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8.帝宅

龙角紫气！这般的异象……

想起师文恭方才说已过六年，今年应是丁亥年吧？

对于星象裘芷仙所学不多，但有些基础的，诸如太岁之位、木星星次，她还是懂的。

更何况以神识查探，可见肉眼不可见之星象。

大渊献岁，岁阴在亥。

果是如此，裘芷仙轻轻叹气，她在这个时候彻底清醒过来，难道不是天命吗？

等到天亮，她又慢慢地、慢慢地，向着洛阳城外的夹马营铺开神识去……

六年了，夹马营完全换成了另一种景象。

秣兵历马，甲衣密密如云，那刀戟就是云中的电光，那军号呐喊就是云中的雷鸣。

这样煞气浓重的地方，似也不用担心会被人察觉帝星降临。

只是裘芷仙不免好奇，昔日王气之宅住进了何人？谁会在此得气？

正想着，眼前映入一张青年男子的脸，阔面长眼，眉峰和缓而不失气势。虽是武人，皮肤晒成了紫色，很是粗粝，却不似一般武人那样杀气腾腾。

那人正向这一处宅邸走去，裘芷仙顺眼看去，暗暗惊讶，是了，那宅邸正是得气之所。

那男子尚未到宅前，门已吱呀一声打开，只见一肚子撑圆的女子，由一名丫鬟扶出。

男子连忙上前揽住那女子道：“七娘，怎么不安生在家待着？”

被唤作七娘的女子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殷郎，宫里怎样？”

男子笑道：“操心这些做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毕竟你……”七娘说着住了嘴，皱了下眉，捂住了肚子。

男子连忙把手也合着七娘的手，贴上肚子，低头柔声道：“看看，又调皮了，再踢你阿娘，小心阿爹打你屁股。”

七娘闻言“扑哧”笑出声来，脸上忧色一扫而空。

男子看了看四周，同七娘道：“进去说。”

裘芷仙又看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这男子姓赵，叫赵弘殷，是夹马营的禁军首领。

待产的女子名唤杜七娘，是他的夫人。

赵弘殷是昔日晋王李存勖一手提拔起来的，李存勖称帝后，便负责管理禁军，之后，李存勖死于乱军中，李存勖的义兄李嗣源继位，故而杜七娘难免担心丈夫会被清算。

要说时间已是过了一年，李嗣源当时没有大动干戈，按理来说杜七娘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可据说李嗣源每夜在后宫焚香祷告，祈求天降圣主，弄得人心惶惶。

有人说李嗣源是在为自己家族祷告。

也有说洛阳有王气，李嗣源暗行邪事，欲寻得气之子杀之。

恰巧杜七娘又快临盆的，丈夫又是禁军，也是吓得她心神不宁。

赵弘殷自是百般劝慰，又同她道：“便真有此事，我们也是在洛阳城外，附近多得是人家，也不止你一名孕妇，切不要胡思乱想了，陛下圣明，定不会做出此等荒唐之事。”

听丈夫这般一说，杜七娘心总是安了些，杜七娘身边的丫鬟忍不住道：“主人这半月若无事，便多陪陪娘子吧。”

赵弘殷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杜七娘摇着头道，“棠儿，这你就不知了，安重诲一直看殷郎不顺，如今开了春，正是忙的时候，万万不可让人抓了把柄。”

棠儿低头道：“夫人，是棠儿多嘴了。”

杜七娘笑了笑，“罢了，你也是为我好，去煮元宵吧，今夜起，殷郎可有得忙了。”

裘芷仙慢慢收回了神识，帝星竟是降临在这家，看苍龙角上紫气，多半是要待二月二龙星抬头时，才会降下了。

夜里，明晃晃一轮圆月升起，这一次的缺角补齐了。

师文恭坐到了山石上，弹起了一首《春江花月夜》。

比之琴音清雅，用箜篌弹来，总是多了一声悲切。

裘芷仙听来也是无限感伤，记得小时候在成都，元宵之夜，父亲每每抚琴，母亲在旁低吟浅唱一曲，她稍大一点后，便在父母身畔对月起舞……

“芷仙……”琴音戛然而止，师文恭起身，手贴上石壁，“你听到了，是不是？”

裘芷仙的心砰砰跳了起来，不知道该不该回应他，她以为自己在小荒境内，师文恭应该感应不到才是。

正想着，师文恭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随即自嘲道，“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你宁愿死，都不愿意我帮你。”

裘芷仙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她知道他的好意，可有些路，必须她自己跨过去，没有人可以替代。

一夜无言。

裘芷仙所感知的世界似乎分裂了。

一边是熙熙攘攘的楼阁市井，灯火如龙，人头攒动，笑语欢声中，一年前的那场硝烟，仿佛早被遗忘。

一边是清清冷冷的深谷幽月，只影独琴，对面不逢，人虽无事，可彼此间，在心底都有着浓到化不开的伤痛。

待到银月没入微蓝的天际，师文恭终是起身走了，小院门口熊血儿正沉默地候着。

接下来几天，裘芷仙继续沉浸在一片空灵的境界，偶尔看看天象，偶尔看看赵弘殷一家。

除了肚子里的孩子，赵弘殷还有一个儿子，已是三岁。

一家人大大小小，虽没能过上一个元宵，却也在元宵换防后，团圆了两天。

裘芷仙看着这家人，心中也不禁暖了起来，若帝星真降临在这样的人家，其个性应是宽和平稳，乱世之中，往往看得便是谁能熬得久活得长。

除了能活能熬，便是看心性了，夺取天下时，江山奇绝，壮志豪情不休，可一旦江山在手，有人多少英雄还记得这片江山满目疮痍，正待收拾？

裘芷仙正感慨着，忽闻一股细微香气入鼻。

那香气甜甜的，如口脂一般，带着兰花香气，但比之花的清香，又多了似腻味，好似掺入了上等的蜜蜡。

裘芷仙曾在蜀国皇宫中见过用上好蜜蜡制成的香烛。

那一支香烛燃后，屋内的香气可长达一旬不散。

裘芷仙心中一动，听说李嗣源入宫登基后，夜夜焚香祷告。

这就未免有些奇怪了。

通常，若是拜神祷告，皆是在白日焚香。

在夜里焚香便只有一事，通神！

当然，通神是好听的说法，说穿了无非是在进行法术。

裘芷仙望了望皇宫的方向，心里有了数，皇宫里看来是起了法坛。

但是，这香味为何飘到城外来？

裘芷仙又闻了一会儿，心中一紧，似有些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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