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我的长公子，你这是在害小公子啊！

扶苏不清楚是自己看错了，还是一瞬间的恍惚！

        他试图推开人群往阁楼边上仔细看看，但是人群簇拥，到处都在行礼言表忠心……

        扶苏忽的感到一阵烦闷，只不过扶苏的性格向来很好，哪怕烦闷，也是周祥的给众人回礼以后才退回马车！

        见马车帘帐放下，扶苏再无出来之意，密密麻麻的人群才开始熙熙攘攘的散开一条路来！

        蒙毅此刻已经坐在了扶苏的马车前方为扶苏驾马！

        扶苏心思有些暗淡……

        自从那个女人在自己的生活中惊魂一瞥以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自己又被贬谪陇西，本以为再无相见的可能，从此相忘于天涯，却不想今日竟然又瞥见了熟悉的身影！

        只是太远了……

        也太模糊了……

        远的让扶苏只朦朦胧胧好像看到了一双眼睛……

        远的让扶苏看不真切，那双眼睛真的好像，但是好像又不是。

        蒙毅看到扶苏回到马车，众人消退两旁才算是舒缓了一口气。

        蒙毅这群人和这群儒家弟子乃至于六国余孽必然不是一路人，他们只不过一起汇聚于扶苏的麾下罢了！

        其实蒙毅内心是宁愿扶苏的势力削弱，也不愿这群人再推波助澜！

        “公子可是身体不舒服？”蒙毅在马车前轻声说道。

        他注意到扶苏神情的变化了。

        “无妨……”扶苏摇了摇头，靠在车厢之中，眼光流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蒙毅有心想要劝说一下扶苏，不要头铁，不要跟陛下抬杠。

