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参观

　　阔别祖国多年的王诺，也就去年亚青赛回来一趟，当时在山东，也没时间逛。
　　于是晚上徐根宝离开后，王忠实带着王诺逛了逛南京路，也去外滩看了看。
　　一圈逛下来，王诺意识到,  像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已经比欧洲很多地方都要好了。
　　“以后你往国内跑的时间不会少，我前年回来，也颇多感慨，祖国发展太快了。”
　　王忠实认真对王诺说道，“在外面踢球固然很好,  但一定要搞清楚,  你的基本盘一定是在国内，再过二十年，中国，才是世界的中心。”
　　第二天早上九点，天气阴，徐根宝带着司机又来接王诺父子了。
　　王诺时差还没倒过来，有点犯困，但还是强打起精神，这次回国时间安排很紧凑，几乎没多少时间休息。
　　“走，今天咱们带王诺去基地看看。”徐根宝兴致很高。
　　一路上并不怎么堵车，不一会就从五洲大道开上了绕城高速。
　　越过全长25.5公里的长江隧道和长江大桥，他们到达了崇明岛，但汽车没有丝毫减速和停下来的意思。
　　没过多久,  王诺看到道旁路标牌上有三个路标——
　　东平国家森林公园41km,  根宝足球基地42km，前卫生态村50km。
　　还有42公里？路程之远有些出乎王诺的意料。
　　更难以想象的是，崇明岛长江隧桥是2009年底才通车的，在此之前，要上岛,  得坐船！
　　看着车窗外少于人烟的景象，王诺生出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徐指导，您在这呆了十年啊？”王诺暗自咂舌。
　　徐根宝毫不在乎地笑了笑，“这些年岛上好多了，各方面都在发展。”
　　“哈哈，你这小子，这是什么口气？”王忠实在儿子肩膀上锤了一拳头，“我看球那会，徐指导可是站在中国足球的最中央的！”
　　王诺知道父亲说得没错，徐指导不论是做球员还是当教练，都是中国顶级的。
　　做球员，当过中国国家队队长，受过总理接见。
　　当教练，带过国奥队国家队，也带领上海申花、大连万达拿过甲A的冠军。
　　现在国足主教练高洪波，吃住都曾在徐根宝家里，也是徐根宝辛苦培养出来的徒弟。
　　在申花时，他一手培养出了范志毅、谢晖、祁宏等申花第一代球星。
　　2000年,  57岁的徐指导从联赛跳出来，创办“根宝足球基地”,  提出“十年磨一剑”。
　　这一磨，真的认认真真干了十多年了。
　　王忠实从去年冬天起，一直徐根宝走得比较近，王诺起初不以为然，后来才知道，父亲早就在关注徐指导的足球基地了。
　　说到足球基地，徐根宝的话一下子变得非常多。
　　“回想起来挺有意思的，当时刚弄这个基地的时候，我给他们说的是，就800万哦，我就投800万，你按照800万给我弄。”
　　“谁知道，弄起来以后，就收不住啦！我那时不懂啊，一会说这里要补多少钱，那里要补多少钱，没完没了啦，最后拉到3000多万。”
　　“没办法，贷款了2300多万，经济上的压力很大。”徐根宝毫不避讳，侃侃而谈。
　　王诺注意观察了一下，徐指导神色里看不出一点生气的意思，可能年代久远，已经没感觉了，也可能，他热爱足球这项事业，为足球基地投多少钱都不心疼。
　　“2000年，刚好是我带王诺出国的前后。”王忠实陷入了回忆，“当时国内的足球环境，可比现在好多啦。”
　　“可不是嘛，我挑了将近100个孩子，把他们带到这里来。”徐根宝自嘲道，“有人说我在投资未来，我告诉他，没有人这样投资的，我不为赚钱，八九年不见回报。”
