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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第8章

        这一世宋嘉元落水的位置不算偏僻,况且附近还有不少小厮守着,所以她这次察觉到自己又落了水时,倒是没有像上次那么慌张。

        秋月给宋嘉元拢了拢被衾,又道:“似乎是少爷最先瞧着的,然后就跳了下去,这会儿大家才喊着要救人少爷将您救起的时候浑身都冒着冷气儿,别人想接过您他都不愿,一路抱着你回了房。要我说这少爷平日里对着您虽是别扭,但一到关键时候却是极护着您的”

        宋嘉元心底酸酸胀胀的,虽然宋玉自小便因着她的缘故受到了许多不公的待遇,但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宋玉还是毫不犹豫地救下了她。

        “他现在怎么样了?”宋嘉元将茶盏递回给秋月,支起身子靠在了迎枕上。

        秋月道:“将你送回来后便晕倒在地,但少爷身子一向结实,当晚喂了碗药,睡了一觉便好了。听李管事说,今早少爷便要去临清学馆了。”

        先前宋嘉元以父亲的名义让宋玉来了扬州,束脩的费用也是一并由父亲转交给宋玉了的。

        “宋嫣呢?”秋月在她醒来后便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旁,宋嘉元便知道宋嫣是没有落水的,应当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秋月听到这名字却是脸色一黑:“她这会儿正舒舒服服地跟着定国公府的二小姐逛园子呢那孩子昨晚也不知是怎么了,瞧见烟花便非闹着要出去看,我是哄不好了,又怕定国公府的丫鬟们笑话,才顺了她的意。要不然我昨晚守在小姐您跟前,您也不至于出了这档子事。”

        宋嘉元笑了笑道:“宋嫣一向是个乖顺的,但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罢了,瞧着那些稀奇玩意自是新鲜的很。”

        “新鲜倒也不是不行,但她还非要往那桥上去。果不其然手上拿的糕点被人挤掉了,还愣是要探出身子去捡。”秋月口中抱怨着,却瞧小姐面上淡淡的,便也没再继续说这话。

        只又说到别的:“小姐是怎会掉进湖里的?我看后头来了不少小厮守在岸边呢。”

        宋嘉元没言语,低眉淡淡看着蚕丝被衾上的缠枝花纹,心里头在想着宋嫣的事。宋嫣年纪小,嘴馋倒没事,可为了个糕点差点把命丢了,这事总归是要罚一罚她的。

        她正想着,就听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而后进来了一位身材圆润的嬷嬷。

        嬷嬷身着青色缎面的褂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笑意盈盈地进了屋,身后还跟着两位十二三岁的丫鬟。

        “宋姑娘醒了,身子可还好吗?夫人特意让我来看看你。”王嬷嬷笑着问道。

        嬷嬷穿得衣裳料子硬挺又光滑,宋嘉元一看便知这是定国公夫人身边的嬷嬷,忙让秋月扶自己下了地。

        王嬷嬷笑着阻止道:“姑娘还没大好,且躺着吧,我来就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宋嘉元没再推辞,却是往起坐了坐,上半身直了起来。

        王嬷嬷朝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将手中的木盘放在了桌上。王嬷嬷笑道:“姑娘昨日受苦了,这是夫人的一点心意。也不贵重,就是一些药材罢了。”

        红木盘上的确放了几味进补的药材,但仔细一瞧却个个都是上品。宋嘉元正想开口拒绝,却听王嬷嬷又道:“夫人昨晚听说你落了水,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一大早就开了库房,吩咐我将这药材给你送来。姑娘的事夫人也跟我说了,日后你还要常来这府上和夫人打交道,这也是夫人对你的关心,姑娘且收下就是了。”

        宋嘉元听到这话便不再推拒,吩咐秋月收下了。

        王嬷嬷来时只当要费一番口舌,穷人家的孩子对高门大户的恩赐总是过分谨慎,被推拒的次数多了,王嬷嬷是有些心烦的。眼下宋嘉元大大方方地收了下来,反倒让王嬷嬷有了不少好感。

        “还有一件事要跟你交代的,”王嬷嬷从胸口中拿出一包钱袋,“这银子是夫人给你的,还有梅香和梅竹,都是给你支使的”王嬷嬷朝身后的两个丫鬟看了看,接着道,“但这银子可不是给你的酬劳,你莫要误会了。你要差使这府上的仆人,总是要打点的。夫人说了,府上除了大小姐身边伺候的,其余的下人你都有权差使。若是有什么自己打理不了的,让这俩丫鬟直接来找我便是了。”

        宋嘉元接过钱袋,这沉甸甸的重量最少也有五十两了。看来定国公夫人是极在意这次争婿大赛的,不然也不会给她这么大的权力。

        “那便谢过嬷嬷了。”宋嘉元从钱袋中拿出一锭银两给了王嬷嬷,王嬷嬷不动声色地收到了袖中。

        随后王嬷嬷便离开了,临走时眼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

        秋月在床上放好小桌,梅香便从屋外端来了几碟小菜和一碗清粥。宋嘉元用过后方擦了嘴,就听李管事进了屋,似是有事要说。

        宋嘉元便让秋月放下绡帐,吩咐李管事进了屋内。

        “小姐,方才要送少爷去学馆,但出发后我却听着那马车的声音不太对,一下去才发现车毂外的铜套不知何时被人给卸了。”李管事姿态恭敬,声音沉稳。

        “按李管事所说,这铜套却是极为重要的?”宋嘉元透过绡帐隐隐约约地瞧着外头,李管事身影微佝,头埋得很低。

        李管事开口道:“小姐有所不知,马车上的车毂是用来承接车轮和车轴的,若是车毂外的铜套开裂,那车轮便极有可能会脱落。”

        宋嘉元心中一惊。李管事说话做事条理周到,宋嘉元虽然不懂马车的构造,现下也听懂了个七八分。

        宋玉今日若是去了学馆,那路上是极有可能出事的。

        宋嘉元思索一番,方才开口:“昨日大家的马车都停在路上,别家的铜套也都被人卸了吗?”

