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对垒

郝大用。

        齐如玉可是知道这个名字，向州图县人，庆德十五年的二甲三十七名进士，初授监察院八品下阶的监察御史，庆德二十九年查获定南州军将谋反案，积功右迁兵部，现为兵部武选清吏司四品上阶主事。

        他姐夫王世德不止一次的提到这个名字。

        定南州军将谋反案便是由王世德的父亲王忠诚出首告发的。

        之后，郝大用与王忠诚都由这一桩说不清楚的公案中得了好处。

        郝大用由监察院一个清贵衙门转到了兵部，做了油水丰厚的武选清吏司郎中。

        王忠诚则拿到了定南州军军虞侯的官职。

        由定南州军辖下一名不知名的管营游击，一跃成为定南州军的头号人物。

        只是此事过后两人却再无交集，让王世德生了许多找寻不到门路攀附上去的遗憾。

        按照自家姐夫的说法，若是找上门去，无论如何也不会仅仅是现下这个前营统制的职位。

        这龙承烈果然是个宝贝，自家千寻万找着远离战场的机会，没想到一趟百木寨之行居然找到了。

        兵部武选清吏司主事，那是掌管着大赵兵马中军将考核、迁转的官职，虽然职权中左右不了高阶军将任用的结果，但是却是握着中阶官佐命运的祖宗。

        郝大用的外甥，正是可以攀援上去的角色，若是能结交下来，通过这层亲近，摸到郝大用的门下，一番处措了，将自家姐夫调转到哪个战事波及不到的州府，做了管军将头，随之去了，那岂不是在安稳之下，落得了逍遥快活。

        齐如玉倒是清楚，且不说自家一个锋将的迁转委实不需要那么大个人物出手，即便是真的用老一辈这一代的交情搬来了靠山，弄得了一个保命的职位，凭着他市井出身的眼界见识，断然也是拿得下保不住的结果。

        只有将姐夫那个心思缜密心肠刚硬的人物弄去了，才能在大树底下寻了阴凉。

        嗯，先逼迫这龙承烈一番，既然这小子想保下这些女人，自家就对着这些娘们出手，将之逼进了角落，能打杀了最好，那样就可以迫着姐夫，按照自家先前的谋算，得了右锋的功劳。

        此后就借着一份功劳，用郝大用外甥的阶梯，爬上升官发财的阶梯。

        打杀不了，也在占足了风头之后选个由头，将那郝大用的外甥保住了，寻了保住性命的门径。

        女人哪里没有，一夜的快活哪如一辈子的安稳，一辈子的风流。

        “龙承烈，你当真确定要与我翻脸吗……”

        打定了主意，齐如玉呼喝道。

        “你不打这些可怜人的主意，那你我便是同营的袍泽，如若不然，今日除非是我龙承烈殁了……”

        “还有右锋，还有我百里复……”

        龙承烈的背后，女子们的身前，传来一串刚硬。

        “杀……”

        右锋的兵们没有资格报出自家的名号，却也不甘心，一声呐喊，述尽了心意。

        “金雕锋，与我拿人，如若拦挡，格杀无论……”

        “中锋将卒听令，随我前去，护住咱们自家的袍泽兄弟，护住咱们大赵的百姓……”

        一声冯疤瘌，戳了冯光蔡的痛处，也勾起他心中的恼怒，吼叫过后，径直走过，站到了百里复的身边。

        可惜中锋的兄弟情分远不如右锋，冯光蔡在锋中的声望也远不如龙承烈。

        呼喊过后，中锋却是分作了两拨，七八个人随着冯光蔡转进到右锋的队伍中，大多数却是腰杆一矮，脖子一缩，远远地离开了。

        眼睛却是望向了左右，不敢看向自家的锋将，和右锋的兄弟。

        “结阵……”

        金雕锋锋佐侯八子见右锋与中锋结成了防守的战阵，知道一味冲撞上去只会是吃了苦头，呼叫道。

        金雕锋的兵将们虽然大多心中不情愿与同营的袍泽对敌，但是毕竟有女人的诱惑勾引着，自家的锋将也将一串欲要杀人的眼神逼迫过来，做着使出十足气力的模样，匆匆集结成进攻的锋矢阵形。

        “五个人看着这些杂碎，有乱动的直接砍了，其他的随我来……”

        万传山押着汉籍奴兵走近了，见了场中情形，不问也知道自家兄弟与金雕锋起了争执，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是却不管不顾，呼叫一声，闪进右锋的战阵。

        身后，右锋的兵卒也抽出战刀，抓紧了长枪奔跑起来。

        十几个兵卒都是抱着与自家兄弟立到一起的心思，竟是一发跑了，将那些汉籍奴兵扔到了身后。

        也只有落在队尾的卓青山见自家身后再无他人做了看守，恹恹的停了脚步，转回身，一刀背将一个原本是镇辽军的军将砸番倒地。

        一阵马蹄的响动，十几个骑兵轻捷绕过卓青山一众的身边，奔到右锋队前，随着一串斡图达鲁语的呼叫，骑兵们在右锋的前面排成一排。

        手中长枪闪动，战刀冷寒。

        骑兵们不但披了全套重甲，放下了顿项，遮住面孔，只露出一双眼睛，连战马也披了马铠。

        只是顿项的边缘都有着出动物的毛发，透出了骑兵的身份。

        大赵骑兵可没有在头胄中镶嵌了保暖皮子的习惯。

        “龙承烈，你敢勾结斡图达鲁人……”