　　“这就是在给银行打工嘛。”王诺笑着插了一句。
　　“哈哈，说对了，说对了。”徐根宝感叹道，“05年的时候，为了让孩子们有更多锻炼机会，又弄了东亚足球俱乐部，摊子越铺越大啦。”
　　“弄俱乐部，钱花得更多，每个月账单数都数不清。”
　　徐根宝开玩笑道，“以前有客人来这玩，喝酒招待的时候，他们说，感情深，一口闷，我跟他说你别来这套，感情深，钱拿来！他们就都笑了，真要拿钱，他妈没感情了。”
　　王诺父子也被逗笑了。
　　......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行车，到了位于一片森林中的“根宝足球基地”。
　　按下车窗，王诺立刻感受到一股清新的大自然气息，气温也比市区里降低了不少，夏日的上午，竟然有一丝清爽的感觉。
　　让王诺有种重回卡灵顿的感觉。
　　基地周围显得很安静，靠近基地大门，迎面就是一块红色的招牌挂在墙上——
　　售票处，10元/每位。
　　“徐指导，咱们基地还是一处景点吗？”王诺打趣道。
　　“你别说，还真是，我上次来的时候，碰见不少游客呢。”王忠实说，“徐指导还专门过去和游客们合影了！”
　　“弄基地不容易，方方面面，能创收的地方都得利用起来！”徐根宝毫不扭捏，“我不光收门票，还卖签名足球送祝福，这都没什么的。”
　　徐根宝跟门口的人打了个招呼，就准备让司机把车开进去。
　　这时，王诺注意到，基地大门口横着一块巨石，光秃秃的，上面写着几个红色的大字。
　　徐根宝留意到王诺的目光，说道：“要不下车去看看？那也是基地一个景点。”
　　王诺听说过这块石头，但没有亲眼见过，于是在徐根宝的提议下，过去跟巨石合了个影。
　　王诺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哈哈大笑，“我要是把这发到网上，会不会一大堆人说我叛变了？”
　　这块巨石上面，刻着的红字就是徐根宝当年那句著名的口号——【缔造中国的曼联】
　　落款是2002年。
　　王诺心想，看样子徐指导还真的把这个足球基地当成卡灵顿了。
　　“曼联弗格森有他的92班，我也有我这批孩子。”徐根宝说，“他们现在欠缺的就是高水平比赛的打磨，但没办法，现在暂时只能踢中甲。”
　　王诺点了点头。
　　他一路听下来，大概能感受到徐指导最关心的两个问题，一是钱，二是高水平的比赛平台。
　　但王诺没有着急说话，这次父亲叫他来，早有叮嘱，让他先看先观察，然后再做决定。
　　他们开车在基地里转悠了一大圈，路过一片正在施工的地方，徐根宝介绍说，那是在盖新公寓，以及装修足球宾馆。
　　“不光没钱，现在又欠钱了。”徐根宝坦然道，“最近一动工，债又背了，没办法，基地得发展，你不造不行，不造的话，这块地就要被收了。”
　　“现在也习惯了，咬牙动工嘛，这个造起来以后，就是作为会所，就像那边的足球宾馆一样，一部分自用，一部分对外。”
　　“我现在抓的，不能说是一个大的体育产业，起码也能称为体育产业，毕竟……我现在就靠这个来生存。”
　　王诺看着年近古稀的徐指导说出这番话来，心里不禁有些唏嘘。
　　其实在常人看来，徐根宝早在十几年前就财务自由了，他是国内顶级的教练和足球人，完全可以躺在过去的功劳簿上，安然退休安享晚年。
　　但是他毅然决然选择了这条路，以至于现在每天还要为基地的经营而发愁。
　　这根本没有其他的理由可解释，唯一的原因，就是徐根宝是全心全意搞足球青训的人。
　　王诺愈发觉得眼前的这个老人形象高大了起来。
　　......
