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隔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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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膜】
“二小姐,沈小姐要回来了。”一直在门外守着的秋芜急忙跑进来禀报。
萧涣茹暂时还不想让沈怡知道她已经知道了攸篱在沈家受的这些委屈,匆匆向两人告诫了一番就翻窗离开了:“除了攸篱,别让其他人知道我来过。”
“是。”秋落和秋芜连忙点头,他们一个把萧攸篱露在外面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一个替他重新又换了一条干净的帕子,想起有了二小姐给少爷撑腰,不由地相视一笑,心里总算高兴了一些。
沈怡推门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他们脸上的笑容,以为是攸篱醒了,激动地连忙走到了床边:“是攸篱醒了吗?”
两人一见到沈怡就立刻收起了笑,迅速恭敬地垂着头侍立在一旁:“回小姐,还没有。”
就像以前她并不喜欢见到这霜华院里的人,其实这些人也不喜欢看到她。
尤其是现在,她只想替他掖个被子,手刚伸出去就立刻被秋落截住了:“小姐,您去休息吧,少夫奴才们照顾就好了。”
沈怡能理解他们心里对自己的怨怼,尴尬地收回了手,她环顾一周,看到了案头的香炉高兴道:“安神香快要没了,我去添些来。”
她话音还未落,秋芜就迅速把那个香炉抱走了,皮笑肉不笑地对她道:“小姐,这些小事就不劳您费心了,少夫喜欢的香奴才知道放在哪儿。”
秋落和秋芜的这些冷嘲热讽上辈子沈怡也经历过,她并不生气,只是心里难受地紧。
原来她在霜华院里的人眼里就是这么冷漠无情的一个人。他们一个个像防贼一样防着她,秋芜就算是一边添香还在一边用余光关注着她,她稍一动作,他们就紧张地绷紧了神经,好像她是一个随时随地都会暴起伤害到萧攸篱的疯子。
这些都是她过去一年的荒唐行径种下的恶果,想要改变他们心里对自己的偏见,唯有她用余下的所有时光来证明。
就算知道在屋里伺候的人都忌惮、讨厌她,她还是没有走。
大概再过一阵子,攸篱就要醒了。
前世她被母亲叫去书房苦口婆心地劝诫了一番后,再回到这里时便觉得疲累地很,竟然就在桌子上睡着了,还是攸篱让秋落叫她回屋休息时她才知道他醒过来了。
前世这时候她虽然人在霜华院,心里更多担心的却还是苏晚息,见他醒了过来,敷衍地关心了几句就离开了。
这一世,她一定要亲自守在他身边,看着他醒过来,郑重地向他道歉。
尴尬地在萧攸篱的床边枯坐了大概半个时辰,就连屋子里伺候的小侍们有些都悄悄地打起了呵欠,萧攸篱才终于醒了过来。
他昏睡了将近十个时辰,沈怡把他从祠堂里抱出来的时候黎明未至,现在却已经快要到中夜了。
意识刚一回笼,膝盖和腹部的剧痛就像潮水一样涌了过来。
“嗯……”
他疼地闷哼出声,眼睛也睁不开,疲惫至极的身体连呼吸一下都觉得提不起力气来。
“攸篱,哪里疼了?”
萧攸篱从小到大都是被家里娇宠着长大的,这次在祠堂里跪了那么久,膝盖肯定受不住;而且听秋落说,他前几天还有些低烧,身上一直不太舒服。
沈怡前世便发现攸篱虽然在人前稳重端庄,可其实却怕疼地很,就连她们做那种事她都得小心着别把他弄疼了。他若是疼地狠了,就会无意识地发出这种哼声,就像破碎的琉璃,教她心疼地无以复加。
萧攸篱被耳边陌生的声音吓了一跳,他一睁眼看到沈怡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本能地就想往后躲。
沈怡一下子被他的这个动作狠狠刺痛,她愧疚地收回了手:“我发誓,以后都不会再对你动手了。攸篱,对不起。”
沈怡眼里的悔恨和真挚让萧攸篱疑惑万分,嫁给沈怡一年多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沈怡没有连名带姓地叫他。可他不解的却不只有这一件事:沈怡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从来都不愿意来霜华院的么?
