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纷争

冬日里天光暗的早，刚刚入到哺时，天色便有些昏黑，万传山一声呼喝，立时立起了十几个兵卒，随着他去押解汉籍奴兵了，而其他的兵士则忙着喝过了肉粥，一抹嘴巴，便取过了一个个火把，捆绑到木杆上，在桌案后围出了一个十步见方的空地，用作了刑场。

        万传山还没回转，却等到了冯光蔡带来的援兵。

        军中人物，又是前营中交好的两个，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双手抱拳，应付过军礼，冯光蔡便一拳捶到了龙承烈的胸口：

        “好你个小烈儿，十数日不见，竟折腾出如此大的动静，数万余人马，几千条性命没拿下的百木寨，让你一个不满额的右锋拿下了，还饶了一个王子做了活口……”

        自三年前的以一个伍长身份同斡图达鲁人接了第一场阵仗，冯光蔡就没尝过得胜的滋味，一场场败仗之下，早就冷了心意，如今自家同营的友好取了胜仗，得了天大一般的功劳，日后，当面或者背后，人们再提起勇烈军第三将前营时，必然会指点着说这是当初破了百木寨，拿了那里颜的人马，这份荣耀名头，仅是想想，便足够自家得意。

        已经是喜不自禁，再见到龙承烈全须全尾的没有一点伤口，更是难以压抑心头的兴奋。

        心情激荡之下，冯光蔡手上便没了轻重，一拳捣过，将龙承烈险些砸得闭过气去。

        “我的冯哥哥，没让斡狗子弄死，却险些在你手下丢了性命，好不冤枉……”

        龙承烈扮出一副苦痛模样，揉着胸口，戏笑着。

        “那就正好贪了你的功劳……”

        冯光蔡哈哈一笑，接着说道，

        “你却不知，今日早间，军中已经传遍了右锋的消息，不仅仅是第三将的兵马，就是振武军永捷军那些兵将，也都是一派的爽气，直如自家打了胜仗一般……”

        “小烈儿，你此番可是给咱们中路大军吐了口闷气，把大伙儿的心气也提上来了，辰时离的军营，好多军将都想随着出征，出来相送之时，都求肯着务必保住右锋和你的周全，一个个的就如的兄长叔父一般……”

        “你不晓得，因为路上的时候，齐如玉又是买酒，又是造饭耽搁了近两个时辰，不仅中锋，便是金雕锋的将卒也都生出了怨气，直说他怀了见死不救的心思……”

        “齐如玉也来了，如何只见他的兵，没见他的人呢……”

        “进了寨子就没了踪影，不是去找寻你落下的好处，就是找寻保命的地方……”

        冯光蔡一脸的不屑。

        “不管他了，小烈儿此际之后你要小心了，切不可如牙州那般的不顾性命……否则，你生了意外，我即便不战死，回去了也会被大伙的唾沫淹死……”

        龙承烈委实没想到，自家一番胜仗居然打出了这般的效力。

        也该是如此，赵军大多数的将卒并不是怕打仗，当兵吃粮，不就是为了上阵杀敌，他们只是败怕了，被上官们害怕了，给了他们心气，提了他们的精神，这些汉家子弟，虽然从军的目的不同，但是都是肯为汉家舍命厮拼的勇者悍士。

        心中得意之下，一搂冯光蔡的肩膀，嘴巴凑向了耳朵，说了自家的隐秘。

        “那个那里颜算什么，赤巴拜我也拿下了……”

        “什么……”

        “小烈儿，这可是开不得玩笑的事情……”

        冯光蔡晃过了龙承烈的手臂，挺直了身体，直直的望过来，眼中一片的不可思议。

        “这种事情如何做得了假，你既然前来，该是受了杜掌军的军令吧，宋天辰、大蛤蟆那般的货色，断不会想到给右锋增援这类事情……你道杜掌军如何知晓的百木寨的战事，那是因为我已经将赤巴拜递送到了他的军帐前面……”

        “我说的，为何褚天光刚刚回营没过多久，杜掌军的亲军就赶了过来，下了调兵前来百木寨的军令，弄了半天是你在做了手脚……”

        “没办法，指望不上第三将和前营的主将，只好自家想了主意……再说，我也想保住他的性命……”

        “你且细细说说，如何拿的赤巴拜，如何又想保住他的性命，你虽说从军方才一年，但是这一年的战事你也经历了许多，那个没遮拦的名号你也听过，如何就想着保住他的性命……”

        “说起来，那也是个可怜人……”

        正要详细说说，耳边却响起齐如玉的声音，

        “烈哥儿，这百木寨中如何还有一只豹子，让与我可好，我姐夫家缺一只护院的猛兽，这个正好……”

