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第5章

        方才议论的女子们都停住了话头，有人认出了走过来的女子，低声说道：“这是定国公府的二小姐！”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那女子上身是琵琶袖交领对襟，下头是一件石榴红缠枝纹云锦长裙，一看便是此次寿宴的主人公。

        李景瑛对上宋嘉元平和温暖的眼神，原本有些局促的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众丫鬟，皆是屏声敛气，却又不失高傲。

        “元姐姐，我挑的衣裳你可还满意？”李景瑛头顶的玛瑙串珠步摇一步一晃，一双英气的眸子此刻却露出几分可爱。

        宋嘉元有些感激地点了点头，又微微握紧李景瑛伸过来的双手。她知道瑛儿在外人面前向来话很少，可现在却如此张扬，定是方才在一旁听到了什么，想为她出口气。

        众人听到李景瑛的话却是一惊，原来宋嘉元身上的衣裳是定国公府二小姐准备。那先前刺史之女王婉清就是凭空诬陷了在场的贵女们看着王婉清的眼神都多了些审视。

        王婉清脸上有些挂不住，紧抿着唇没说话。

        端坐着的林君烨眼神突变，不着痕迹地将脸上的泪水擦了去。她先前总听别人说起这定国公府的二小姐性子怯懦不喜外人，可如今看来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也不知宋嘉元是何时与这二小姐相识的，看上去竟如此亲近。

        李景瑛似是感受到了宋嘉元的感激，笑着道：“姐姐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先前我去铺子相看了那么多次，姐姐对我的照顾也不少啊！”李景瑛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原本英气的脸庞竟显出了几分江南女子的味道。

        林君烨震惊地张大了双眸，随之而来的却是熊熊燃烧的嫉妒，她只觉胸口被一块大石死死压住，只稍稍用力就能让她喘不过气。

        此刻四周虽然没了议论声，众人却都默默地惊掉了下巴。

        宋嘉元对周围人打量的目光并不在意，只拉过李景瑛低声道：“这事你怎么说出来了？万一被”

        李景瑛打断道：“姐姐放心，相看的事我已告诉母亲了。这不，我来就是带你去见母亲的。母亲说想见见你。”

        宋嘉元微微蹙起了眉尖。难怪前世没在这里出现的李景瑛突然来了，原是定国公夫人要见她。宋嘉元轻轻点了点头，牵起宋嫣跟李景瑛走了出去。

        王婉清此时已回过味来，忙起身走了过来，笑道：“二小姐，我是王婉清，先前来过府上一次，不过那时没见着您。”

        李景瑛只顾着和宋嘉元说话，淡淡瞥了一眼就离开了。

        王婉清脸色一黑，半晌才狠狠咬着牙根回了位子。

        “你有没有觉得，宋嘉元和以前不一样了？”王婉清开口道。

        坐在一旁的林君烨没有搭话，只死死盯着宋嘉元离开的方向，手中的帕子已被绞得留了痕。

        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她身上怎会连以前的一点痕迹都寻不着了不，这绝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宋嘉元。

        ·

        宋嘉元跟着李景瑛一路走到了湖边。在踏上桥时，她不由得脚步一顿。

        本以为这世可以躲开这桥了，却没想到命运又将她带到了这里。

        幽深碧绿的湖水层层波动，她朝那湖里看去一眼，头便开始发晕，脚一软往后倒了去。

        秋月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了她：“小姐这是怎么了？”

        宋嫣也松开她的手，一脸担忧地问道：“姐姐你怕水吗？”

        宋嘉元面色苍白，轻轻摇了摇头，跟上了走在前头的李景瑛。

        前世这日的落水，几乎要了她的命。明月湖水极深，那时夜幕降临，石桥上人山人海，喧闹异常，根本没人注意到她掉了水，只有远处的于允修注意到了她，才将她救了下来。

        而后她整整昏迷了三日，秋月日夜守在床榻前照顾，父亲又四处寻医为她诊治，她才醒了过来。

        转眼间一行人下了桥，宋嘉元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手心都微微发了汗。

        宋嘉元下了桥后跟着李景瑛往前走，出了曲曲折折的绿柱游廊，才知先前看到的不过是定国公府的小小一隅。

        一座太湖石垒砌的假山后，是一片浓荫蔽日的绿林景致和几条卵石小径，沿着西边的小径往前走，是一道抄手游廊，游廊往前走再经过四五个院子才到了尽头。尽头处一扇连着麻叶梁头的垂花门，门旁是两道长长的红漆围墙。

        此时宋嘉元刚进了游廊，就听到墙外隐隐传来吟诗作对的男子声音。想必公子少爷们的消遣处便是在此地了。

        前世她没进到这里，也不知他们会做些什么。只是天色将暗时，湖边放了烟花，那时公子小姐们才在明月湖见了面。

        宋嘉元心里念着宋玉，便开口问道：“瑛儿，少爷们都不去听戏吗？”她心里虽这样问，却也知贵女们是不会随意面见外男的。

        李景瑛似是看出了她的担心：“宅子东头的院子也搭了戏台，唱的是一样的曲目。不过姐姐不用担心，听哥哥说少爷们那边的花样可多了，不单单只是吟诗。”

        李景瑛刚落了音，墙外就传来了一阵欢呼声。

        “赢了！我这蛐蛐挑得果然好！”其中一人的声音尤为清亮。

        李景瑛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你瞧，我说得没错吧这声音一听便是哥哥赢了。”