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他招手让秋落和秋芜扶着他坐起来,素日在人前他总是端庄大方、文雅从容的,如今却有些残荷落菊般的憔悴落寞:“小姐是因为主君的命令才留在这儿的吧,我待会儿就让人给主君送信,我已经醒过来了。小姐公务繁忙,还请回去吧。”
秋落虽然气恼沈怡偏宠苏晩息,可是今天好不容易沈怡愿意留在霜华院,怎么少夫还要把人往外赶呢:“少夫……”
“不是。”沈怡没有像萧攸篱预想中的那样羞恼地拂袖而去,她坐在床的那一头,郑重地望着他,“我不是因为父亲的命令才留在这里的。你是我的夫君,你生病了,我自然应该陪着你。”
夫君,这两个字一下子就刺痛了萧攸篱的心。
他还清楚地记得,他们的新婚之夜,沈怡挑开他的盖头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萧攸篱,我的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对晩息发过誓,这辈子我只会爱他一个,也只有他才是我心里真正想娶的人。”
萧攸篱出嫁前设想过很多:也许沈国公府的这位大小姐并没有母亲说地那么博学多才、金相玉质;也许她风流多情,以后还会纳许多娇夫美侍进门;也许她公务缠身,没有什么时间与他相处……
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洞房花烛夜,他已经准备好了将要共度一生的女人会对他说出这么薄情寡义的话。
沈怡说完以后就要出门,他急忙叫她,却立刻就被她厉声打断了:“妻……”
“我不是你的妻主,以后——都不要这么叫我。”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他一眼。
那是一个难堪之极的夜晚,萧攸篱怀着一腔真心和希冀走进那间摆满了桂圆红枣的婚房,却被沈怡弃若敝屣。
他没有饮合卺酒,没有洞房夜,他孤身一人,穿着自己亲手绣好的喜服,执意寻到了苏晚息的住处,看到沈怡正与她身旁同样穿着一身婚服的纤弱男子在院子里拜天地。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沈怡虔诚地向天地祝祷,却让萧攸篱心里最后的一点幻想也消散了。
他那时候不懂,既然沈怡那么喜欢苏晚息,为什么又要娶他进门?
——后来他懂了,娶他为夫是沈凝答应让苏晚息进门的条件。从始至终,沈怡都没有在乎过那个她被迫娶进门的外人是不是也会难堪、也会心痛。
就像昨天下午,苏晚息楚楚可怜地向沈怡哭诉是自己推了他。她什么都没问,就暴怒地打了他一巴掌,甚至喊着要休掉他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夫。
沈怡是一个用情专一的人,只是当得到她一腔深情的人是个惯会弄虚作假、表里不一的人时,萧攸篱不知道究竟是他这个“局外人”更可笑,还是沈怡更可笑一些。
但不管如何,他过够了这样荒唐又可笑的日子。
究竟是与沈怡和离,还是和沈怡做一辈子怨偶,他还需要再仔细想想,但这并不妨碍此时此刻他一点都不想看到她。
他形容憔悴,眼神却平静地很,全然不像刚蒙受了不白之冤的寻常男子那般怯懦隐忍:“小姐日日同床共枕的夫君在明言院。”
萧攸篱真的生气的时候就是现在这样,他的语气虽然平和,可句句话中都带着刺,绝不会有一句好话。
沈怡听懂了他话里的讽刺,攸篱嫁过来已经一年多了,她却始终不肯承认他是自己的正夫,不允许萧攸篱称呼她妻主。
这种明晃晃的羞辱和轻视萧攸篱受了一年多,如今只是被他刺一句,她没什么受不了的。
两个人正在僵持的时候,厨房熬好的粥送了过来。
秋落连忙过去打圆场:“少夫,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喝点粥吧。”
“对,少夫现在还怀着身孕呢,可不能饿着肚子里的孩子。”秋芜也急忙赔笑道。
萧攸篱却骤然脸色大变:“秋芜!”
他警惕地看向沈怡,却意外地发现她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惊诧、暴跳如雷,他心底疑惑,想到苏晚息已经流了产,自己昏迷过去的时候大夫想必已经把他身怀有孕的消息说了,似乎又明白了沈怡今晚态度突然转变的原因。
他才刚刚醒过来,身体还虚弱地很,偏偏沈怡坐在床边,令他不得不强撑着坐起来与她对峙:“你要这个孩子吗?”
“当然要。”沈怡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
萧攸篱的神色却突然间变得沉痛了起来,他脸上的神情似喜似悲,就连沈怡都看不明白。他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沈怡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可她也发现她和攸篱之间的误会和隔阂实在太多了,并不是今晚一下子就能全部解释清楚的。即使他一直强撑着,沈怡却还是能看出来,他现在一定很难受。
她的存在只会让他更加痛苦。
沈怡站了起来:“攸篱,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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