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二十七章 破茧

短暂的轻松过后，连队又恢复了艰苦的训练。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但射击演示的出场阵容我们还迟迟下不了决心。

        所有的人心里都憋着一团火，特别是老连长、鬼眼和我，身心都承受着重重的压力，我们几个人就成天守在训练场上，虽然没有多大的运动量，但总是感到昏昏沉沉地使不上劲，于是一支接一支地抽着香烟。几天下来，我就感到牙龈上火肿痛，不时还恶心干呕。

        我当时真想让时间直接跳到演示当天，再这么熬下去，神仙也挺不住啊。

        此时，阿虎的犟脾气又犯了，没日没夜地泡在训练场上，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个极度亢奋的疯子，恨不得把吃饭睡觉的时间都用在训练上。

        很快他的右肩胛位置就被枪托磨破了，他也不告诉别人，自己用三角巾在肩膀上厚厚地扎上几道，咬牙坚持训练，后来就连三角巾上都渗出道道血痕，他却跟个没事人一样不管不顾。

        终于有一天，阿虎身上的伤势被鬼眼发觉了，连忙打开他肩膀上的三角巾，发现里面已是一片红肿溃烂。

        鬼眼大惊失色，马上带他去师医院就诊，值班医生也被阿虎的伤势吓了一跳，连声责问怎么拖这么久才来，忙不迭地安排护士给他打消炎针、上抗生素。

        好在阿虎的伤情还不是太严重，医生说休息几天就可以恢复，如果一直拖到伤口化脓腐烂，那就只能退出训练了。

        当天晚上，鬼眼来到我的宿舍，说要和我一起给阿虎这小子好好上一课。我心领神会，立刻让人把阿虎找来。

        我开始以为他是想让我跟他唱一出“红黑脸”，给阿虎一点教训就可以了，但是没有想到那天鬼眼的反应竟然会那么大，那还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样貌和善的鬼眼发这么大的脾气。

        阿虎进门后，我们都没有说话，也没用正眼看他，只是默默地坐在椅子上抽烟。阿虎这小子也不知道我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敢问，只好笔直地站在原地，等着我们发话。

        不一会，熄灯号响了，阿虎试探性地问到：“指导员，要不要帮你挂蚊帐。”

        还没等我答话，鬼眼就没好气地说：“挂个屁，这个时候还想着睡觉。”

        阿虎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该休息还是要休息，医生不也说了，劳逸结合嘛。”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你还知道要劳逸结合啊，我以为你小子是铁人呢。”鬼眼跳起身来，指着阿虎鼻子就是一顿痛骂，整个冲天坳都回荡着他歇斯底里的怒吼。

        连队所有宿舍的门都死死地紧闭着，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露头，生怕会殃及自己。阿虎也被鬼眼彻底整懵了，张大嘴巴呆立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发过一阵脾气之后，鬼眼的心气顺了一些，语调也平缓下来。

        他大口地喘了几口粗气，努力地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语重心长地对阿虎说：“我以前只教过你狙击手的射击技巧，那么今天我就告诉你，狙击手存在的真正意义。如果说特战分队是我们这支部队的一把尖刀，那么狙击手就是这把尖刀上的刀尖。谁想要享有这份独特的荣誉，光有高超的技巧还不够，他还必须泯灭自己的个性，把个体放到整体这个大局当中。”

        “当然，这就意味着牺牲小我，意味着克制隐忍，这才是狙击手最可贵的精神特质。这种精神特质使得他能够在纷乱复杂的形势中找到最关键的一环，在旁人彷徨迷茫的时候做出最冷静的决断，然后在电光火石间捕捉到那一丝转瞬即逝的战机，像利刃一般划过敌人的要害。所以一名狙击手的任何决定，都是最正确、最有必要的，绝对不会有任何有损于大局的举动。像你这样急功近利、盲目蛮干的愚蠢行为，是对狙击手这个称号的污辱，你根本就不配当狙击手，还是打上背包赶紧滚蛋吧，现在就滚，滚得越远越好。”

        说实在话，鬼眼的这番话，让我也深受震憾。眼前这个平时慈眉善目而眼下却如凶神恶煞一般的汉子，让我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亲近感，因为他用最朴实的语言道出了最深刻的道理。

        是的，军队从来都是一个整体，每一个人既是特立独行的个体，却又为整体而生，每一个人都要掩藏自己的锋芒，看淡个人的荣辱，不计一时的得失，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了两个字，大局。