　　他们把车停下来，在徐根宝的带领下，进到了球队宾馆里面参观。
　　王诺原以为条件会很简陋，没想到足球宾馆不光空间宽敞，里面的设施也都挺好的。
　　“平时给队员当宿舍用，当然，空着的楼层也对外营业。”
　　徐根宝打开一间房，大概带着他们看了一下，王诺发现里面已经全换了木质地板。
　　“主要还是打算把房间里面都弄一下，墙壁也分批粉刷，算下来大概得200多万的样子。”
　　“现在主要的收入，还是指望宾馆和会所，做得好，我估摸着每年能有四五百万。”徐根宝介绍道。
　　“嗯，那还挺不错的。”
　　王诺话从口出之后，才突然意识到，这个数字，自己差不多一个月就能赚到，还不算代言费什么的。
　　“一年几百万，你得想想我要花在多少地方。”
　　徐根宝掰着手指头，一一细数，“银行贷款利息要还吧？员工工资要给吧？还要基地日常维护用度、还要补贴孩子们，压力还是很大的呀！”
　　徐根宝介绍完，兴致勃勃地带着王诺父子进了宾馆里属于他的房间。
　　他从房间的办公桌里拿出来一张纸，凑到王诺面前。
　　“这个你爸爸看过了，今天拿给你也看看，你大概就了解根宝基地是个什么情况了。”
　　王诺的目光落在那张纸上，发现那是徐根宝基地的架构图。
　　“你看这张图，清晰明了。”
　　“基地总共要养100多人。”
　　“从电工开始，有司机班，洗衣房，绿化，场地，到门卫，这一块是保障的。”
　　“第二块是宾馆、会所，这一块是赚钱的。”
　　“还有第三块，就是俱乐部和小球员了。”
　　王诺听着徐根宝的介绍，对足球基地人员架构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每一个岗位后面会标有一个数字，代表是几个人。
　　“过去是一把抓，一百多人，谁管谁都是乱的，有事情叫一下，现在方法变了。”
　　徐根宝得意道，“现在我抓结果指标，你宾馆，每年要求给我多少利润，球队，要求什么什么样的成绩，管理要比过去严格多了。”
　　王诺频频点头附和，但王忠实则在一边沉默不语。
　　王忠实手里原本也有家公司，在他眼里，徐根宝的模式还是有不少问题的，在管理上，徐根宝摸索出了一些方法，但要走的路还很长。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跑进来一只通体雪白、双耳染成玫瑰红色的贵宾犬。
　　它朝王诺他们叫唤了一声，然后飞快地跑到徐根宝脚边，疯狂地摇动着尾巴，一对大眼睛很有灵性。
　　“曼联！这是客人，不要乱叫！”徐根宝弯腰把它抱起来。
　　果然，狗不叫了。
　　“这小家伙的名字可……真奇特啊。”王诺哭笑不得，用手轻轻摸了摸狗头，叫曼联的小狗立刻朝他咧出嘴里的牙齿。
　　王诺觉得曼城球迷肯定觉得这名字不错。
　　“它呀，是05年的时候，上海马戏团的一个老朋友送的，那会基地基本稳定了，我找了法籍教练过来负责日常训练，自己相对空了一点，有时间养狗。”
　　“平时我就牵着它去训练场边，嘴巴里喊喊‘曼联’、‘曼联’，也是提醒球员不要忘记我们的目标——缔造中国的曼联。”
　　“没办法，基地封闭训练，小球员时间长了怕有懈怠情绪，它聪明得很，也算给这里带来点小乐趣。”
　　王忠实显然知道这条狗，在一边笑了笑，而王诺还是第一次听说，觉得挺有意思的。
　　“这边环境我倒觉得很适合练球，安静，远离市区，放到以前，只要能让我踢球，我在任何地方都能呆下去。”王诺说道。
　　王忠实看了儿子一眼，点了点头，给徐根宝说，“确实，小时候，给他个球，他自己能在院子里玩一天，吃饭都叫不回来。”
　　徐根宝摆了摆手，“王诺不一样，天才都是天生的，爱足球，那就是真爱，付出一切的爱，但绝大部分人没法持之以恒做同一件事的。”
　　徐根宝继续说道：“别说是球员了，教练，尤其是年轻教练，在这里都呆不住，所以现在基地里都是些老教练，上海开车过来两个小时，他们基本都半个月回一次家。”
　　“这个地方，待三天是天堂，再呆三天是人间，呆上一年，那就是地狱啦。”徐根宝抱着曼联，看上去颇为无奈。
　　王诺同意徐根宝的观点，他在标准列日的时候，冬歇期在意大利的山里头训练，好多队友都受不了，一两天还行，时间一长，人都要发疯。
　　而说起教练，徐根宝告诉王诺，根宝足球基地曾经最有名的年轻教练，要数范志毅，也是他的得意门生。
　　范志毅06年退役，去年曾经带过一年上海东亚，但最后球队冲超失败，加上理念不合，最后不干了，跑去开投资公司了。
　　“要不我把小范叫过来，和你们也见见？”徐根宝笑了笑，“那边正在建的会所就是小范朋友帮忙弄的。”
　　王诺能感觉出来，徐根宝和范志毅之间，关系很不错。
　　“人家要是忙的话就算了。”
　　王忠实客气了一句，他曾经见过范志毅两次，人是相当有趣，但是今天晚些时候要谈正事，可能不太方便。
　　“不要紧，自己人，他一天有什么可忙的。”徐根宝操起电话就打了过去，看得出来，今天徐根宝显得非常高兴。
　　打完电话，徐根宝笑了起来，“一会小范来了，中午就一起在基地吃根宝大馄饨，等到下午，再带你们去训练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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