。

        大半个时辰过去，血水换了四五盆，木板裁了三四块，可算是成了。

        沈时和进去看，嘶，只见床上白花花一个小人，除了那张哭花的脸，没一处全乎的。

        徐太医道：“殿下，这孩子身上的骨头多处都折断了，腹有外伤，幸好已经止住，只是这伤筋动骨乃是养病，须得好生调养才是。”

        沈时和犯了难，她看向赵管家：“赵管家，父王回来了吗？”

        赵管家摇首：“王爷平日里午时方回。”

        沈时和叹口气：“徐太医，劳烦您去配药，这里有我照料。”

        “是。”

        周苒带着晋王府指给她的丫鬟们往正屋收拾，沈时和叫来其中两个安排在东厢，又带着周苒去了晋王爷的书房。

        午初，外面闹腾了一阵，有人从回廊过来，沈时和松了口气也提了口气，她挺了挺腰身。

        “丫头，这是做什么？好端端怎的跪在这里？快起来。”

        李原俯身伸手欲扶沈时和起身，沈时和将身子压下去：“时和有罪，还请父王赎罪。”

        “赎罪？你有何罪？”

        沈时和道：“时和今日初入王府，在路上救下一个不知来历的孩子，是为有罪。”

        赵管家忙解释说：“回王爷，是回府的时候有个小乞丐到路当中捡吃的，被马蹄踩踏，至内里骨折，外也带伤，徐太医来看过，说是要好生养着。”

        “一个小乞丐？”

        “是。”

        “现在何处？”

        “雅院。”

        东厢内陌柯躺在床上气息奄奄，两个丫鬟见李原进来皆匍匐在地，李原路过她们到床前查看。

        沈时和也纳闷，明明在马车上时还能吃冰葡萄，怎么治了治反倒不省人事了，她没说，李原也不知。

        “一个小乞丐。”李原再说起这话，他盯着陌柯许久，对沈时和说，“丫头，既是咱们的马伤了人，自然该咱们照料，他又无处可去，你若同意便住下吧，只是你不必亲自照料，自有丫鬟在。”

        沈时和屈膝道：“是，时和明白。”

        “还有。”李原起身踱过来，“你如今身份不同，膝下再不是灰石瓦砾，而是千金，似今日这等事你只需等我回来好生说就是，下跪请罪什么的，再不许有，咱们家没那么多规矩，何况你也是主子，自有权决定和管束这雅院的事。”

        沈时和道：“是，时和谨记。”

        李原没待太久，匆匆离去，院里只剩下沈时和主仆等。

        厨房送来饭，对沈时和说：“殿下，王爷在宫中用过饭了，殿下不必等着王爷。这些饭菜是根据文王府送来的单子做的，若是有不合口味的只管说出来，奴婢们再改。”

        沈时和解了幂篱露出脸来，周苒已替她重新梳好妆，此时瞧着分明是个精致的美人儿。

        这些饭菜闻着便像朝松院的味道，周苒是不能再坐着同她一道吃饭了，正站在旁边替她夹菜。碟子里堆了两道菜，她夹起来放进嘴里，味道几乎没差。

        “这些菜都极好吃，诸位费心了。”

        “合殿下口味才好，王爷特别嘱咐过，奴婢们也找文王府的厨娘问过，知道殿下有些不爱吃的，殿下放心，这些菜里都没有您不吃的那几样，点心也不腻，您吃了饭吃些点心，还有这冰沙，入口好着呢。”

        一直说话的是晋王府管厨房的宋婆子，身材微胖，满面堆笑，说话时眼睛从不直视，许是她待沈时和热情几分，沈时和对她的印象不错。

        “那还是您费心思了，周苒。”

        到听风居辞行前老夫人特意嘱咐，在晋王府和在宫里一样，那些做奴仆的都是要赏的，因此她来前老夫人给了她一个褡裢，里头全是倒换好的碎银子。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还教了周苒几句话，说是这些人都爱听。

        周苒从袖兜里摸出银子双手捧给宋婆子，甜笑道：“您老费心，殿下初入王府，以后还要给您添麻烦的，这些心意您万不能推辞。”

        那宋婆子笑的合不拢嘴，推脱了几次后收下了：“既是殿下的心意，奴婢多谢，往后必当尽心伺候殿下。”

        “嗯。”沈时和舀起荷叶粥放进嘴里。

        与此同时文王府内江昀寒也在用饭，江白立在一旁道：“人进去了，晋王爷在探查底细。”

        “干净吗？”

        “王爷放心，干净。”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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