        宋嘉元一时无言，怪不得瑛儿平日里喜欢这档子玩乐。听这声音，这定国公世子俨然就是一纨绔公子哥。

        宋嘉元听着墙外起哄的声音又大了起来，经过一扇落地红木镂花窗时，不由地放慢了脚步，朝外看了去。

        外头的视野很开阔，比女眷那边的平台要大一些，一眼望去活动果然各式各样：习字作画、下棋抚琴、投壶射箭等等。不管是市井混混上不得台面的玩乐，还是公子少爷们的风雅之好，在此地都一应俱全。

        宋嘉元收回视线往前走去，心下却有了思索。

        “在府上办这些活动，你父亲怎会同意的？”宋嘉元试探地问道。

        “父亲不在府上，前几日去了苏州。”李景瑛答道。

        果然如她所料，定国公不在府上。宋嘉元淡淡地瞧着不远处的垂花门，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进了垂花门后，李景瑛身后的丫鬟便只剩下两个了。而后又走了一会儿，众人才到了嘉乐斋的门口。

        宋嫣和秋月被带到了厢房等候，宋嘉元则跟着李景瑛进了正房。

        屋内清香萦绕，宁静无声，只有几名丫鬟恭敬地立在角落，宋嘉元由李景瑛带着进了次间。甫一进屋，就见定国公夫人正闲适地坐在靠窗的紫檀木云雕塌上。塌旁是黄梨木博古架和条案，条案上放着两瓶彩釉掐丝珐琅器，珐琅里插着几株白桂花，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你便是瑛儿说的那红娘？”定国公夫人缓缓问道。

        “是。”宋嘉元立在屋子中央，感受到定国公夫人在她身上毫不顾忌的打量，一时有些不自在。

        定国公夫人看了半晌才将视线挪开，自顾自喃喃道：“倒不像外头说的那般不知礼数。”

        “母亲，”李景瑛有些局促地开了口，“您不是说找元姐姐来有事吗？”

        李景瑛双手恭敬地放在身前，说话也小心翼翼，宋嘉元有些错愕，她没想到李景瑛在自己母亲面前也这么拘谨。

        “你急什么？我这不是刚开口要说么？”定国公夫人略带责备地瞧了一眼李景瑛。

        定国公夫人是典型的江南女子长相，脸上虽有了风霜的痕迹，却依旧温婉端庄，连佯装恼怒也带着几分细腻优雅。

        然而李景瑛却感受不到这话里的真真假假，只低下了头，再也没开口。

        “宋姑娘，听瑛姐儿说你在乞巧节出了名，又开了个给人相看的铺子，到现在已凑了十几对了。据我所知，现在的官媒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有你这样的成绩不知你是如何做到的？”定国公夫人柔丽的双眼忽然锐利起来，似是要将宋嘉元看穿一般。

        宋嘉元心里咯噔一下。能从别人头顶看到红心这件事，她是没有告诉任何人的，那定国公夫人也该是不知道的，但她却有些猜不透夫人的意图。

        宋嘉元镇定道：“夫人，您看着是凑了这么多对，但其实我在当中起的作用并不大。原先大家相亲都是凭媒人的一张画像，或是父母的一句话。但在我这儿，他们是能直接了解到对方并有所交流的，和以前的相看方式是完全不同的。我想着许是因为这个，大家才愿意到我这儿来。”

        定国公夫人听罢笑了笑：“这话倒是不错。”

        宋嘉元松了口气，又听定国公夫人悠悠地开了口：“本来今日借着瑛儿的生辰，是想在扬州的公子少爷里为华儿挑一个赘婿。可方才我远远地去瞧了眼，连个个儿的样貌都看不清”

        宋嘉元听到这话不禁看了一眼李景瑛，李景瑛坐在一旁的锦杌上，头埋得低低的，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华儿又说她要自己去看，可我们华儿还没及笄呢，也是只能远远地瞧上一眼。我是实在没了法子，方才王嬷嬷又有了主意，安排了一会儿在明月湖放烟花，这样也能让华儿趁着人多好好挑挑。”

        宋嘉元微微抽动了嘴角，原来上一世害她落水的烟花是为了方便定国公府的大小姐挑人。

        定国公夫人接着道：“可我想着那也只是多看几眼，顶多再派人打听打听，就这么决定了华儿的终身大事，我这心里总是有些放不下也不知宋姑娘你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若是你能在三个月之内给华儿挑一门良婿，那国公府定是不会亏待你的。”

        被点到名的宋嘉元眼皮一跳，一时有些疑惑定国公夫人为何一定要在三个月之内将女儿嫁出去。但此刻的她却顾不得想那么多。

        眼下她在淮都县开的铺子赚不到钱，这几日也暂时关了。若是能将此事做成，给她的酬劳定是不少的，这样宋玉也能在扬州稳定进学，甚至有可能和定国公相遇。但是给这样的世家大族办事，风险是极大的，稍有不慎就可能会人钱两空。

        宋嘉元心中飞速思索着，很快就做了决定。

        屋外传来一阵女子说话的声音，帘子被丫鬟掀起，一位面容和定国公夫人极为相似的女子进了屋。

        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李景瑛抬起了头，落下的双肩微微往起耸了耸。

        “母亲哟，今个儿二妹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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