        虽然是自家害怕的对头，又都是骑兵，但是占了右锋功劳的心思又发作起来，占据了心头的大半。

        这下好了，不要另寻名头，就凭这十几个骑兵，私通敌国罪名就安个十足十。

        依仗着人多，又是骑兵提不起马速，施展不开冲杀手脚的营寨中，齐如玉吼叫起来。

        居于中间位置，左手拎刀，隐隐做着冲锋锋头骑兵侧头转向身边，向着另一名骑兵低声问询过后，一声吼叫，所有的骑兵都解了顿项，摘下了头盔

        头顶虽然秃亮，但是背后却没了斡人标志的发辫。

        为首的骑兵是莫续里，被询问的则是沙木合。

        “我等乃是大赵勇烈军第三将前营右锋骑队军马，你等何人，敢与右锋厮杀……”

        沙木合似乎是因为呼喝出了右锋的军号，自家现下的所属，内里激动起来，呼喝过后，居然腰杆笔直起来，再没有了旧日里低眉垂眼的奴才模样。

        “右锋……”

        十几个骑兵身子未动，兵械依旧，口中也都是齐声高叫着自家的军号。

        虽然腔调怪异，但是豪气十足，战意满满。

        “……”

        该是龙承烈收罗的降军。

        虽然刚刚抓住的罪名如同是一尾游鱼，须臾间脱了自家的掌握，但是齐如玉心头大定。

        不是对头就好，既然龙承烈能收拢住这些凶兽，想必也就是钱财官位上花了心思，他能给得出，自家就能买得起，何况背后还有姐夫的依靠。

        “你等听着，我乃大赵勇烈军第三将前营金雕锋锋将齐如玉，现传下前营统制王世德将令，你等转为前营金雕锋兵马，现听从我的指挥，转隶之后，每人赏银十两，以后酌功晋封……”

        齐如玉如寻常一般，打起自家姐夫的名头，呼叫道。

        “右锋之人，生死兄弟……”

        沙木合没有回答齐如玉，却喊出思想中的右锋。

        虽然此际已经知晓与右锋对阵的是大赵兵马，同营的队伍，也清楚了对面人物的喊叫的内容，沙木合却浑不在意。

        自家也好，莫续里等人也罢，一众入到右锋，虽有形势所迫的原因，但也是因为被右锋中时时荡漾着的兄弟情义所吸引，被自家锋将处处替人着想的恩情所折服。

        没有阶级的区差，没有贵贱的分别，有的只是贴心贴肝的兄弟情谊。

        右锋是兄弟们的右锋，是我沙木合的右锋。

        什么前营，什么统制，想要让我等离了右锋。

        去你娘的。

        “你敢不遵行军令……”

        “你是统制大人么……”

        沙木合也是心灵通透之人，眼见着只有面前人物在咋咋呼呼，再无他人在发号施令，自然也明白这人是在假传上官的令意。

        “哈……”

        右锋的队伍中传出一阵哄笑。

        “这个蛮子，倒是使了好一口软刀子……”

        冯光蔡虽然笑着，向着百里复夸赞道，心中却是一片的苦涩。

        一年前，右锋还是同所有的军伍一般，都是零碎沙子聚合在一起。

        可是现在，自家的中锋依旧是一片的散碎，作为锋将，一声军令之后，居然应者寥寥，大多数都做了缩头的王八，滚得远远地。

        再看右锋，军将就是发了一声，之后再无指派，但是右锋将卒都是铆足劲的在顺遂着自家锋将的心意。

        金雕锋是全营最能打的兵士们得组合，人数更不是右锋区区二十几人可以比拟，面对着人数战力都不如人的对手，背后还有王世德那个管生管死的大靠山，右锋将卒但是却都不畏惧，都是随着自家锋将赴汤蹈火死不旋踵的心气。

        卓青山那一刀背砍去，并不是因为那个汉籍奴兵有什么错处，而是他在宣泄着不能与自家兄弟站到一起的怨恼。

        “金雕锋，向前……”

        断了收拢这波骑兵的念想，齐如玉喊叫着，发出了军令。

        自家站到了一边。

        做出指挥者的架势。若是对了右锋单独一支兵马，齐如玉倒是想冲上前去与自家的属下站到了一起。

        但是面前横着那些吃肉长大的凶猛野人，齐如玉觉得还是站到一边保险。

        那些厮杀起来不要名的主，一个疏忽，就会要了自家的小命。

        “吼……”

        金雕锋的兵卒们不管愿不愿意，锋将发了号令，只能遵从了，举起了刀枪。

        “……”

        对面，已经重新披挂好顿项的莫续里也用斡图达鲁语发出了一串号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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