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将佐（二）

双目望去，内心一片空洞，并无景物收入眼底。

        王世德在仔细谋算着，思想着自家在龙承烈这桩功劳中能分润的好处。

        好处必然是有的，派右锋前出的军令出自他王世德的口中，虽然秉承的是上官们的指令，但毕竟是自家传达的，一个运筹帷幄、调度有方的名头落下来，就占据了右锋战功的主要。

        而且任谁也点不出错处。

        关键是分润多少，以及得了战功后的谋划。

        拿了斡图达鲁人的王子，遑论其他，仅是这一桩，就是足以报送朝廷，上达天听的功绩。

        打生打死了八年，抵着东西两路斡图达鲁兵锋的军马虽然胜少败多，但总算都有斩获，都有勉强拿得出手的功绩。

        抵着东路军的礼部左侍郎张忠义，年前在秃子山打了斡人偏军的埋伏，斩获了二百多首级。

        挡住西路军的兵部左尚书胡求正拿了斡图达鲁巴喇军的佐领。

        反倒是三路军马中，兵马数量最多，官职最高的礼部右尚书方纯向方大帅，除了败仗，就是败仗，败得仓皇，败得悲惨，也败得凄凉。

        三年中，居然一点说出口的功绩都没有。

        前些时日，花了五百两银子，半买半抢的弄到了具州的头号红牌香菊儿，送给方大帅的时候，那个老糊涂还在为这事烦心，那么一个俏俏丽丽的大美人送进了后账，居然没有一点性起的意思，反而拉着自家，一番长吁短叹，数落着一场场败仗中的烦恼，陈说着落下不胜爷、败大佬名头的委屈。

        这下好了，拿了个王子。

        虽说那些斡图达鲁人都是上不得台面的野人，是几个部落纠集在一起的乌合，每个部落首领都有王的名号，那些个王子也都如过江之鲫，哪怕是路上苟合的野女人生养的，只要那些王爷认了，也能落下王子的身份。

        但是，王子毕竟是王子，这个名头做不得假，即便是统领着三五个人的小头目，只要是王子的身份，就有唬人的本钱，骇人的身价。

        何况还真真的得了百十个首级，还有一二十名俘虏。

        捉了王子，还有那些首级和俘虏的佐证，方大帅必然是会抓住了机会，将自家从不胜爷、败大佬的粪缸里捞出来。

        说不得，方大帅还会给自家运作出个佯输诈败之后，直捣中军那般沙场名将的名头。

        那班好面子的大头巾，一个二个的不都是素来如此的么。

        得把老糊涂糊弄得更高兴一些，那样一来，落到自家袋中的实惠也会更多些。

        百十颗首级太少了，得加些水分，否则就不够分的。

        杜怀意不用考虑，那个倔巴老头子，仗着自家能打，从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伸手，也不允许别人伸手，手下送缴的首级都要一颗颗的验看。