        那天，我选择了保持沉默，只是用严厉的目光注视着站得笔直的阿虎，我想鬼眼所说的道理他应该是听懂了。

        从那天以后，阿虎就象是脱胎换骨一般，再也感受不到他身上的那股傲气，性格也变得更加沉着了。在接下来的训练中，无论是成绩是好是坏，再也看不到他有任何的情绪变化。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此时的他，就像是一把入鞘的利刃，安静地等待出鞘的时机，你可以淡忘他的存在，但谁都不敢无视他的威胁，可以说此时的阿虎已经具备了一名优秀狙击手所应具备的气质。

        对于阿虎的成长，鬼眼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但脸上却依旧冷若冰霜。尽管鬼眼表面上对阿虎很严苛，但背地里对这个徒弟还是十分偏心的。

        很多次我亲眼看到，晚上熄了灯以后，鬼眼还在为阿虎开小灶。借着房间里的那盏台灯，鬼眼拿着他自己编写的狙击手训练教材，一条一条悉心地讲解着，灯光下，阿虎的神情是那么专注，眼睛里泛着灵动的神采。

        距离现场观摩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老连长和我的心情也越来越焦虑，相比起来，鬼眼反倒显得比较镇定。

        那天，像往常一样，天还没有透亮，鬼眼已经带着狙击组在冲天坳展开了训练。

        随着红日渐渐东升，潮湿的气息从草地和灌木根部蒸腾出来的，在这个深秋的清晨凝结成迷蒙的霜雾，使得当天的能见度很低，只能进行据枪和参数计算的训练。

        “注意观察风向和计算风速，你们要学会读懂风，读懂每一道风。”

        “都把枪给我据好了，1500米的距离，要追求精度就必须做到姿势稳、心态平，动作不能有任何的变形走样。”

        “均匀地缓慢呼吸，把胸腔起伏的幅度控制到最小，千万不要憋气，造成自己缺氧。”

        鬼眼一边来回巡视一边大声地提示着训练要领，狙击组所有的人都俯卧在地上，用大半个身体贴地，两手肘部支稳稳地支撑起上半身，一手食指按压在扳机的位置，一手扶住与肩胛相抵的枪托以加强稳定性，所有人的枪口上都高高地垒着三或四个子弹壳。

        在许多影片中都可以看到这样的场景：一名样貌冷峻的狙击手使用一把构造特别复杂，看上去就非常具有科技感的狙击枪，隐蔽在很远的距离静静观察着，待目标出现后，便冷静地据枪瞄准，然后轻轻扣动扳机，杀人于千米之外。

        殊不知，你所看到的这些华丽酷炫的场景，都建立在平时千万次训练的基础之上。

        不要以为谁都能轻易地经受这样的训练，请务必相信我，光是那种无聊和枯燥，就能轻而易举地把一个正常人逼疯。只有意志最顽强、性格最坚忍的优秀射手才能百炼成钢、脱颖而出，正所谓不疯魔，不成活。

        “怎么样，现在有把握了吗？”马上就要开始演示了，我忧心忡忡地向鬼眼询问训练的进展。

        “我会的都教给他们了，接下来就看他们自己的了。”鬼眼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我没敢再往下问，顺手掏出兜里的香烟，拿出一支递给鬼眼，再想拿出第二支时，却发现里面竟然已经空了。我把烟盒揉成一团，懊丧地扔在了地上。

        鬼眼不动场色地看着，微微一笑，把手里的烟递回给我。我迟疑地接了过来叨在嘴里，然后在上衣口袋里摸索着找打火机。

        这时，他故意装作漫不经心地说到：“观摩会那天，我想让方强当主射手，阿虎当副射手，来个双保险。”

        “嗯？”听完鬼眼的话，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疑惑不解地看着他，甚至忘了把烟凑到打火机上点着。

        鬼眼拿过打火机，替我把烟打着，然后冲着我神秘地一笑：“昨天，他们两个人都成功了，首发命中。”

        “啊，真的？怎么不早说？”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弄得乱了方寸，刚吸进嘴里的烟也呛到了喉咙，当时好一阵咳嗽。

        “我特意让他们保密的，让那个陈猴子再猴急一会，哈哈哈哈。”

        “你真是个死老鬼，连我也瞒着。”我兴奋地一拳捶打在他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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