        那里颜来到百木寨之际，除了随从奴兵，还带了一大一小两只豹子，由他的豹奴名叫哲和里的饲养着。

        小豹子尚未足月，性子未定，做了蹦豆子的玩物。

        大豹子却是吃惯了肉货，那里颜甚至还用人喂养过，龙承烈听了哲和里的解说后，就生出了宰杀的心思。

        只是在青石坡一战，右锋已经落了几千斤马肉，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若是在百木寨中把这豹子宰杀了，几百斤好肉也没了妥处。

        就想着日后回转军中，寻了机会，将豹子送到杜怀意那里，当面宰杀了，一来给老爷子尝个新鲜，二来也可以把豹皮送给老爷子，做了晚上取暖的铺盖。

        “不行，这豹子吃过人，过些时日就要宰杀的……”

        看着挤过人群，凑到近前的齐如玉，被那副街头无赖样的浪荡形象无端惹出了烦闷，口气就冷了下来。

        “那又如何，这年头，钱财金帛都缺，就是不缺死人，随便捡拾了，也足够养活……”

        一副轻佻口气更是让龙承烈烦躁了。

        “我说了，那畜生吃人，要宰杀的……”

        “我说小烈儿，你怎生这么死心眼呢，死人埋了也是浪费，这豹子好歹也是一条性命……嗯……这里怎么有如此多的女人……”

        齐如玉犹自说着理由，一双牛眼却在周围扫来扫去，

        蓦的，透过人群的遮掩，看到偎在墙根处的可怜人们，陡然亮了起来，不理会面前的龙承烈，径直走开去，推了面前的遮挡，看过之后，转向了龙承烈，

        “罢了，烈哥儿，今日就与你一个面子，我便不要了那豹子，不过冬夜苦冷，又是孤枕难眠，正好与那些娘们做了耍处……”

        “也不都要了，给中锋留五个，其他的，咱们两锋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论起来，也是我们金雕锋吃了亏空，百多人，只有二三十个戏耍……这般吧，先由着我们拣选，过后你们再挑取，这就算作是你们右锋与我等的补偿……”

        一番言语，竟把那些可怜人当做了一堆任由着自家心意把玩的人偶。

        “去吧，给我弄两个最秀气的小娘，其他的就可着你们自家的心意，不过别把漂亮的都选走了，龙锋将、冯锋将这边也得留几个俊俏娘子，晚上留着暖脚……”

        “哈……”

        金雕锋聚起来的人群中传出一阵放肆的豪笑，之后，便松散开来，涌向那些苦命女人。

        女人们该是此际才有了知觉，骚动起来，努力的挤到了一处。

        “哪个敢……”

        龙承烈吼叫道。

        早就看齐如玉不满，这货仗着姐夫做着前营统制，平素里直把自家当做了前营的二号人物，莫说寻常的军卒，便是统营副将、管营游击那般品阶高于他的军将，也都是抬手就打，张口就骂。

        旧日里看在王世德的面子上，龙承烈并不与之计较，即便有些纠葛，也都是退让了事。

        但是此际不同，齐如玉不但将自家当做了百木寨中赵军主将一般的人物，更是想糟蹋了那些苦命女人。

        这可是龙承烈无法容忍的。

        随着龙承烈的呼喝，在场的右锋将卒一起冲出，排到了女人们的身前，挡住了金雕锋的冲势。

        “如何，小烈儿，想要与我做了对头不成……”

        齐如玉一声小烈儿叫得轻佻无比，明显是把右锋兵将旧日里的亲热称呼做了戏耍本钱。

        “莫要以为你得了区区功劳就有了跋扈资本，与你说，在你家齐爷爷面前，你永远就是个孙子……与我抢了，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右锋听令，护住咱们的姐妹，如有人不轨，格杀无论……”

        一句爷爷孙子的嚣张言语勾起了龙承烈的火气，吼叫之后，更是挺身挡到了齐如玉的前面。

        “杀……”

        百里复带着右锋将卒一声呐喊，踏出一步，战刀出鞘，长枪斜起，做出厮杀的架势。

        更有几个，取过了爆狼管和驱狼杆，将引线凑近了火把，做着随时点燃的准备。

        “你们这是做什么，自家兄弟，都是自家兄弟，莫要如此……”

        冯光蔡挤到了龙承烈与齐如玉之间，劝说着二人，之后，又扬声向着右锋和金雕锋对峙的方向喊叫道，

        “都放下兵器，收起来，都是大赵的军兵，手里的军器不是对着自家人的……”

        “你个冯疤瘌莫要做什么好人……与我滚开……”

        冯光蔡的娘子是个风流人物，早年与人通奸时被堵在了床上，撕扯中，咬伤了冯光蔡的下巴，留下了一块伤疤，因此，前营的将卒们背地里都唤他叫做冯疤瘌。

        因为这是冯光蔡的痛事，平素当面时候没人肯去提起。

        这齐如玉却不管这些，一份恨恼心升起，竟是径直呼喝了。

        “放了我，我舅舅是郝大用……”

        木屋的拐角后面传来一阵哭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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