        李管事低下的眼眸微微眯起。前段日子他便觉得大小姐不同以往了,如今看来却是十分机敏的,只两三句话便找到了问题所在。

        “我去查验过了,与我们同来的马车都是金丝毂套,也没有别家被卸了的。所以极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听当地人说这条道上有不少乞丐,他们胆子小,不敢偷金丝的,这铜套是他们偷去的也说不准。”

        “宋玉的入学考试是耽搁不得的,这里距临清学馆却也有不少路程。”宋嘉元喃喃道,心下正思索着,白净的脸庞神色淡淡的。

        “小姐。”立在一旁的梅香突然开了口,面色有些犹豫。

        “有什么便说罢。”宋嘉元开口道。

        梅香微微抬起头,小声说道:“小姐,夫人给您备了一辆马车的,您若是需要,可以直接跟府上的管事提。”

        宋嘉元这才注意到梅香和梅竹长得是有些相似的,但梅香的长相要明丽一些,梅竹则看上去稍显稚嫩。

        “李管事,便让梅香带你去吧。不要耽误了玉哥儿入试的时辰。”

        宋嘉元的声音从绡帐内传出,李管事应了是,便跟着梅香出去了。

        “这李管事真是细心,若不是他发现了铜套被人卸了,少爷怕是会有危险。”秋月掀开绡帐,又扶着宋嘉元起了身。

        宋嘉元推开窗扇,外头的日光明晃晃地照了过来,她的眼眸被刺得生疼,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外头的光线。

        心里却细细想着方才李管家的话是谁想要陷害宋玉?还是那人想害的是她?宋嘉元突然想到了昨晚身后的那股力量。前世她分明只是脚滑才落了水,怎么这一世却是好像被人挤下了水但这倒也不能说明是有人要蓄意陷害她。况且宋玉要去学馆的事外人又无从得知,这事应当不是朝他去的。

        兴许真如李管事说的那般,是被乞丐偷走的

        宋嘉元瞧着院外种得整整齐齐的高竹,一时间有些找不着头绪,索性先将两件事放到了一旁,思考起了大赛的事宜。

        ·

        午后,李管事来送信说宋玉已考上了,顺势在临清学馆住了下。宋嘉元便与瑛儿和定国公夫人告了别,带着宋嫣回了淮都县。

        回府后天色已黑了,宋嘉元马不停蹄地去找了父亲,向父亲说了办大赛的事。

        “我们元儿现在大了,好多事情就算爹爹不帮忙,你也能办得十分妥当。”宋德贤坐在宋嘉元对面的圈椅上,和蔼地看着她。

        宋嘉元有些娇嗔道:“父亲怎的这样说?莫不是觉得我嫌弃您了?我会经常回来看您的,扬州离家里不远的。”

        “女大不中留咯。”宋德贤笑着道,“总有一天你是要离开家门的。”

        “我是不愿离开的。”宋嘉元鼻尖一酸,别过脸去,声音有些闷闷的。

        “不离开也好。”宋德贤眸中皆是疼惜,“你小的时候,就是个要强的。没有人管你,你就自己躺在床上吃手,乖乖地,也不哭。你外祖母担心你,把你带回了江宁养着后来啊,你这性子便一发不可收拾了,我又瞧你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始终是忍不下心教训你。但我又怕,日后若是我不在了,没人护着你了,你定是要吃亏的。好在眼下你性子收敛了不少,又极有自己的主意你有自己想做的事便放手去做吧,莫要管外人如何说道”

        宋嘉元知道父亲宠她,可却从未听过父亲说这些话,鼻尖的酸涩一瞬便传到了眼眸,宋嘉元双眸一红,却是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宋德贤站起了身,从身后的书架上拿下了一个毫不起眼的木盒。

        “这是你外祖母药铺年年的分红,本想留着给你当嫁妆的,可你现在有了自己的铺子,总需要些银两周转的。”宋德贤说着打开了木盒,里头放着几张薄薄的银票,“我今日给你存到银票铺子里了,不然你拿着那么多银两也不方便。”

        宋嘉元深深吸了口气。

        外祖父家中是在邻县开药铺的,后来二老相继去世,母亲不愿打理,便将铺子交给了外祖父的学徒。那学徒忠厚勤劳,铺子虽小,但在他手里打理得还算不错,每年都会给家里送来分红。前世林君烨不知从哪儿得知了这件事,宋嘉元听说后一早便闹着让父亲把钱拿出来,这钱也很快就被她花了个干干净净。

        宋德贤将木盒推到宋嘉元面前:“定国公府虽是高门大户,但那总归是别人家,拿这钱去扬州租个院子,日子也要过得像样些。爹爹知道你好强,但我却想你不必事事都办得妥帖,偶尔也松快一些,不要委屈了自己。”

        宋嘉元胸口一痛,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前世她在于府打理家中事务时,也有不少人夸过她做事妥帖,却从未有人跟她说,不必事事完美。

        父亲是把她放在心尖上宠着的!只有最疼你的人才会在外人都夸你好时关心你的感受。前世宋嘉元却连这个也没看清,在父亲面前闹了多少回,又让父亲心碎了多少次

        宋嘉元不管不顾地抽泣着,心底积攒了两世的委屈和不甘,终是在父亲面前发泄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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