        其实哪怕是蒙毅，对于究竟是分封制好还是郡县制好都说不出来个五六七！

        分封制已经持续千年，早已经深入人心！

        始皇帝的开天辟地的变革在现代人眼中是重演天地之举动，但是在当前这个时代，是很难被理解的！

        换句话说，始皇帝走的是一条前无古人之路，是靠着自己的人格魅力，靠着自己的威压天下，以一人之力，正在尝试重塑天下！

        但是分封制和郡县制哪个好对蒙毅来说重要么？

        其实并不重要！

        老子玩老子的，儿子玩儿子的，为什么就不能低头相让？

        蒙毅很想告诉扶苏这个道理，但蒙毅自己也清楚，扶苏是一个不会虚与委蛇之人。

        扶苏的性格执拗的厉害，虽然为人宽厚，但是认准了一件事情就不会回头，从小就非常有主见！

        蒙毅有心想要劝一劝，但是却无从说起。

        扶苏则只在回味那惊鸿一瞥，心不在焉。

        外面的人群依旧熙熙攘攘，他们在恭喜扶苏的归来！

        对于支持分封制的人来说，扶苏就是他们的领头羊，是他们的主心骨！

        但是马车之上的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过了良久，马车之内传来了一声叹息。

        “蒙毅……”扶苏的声音轻轻响起。

        “臣在！”蒙毅开口。

        “我方才好像瞧见了璎珞……”扶苏的声音略显低沉。

        赵璎珞在六国余孽的运作下，成功打入扶苏府邸，化为侍女，欲行行刺之举！

        关于这件事蒙毅肯定一清二楚，而且当初始皇帝大巡天下，还是蒙毅负责调查的赵彻的身世。

        但很显然，因为对于扶苏的某种意见和怨愤，始皇帝并不想让扶苏和赵彻父子相认！

        “公子……她死了……”蒙毅不敢忘却始皇帝的耳提面命，只是说了赵璎珞的死。

        坐在马车之内的扶苏手猛地攥紧，又露出一分释然的神色，脸上多了一丝苦笑。

        他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了，以扶苏的聪颖，不至于想不明白赵璎珞为何会死。

        其实……

        赵璎珞在放弃刺杀扶苏的时候就告诉过扶苏！

        这次回去，她会自裁以明心智！

        当初赵璎珞已经将剑交给了扶苏，并且恳求一死，但是扶苏下不去手，反而帮助赵璎珞脱身。

        “公子……”蒙毅张了张嘴！

        他很想告诉扶苏，赵璎珞死了，但是他给你留下了一个儿子！

        但是蒙毅不能说！

        始皇帝对于赵彻的教导抓得很严很严，蒙毅看在眼里记于心中。

        扶苏倘若一直坚持分封制，没有达到始皇帝的要求，始皇帝不可能让扶苏染指小公子一丝一毫。

        甚至于蒙毅在始皇帝若有若无的举动中，也已经开始察觉到，始皇正在为赵彻铺路！

        铺一条新路，一条和扶苏完全无关的路！

        虽是父子，但是很显然，在始皇帝心中泾渭分明！

        下邺的骠骑将军！上千老卒后裔于赵彻一块成长！

        大秦彻候王家，领养赵彻，始皇帝对王嫣的喜爱也溢于言表，明显是打算将王嫣许配给赵彻！

        赵彻身为小公子，他的底蕴增加蒙毅本来应该开心，但是始皇帝这种泾渭分明的安排却让蒙毅提不起来兴致！

        很显然，种种举动意味着，始皇帝对于扶苏已经失去了信心！

        哪怕这次召回长公子，也不打算让小公子和长公子沾上一丝一毫关系。

        这对于扶苏来说当然不是一件好消息！

        而且退一步来说，长公子已经是看在小公子的面上召回扶苏。

        “公子……”蒙毅张了张嘴！

        “是赵国余孽逼死的赵璎珞……”

        蒙毅不知道该怎么破局，扶苏的心智不同常人，认定了分封制就不回头了！

        蒙毅最多最多也只能给六国余孽上上眼药！

        你为他们争取分封制，可是你帮助的都是什么人？

        他们亲手逼死了你孩子的母亲！

        甚至若不是小公子运气好，一个婴儿漂流于水中，若不是始皇帝和王翦饮马横水，小公子也要溺死！

        蒙毅很希望这样的事情让扶苏提起对六国余孽的痛恨，但是扶苏终究没能让蒙毅如愿。

        “孤……知道了……”扶苏沉默了许久开口，然后目光幽幽的看着外面的人声鼎沸！

        果然……刚刚只是自己的错觉么……

        不过很显然，这种事情并不能困扰扶苏很久。

        或许，也只是恰好碰上了一个比较相似的人罢了！

        马车晃晃悠悠，在人群中走的十分缓慢！

        甚至还没有赵彻和王离溜达的快！

        见识了扶苏的排场，赵彻经过了最开始的震惊以后倒也觉得没什么新奇了！

        相比较之下，赵彻更好奇扶苏为什么会支持分封制！

        按道理来说，扶苏并不是一个没脑子的人！

        在大秦生活了三年多了，总是避不开长公子扶苏这个名字的。

        对于长公子扶苏的评价，大多数都是少有聪慧，有继国之能！

        可是若是稍微有点脑子也应该知道，忤逆始皇帝的下场是什么！

        再加上历史上扶苏接到假诏以后心甘情愿的自杀……

        赵彻更加倾向于扶苏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他绝对不是傻子，但也绝不是一个不择手段只求务实之人！

        其实在这样的社会剧烈动荡之中，很容易催生出理想主义者！

        大秦开天辟地覆灭六国，其天下格局的动荡，社会意识形态的转变，各种各样的改革于矛盾冲突，比六国纷争的几百年经历的都多！

        相比较于战争，社会意识于新旧思想的碰撞是看不见的惊天波澜！

        旧社会于新社会在这种风云际会之时产生了极其强大的矛盾！

        有恪守本心的，有寻求改变的！

        百家百派生存空间和对抗强度直接拉满，学术上刺刀见红撸起袖子干更是已经屡见不鲜！

        再这样的动荡之下，扶苏作为被一致公认的储君人选，在优秀的皇家教导之下，更加容易且近距离的直面种种的社会意识矛盾！

        而在这种矛盾之下，催生了扶苏作为理想主义者和旧主义教条会集于一身的矛盾人设。

        赵彻是站在历史上看问题！

        他固然可以嘲讽扶苏是个傻子……

        但是真切的处于这个时代，融入这个时代，才能看到其中的风云际会！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的文字要进行更改，度量衡要进行统一，甚至各种风俗也被阉割，各种各样的教条律法猛然的塞到他们身上！