        方大帅、宋天辰、自家……

        这是主要的，还有军里将里的那些官佐，必然也会红了眼睛来抢功劳，不分给他们一些，日后在军中可就没了立足的根本。

        不虚报军功的军将就不是个好军将，而是个傻子，是拿着龙肉换猪食的傻子。

        爹曾经说过的。

        那个老头子，当了四十三年的军将，没正经打过一场说的过去的阵仗，致仕前能坐定了游击将军的职位，就是如此操作出来的。

        尽管是被战军中人瞧不上眼的府军。

        但是游击将军就是游击将军，瞧不上眼，也得规规矩矩的礼拜了，唤一声将军。

        拿下王子的大胜仗，总要千余颗首级，才是足够的映衬。

        可惜，绿安大营中屯住的不但有第三将的兵马，还有胜捷军、振武军的残兵，没办法使出手脚，否则，趁着夜黑，围住了十几个村子，上千颗首级，还不是手拿把攥。

        算了，这件事交给宋天辰吧，他是第三将的虞侯，自然也会从中得了功劳，供养这许久，白吃白玩了自家这许多年，如今还有这偌大一份功劳，想分，就得出把子气力。

        对，就交给他，那货胆大，心思也黑。

        杀良冒功这类事情，交给他最是妥当，即便是将来露了底细，他也会找寻到脱身的门径。

        仗着是吴国公府家的嫡子，娘子还是兵部右侍郎家的嫡女，因为杜怀意杀了他弄回来的粉头，一封书信递到京城，勇烈军便停了半年多军饷，

        那些时日，杜老头被索要军饷的将卒纠缠得几乎想去当掉裤子，想想都好笑。

        奶奶的宋天辰，你寻了哪处跟脚不好，偏偏在军饷上下手，半年下来，害得老子少捞了多少银子，还把一年半吃空饷积攒的老本填进了许多。

        若不是前些时日卖了些军衣，老子这几日想再买个粉头的心思都没了着落。

        得买个厨娘了，军中的猪狗食没吃过，也不想吃，身边那个号称江南第三的厨子手艺也吃腻了，得换了，弄个年轻貌美的那种，日里做饭，夜里日了，想想都是舒坦。

        拿了千把的首级，这仗是多少的杀伤，总有拿不回来的首级吧。

        二十倍还是三十倍。

        老糊涂统军以来，可是败了三年，出了这一桩功劳，必然不会轻易放弃，必然是要卯足了劲头的吹嘘。

        他应该是存有这般心思的，自家也得迎合上去，做足了手脚，否则就是白得了这一桩功劳，轻易丢了得好处的机会。

        说少了，对不起自家的一番心思，也会惹了老糊涂的一番怨怒。

        好不容易赢了一阵，只报上去千把的战果，老糊涂面上也不好看不是。

        报的多了，才是正经，那样老子有了资本，也足够上下官佐分润。

        更重要的是老糊涂有面子。

        即便是将来，朝廷那边真的较真起来，因为这个战果替方大帅遮了百战百败的羞处，老糊涂也必然不会在意，相反，还会想尽一切办法帮着遮掩。

        擒获斡图达鲁王子一名，将兵二十有余，这是做不得假的，也不敢作假，搞不好，要上解进京的。

        斩杀三千有余，就该这么说。

        至于得了首级的数目，天亮以后寻了宋天辰商量了再说，由他定了数目。

        那个混账，夜猫子转世一般，一晚上能弄来三四个娘们，折腾五六次，现下去找寻，就是在找寻着霉头。

        高兴了会被他拖到了床上，一起玩耍，

        不高兴，就会拿着棍棒吊打。

        无论哪种，现下正是升官发财的要命时节，一旦耽搁了，诸葛转世指点的谋算也都是白费。

        擒获王子一名，将兵二十余人，斩杀斡图达鲁将兵三千有余。

        就这么定了，回头赶紧让营中的参军们书写了，自家亲自送到将里。

        顺便与宋天辰那货敲定了斩获首级的数目。

        好大一番功劳。

        祖宗有灵，降下来龙承烈这么个宝贝，无端送了一桩惊天的功劳。

        可惜，老头子不是勋贵，家里在朝廷中也没有门路，否则，在这功劳中灌足了水分，报出个万把的战果，说不得老子也能因了这一战，爬到掌军使的位置。

        不，不能做掌军使。

        掌军使是战军的职位，整日里打生打死的，目下还有斡图达鲁人那般凶恶对头，一个不小心，就会做了张程义那般的倒霉催的。

        要做，就做了府军的校军使，守着一府土地，安安稳稳的，没有性命之忧，只管捞足了钱财，若要些军功，就鼓捣出些匪乱。

        老头子当年就这么干过，趁着地主家收租子的时日，派兵远远地围了，只要其中起了争执，就径直扑过去砍杀。

        老实的佃户哪里有与主家争执的，还持了扁担等凶器，那就是要谋反的证据。

        当初，自家向老头子问询斩杀的理由时，换得的是对着石头脑汁一般的恨恼。

        一段解说之后，老头子的白眼，可是连隔夜饭都给顶了出来。

        升官是跑不了的。

        即便不添加了水分，凭着现下指派右锋擒获斡图达鲁王子的功劳，将里的游击将军，管军副将是跑不掉的。

        若是能哄了方大帅高兴，让老糊涂操作一番，或者能向副虞侯的位置伸出手去，甚至能直接调到了军里，从此远离了战阵。

        自然，勇烈军是不能继续待下去的。

        杜怀意那个老东西，跟龙承烈那个小傻子一般的德行，整日想的是打打杀杀，想的是什么护国佑民。

        大赵的国土那般大，占去一些又有何妨，

        大赵的百姓那么多，即便斡图达鲁人不杀，每日里病死饿死老死的，也能堆出一座泰山。

        护个屁，佑个鸟。

        还是每日里醇酒佳肴饱了肚腹，吃饱喝足再去与娇滴滴的小娘子玩耍实在。

        人生一世，不就是图个身心舒泰。

        对了，借着这个机会，要把认干爹的事情再跟老糊涂提一提，早就存了这心思，老糊涂嫌弃自家是个军将，一直未曾允肯。

        现下，老子立了这偌大的功劳，替他挽回了颜面，总该答允了吧。

        礼部右尚书的职位，礼部的第一号人物，除了内阁那几个大佬，就数他的位置了，虽没有多少的油水，但是人家怎么说的，天下第一的清贵。

        奶奶的，若是兵部右尚书就好了，那样，这天下间，各处兵马统领的位置还不是任由着自家拣选。

        实在不行，户部也好，至少短不了银子。

        冷……

        想了这许久，怎么就没有人给穿披了衣服呢。

        转回身，见到两个女子正手忙脚乱的各自穿着小衣，想来是想自家收拾齐整之后，再给他穿衣，王世德立时生了火气。

        “娘的，千万人骑压过的东西，扮什么贞节淑女……”

        一双大脚，径直踹去。

        “姐夫，你看，我现下能不能立时赶到百木寨去……”

        正发散着内心的焦灼，齐如玉忽然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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