        对于贵族来说，他们顷刻间失去了贵族的身份，失去了所有的财富和尊贵！

        这个时代没有竞争力就意味着死亡和衰败！

        自秦始皇而起，这种社会意识形态的转变耗费了几十年才逐渐消融！

        旧社会迈出了新的一步，一切趋近于平稳。

        于是有了汉朝初期老庄思想，无为而治！

        最激烈的社会形态碰撞已经消散了，当然可以无为而治！

        在当前这个时期敢无为而治试一试？

        所以说，哪怕站在两千年后的视角来看扶苏否认了扶苏的种种行径0

        但是站在这个时代说扶苏是一个蠢货是绝不应该的。

        “外而开扩！内而激烈的矛盾动荡！却没有了战争这个对外转移矛盾的杀器！

        上自始皇帝终，这股激烈的矛盾终于无法被压制！

        最终如同猛兽出笼，摧枯拉朽的完成了旧社会对变革的冲击！

        但是社会形态在此期间已经完成了转变，人心趋于安定，汉朝继承了先秦的遗泽，并且完成了平稳过度！”赵彻尝试着自己的角度来解释这个时代！

        “你在嘀咕什么呢？”王离跟在赵彻旁边有些怪异的看着赵彻。

        赵彻摇头笑了笑！

        在这其中背后，他看到汹涌的碰撞和激烈的冲锋！

        再回头看去，扶苏的马车还在朝着皇宫行进！

        但是赵彻内心已经很清楚了，扶苏终究留不在咸阳的！

        扶苏……

        生于尚未一统的时代！

        成长于六国征伐之时！

        他经历了波澜壮阔的从纷争到一统的过程，在此期间，剧烈的社会动荡让他不可避免的成为了一个理想主义！

        所以作为一个理想主义者，扶苏必然不会低头！

        所以显而易见！

        扶苏……这一次必然还会坚持己见，始皇帝依旧会毫不留情的将扶苏赶出咸阳！

        摇头笑了笑，赵彻带着王离朝着皇宫走去。

        ……

        “公子请下车！”

        哪怕走的再慢，扶苏终究是到了皇宫之外！

        扶苏被侍卫礼貌的请下马车！

        在经历了一系列该有的核验身份环节以后，扶苏和蒙毅踏入了皇宫！

        “公子……不论如何，万勿再惹陛下生气了！”蒙毅一边走，一边沉吟的说道。

        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扶苏只要愿意低头就可以了！

        明明扶苏就是众望所归的储君，蒙毅很不希望扶苏继续犯傻！

        “那我还不如不回来……这样省的父皇见了心烦！”扶苏摇头笑了笑！

        不管什么时代，摆烂都很影响人的情绪！

        这种摆烂的话蒙毅听了也有些烦闷，但他又没办法生气！

        可是小公子又没有错……

        因为赵彻【亲和】的原因，蒙毅又是始皇帝的身边人，和赵彻接触的多了，内里也不免对这个身世略显悲惨的孩子亲近一些！

        尽管蒙毅亲近赵彻更多是出于赵彻是扶苏的儿子！

        但不可否认，一个乖巧伶俐，从来不犯错的孩子，不该被无缘无故的牵连！

        40一股最难消瘦是君恩！

        扶苏为什么能够归来蒙毅心知肚明！

        小公子虽然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说，但是小公子绝对功不可没！

        可是！

        君王向来随心！

        今日可以因为对小公子的喜爱召回长公子扶苏！

        明日又是否会因为扶苏触怒始皇帝而殃及池鱼讨厌小公子？

        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太大了！

        “公子！陛下相召，实另有助力！您若执意如此，便是害了他人！”

        蒙毅清楚扶苏的性格，所以他也不提什么分封制，只是想给扶苏来一个道德绑架。

        关键要是旁人也就算了！

        你这次再执迷不悟那可坑的是你儿子！

        果不其然，扶苏脸上露出一丝为难。

        “我非有意累及他人，老师入狱三年，我常痛心疾首，但事有可为和不可为！”扶苏看着蒙毅摇了摇头。

        “若事至无奈，我尽全力不累及旁人，另外……代我致歉！”

        扶苏不知道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让父皇召自己回咸阳！

        但是他的心意也绝不可能更改！

        是谁在帮助自己？

        蒙武？

        孟西白三姓的族老？

        他们确实有这个动机，也有这个能量让自己回到咸阳！

        不过扶苏自己也清楚，他们支持自己并不因为自己的理念！

        所以扶苏也只能让他们再一次失望！

        蒙毅看在眼里，心里又急又气……

        甚至莫名其妙有一种后悔！

        我的长公子！你这是在害小公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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