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再相遇

深夜的城市还在下着小雪，路上薄薄地铺了一层雪花，在昏黄的路灯下闪着亮光。

        已经凌晨了，路上车辆很少，万籁俱寂。

        现在还在营业的店铺已经没有几家了，街角只有一家饮品店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

        店内开着暖气，只有一名店员穿着一件长毛衣，坐在那边打着哈欠。

        突然有人推门而入，店员赶紧起身微笑服务：

        “你好，欢迎光临。”

        “请问想喝点什么？”

        “一杯黑糖珍珠奶茶，常温的。”末了又添一句：“谢谢。”

        店员被这如清泉般清澈的声音吸引，不自觉抬头认真打量来人：面前的姑娘穿着厚厚的白棉服，脖子上系着一条浅粉色的围巾遮住半边脸，露出圆圆的亮眸，眼圈还有些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一样。

        对上那女孩询问的眼神，店员讪讪地别开眼：“好的，请稍等。”

        余遥遥点头，站在吧台那边等着，双眼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店员又来询问，有些不确定：“要常温的？”

        “对。”说完又是一片安静。

        店员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对面前的姑娘有些佩服。

        零下快十度的天气还喝凉的，真是身体好啊。

        正想着就又来了客人，店员同样微笑道：“你好，欢迎光临。请问想要喝点什么？”

        余遥遥也听到这句话，余光里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她往边上挪了挪，方便他点饮品。

        这次是个年轻的男人，头发上沾了雪花，高挺的身形，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再往上是薄唇剑眉，眼神却充满了柔和，没拉上拉链的黑色棉服里面还穿着西装，想来是工作加班到现在，一般这种的都会要咖啡提神。

        但是事实跟店员想的不一样：“一杯燕麦牛奶，加上她的一起付钱。”

        男人指了指旁边的余遥遥。

        店员惊讶地点头，原来他们两个认识啊！不会是情侣吧？

        “好的，一共14元。”

        余遥遥顿住，向左右看了看发觉没人，才知道那男人说的是自己。

        她想出声阻止，男人已经打开了收款码对准到机器上面，完成了付款。

        余遥遥诧异，扭头不解地看向他。

        他皮肤很白，却不同于现在依靠粉底扑出来地白得发光的“小鲜肉”。内双眼皮的眼睛看着却不小，脸上淡淡透着浅粉，那是正常人的血色。他的眼里没有深夜本该有的疲惫，反而隐隐亮着光。

        她觉得这人很是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不过她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秀气的柳叶眉微微皱着。

        “这位先生，我们并不认识，我还是自己付钱吧！”她语气中显出疏离。

        那男人不介意她的语气，但眼睛垂了下来，看不出情绪。

        过了会才又重新抬眼：“我应该没有认错人，余遥遥？”他的语气是疑问，表情却是一脸笃定。

        对方叫出了她的名字。余遥遥睁大眼，真的认识？

        “那你是？”她觉得他是眼熟的，于是看着他的脸努力回忆。

        她披散的长卷发在灯光的照射下更显柔和，围得遮住脸的围巾也滑下去，露出小巧的脸和五官。

        陈南和已经很久没有再次看到她了，她褪去了高中的婴儿肥，依旧留着长长的头发。

        她想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抬头仔细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

        她的表情渐渐由恍然大悟变成不可置信。

        “陈陈南和？”她的眼神里皆是惊讶。

        她开始认真打量他，陈南和也任她打量。

        过去的画面在她脑海里浮现：那个常年穿着不合身的工装和军训的胶鞋、整天埋着头学习的男孩，同学们对他的闲言碎语和背后的指指点点，还有他无数次借过来的课堂作业。

        这些全部都汇集在了她的脑海中，渐渐融入眼前这个人。

        余遥遥从来不知道时间可以将一个人装饰得这么温润大方，曾经的沉闷和不经意间的躲闪变成了现在的眼含笑意。

        连声音都从原来的清润变为了低沉。

        她回过神，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僵硬的说了个：“你现在更好看了。”

        陈南和没想到她要说的是这个，愣了几秒。

        “你原来比较”她斟酌着措辞：“比较青涩。”

        陈南和听到这一评价不由得低笑，恐怕也只有她关注点不一样吧，她从来不嫌弃他家庭条件不好。

        “那现在是老了？”

        “不不不，现在比较成熟，更帅了。”她呵呵地笑。

        气氛变得微妙，余遥遥不自然地看着店员正在做的饮品。

        “很久不见了，你怎么样？”他开口寒暄道。

        余遥遥其实最不擅长像“好久不见啊”“最近怎么样”以及“工作顺利吗”这样的寒暄句式。

        果然，虽然她不擅长，但一定有人擅长。

        “我就那样，跟高中差不多，不管是成绩还是业绩都不太行。”她自嘲。然后她想到他帮他付了奶茶钱，又笑着抬头道谢：“谢谢你的奶茶。”

        陈南和看见她的笑容眼里闪过一抹光彩，也跟着笑，比刚才稍微放松了一点。

        “我听说你大学学的是设计？”

        “嗯，室内设计，你呢？”

        “软件工程。”

        余遥遥了然，人家高中时候成绩就好，现在肯定工作也好。

        “奶茶和燕麦牛奶。”店员将做好的饮料装在一起递给陈南和。

        “谢谢。”他点头。

        “慢走，欢迎下次光临。”声音从身后传来，余遥遥顿了一下，而后缓缓走出了这家店。

        外面还在下着雪，在有暖气的地方待久了，余遥遥打了个寒颤，将围巾又围得紧了一些。

        店门前停了一辆黑色的车，应该是他的。

        “这么晚了你也早点回去，奶茶给我吧。”余遥遥不好意思地朝他伸手，人家掏的钱，感觉她就像蹭吃蹭喝的一样。

        陈南和将袋子里的奶茶拿出来，刚伸进去就碰到一阵冰凉，与燕麦牛奶放在一起简直像是水火交织。

        凉的？他望向她。

        余遥遥还伸着小手，手指纤细，但是在这大冷天冻得有些红。

        陈南和面不改色地将那杯燕麦牛奶递给她。

        正在受冻的手掌心传来温暖的触感，她下意识地攥着。

        余遥遥善意地提醒：“我的是奶茶。”学霸的记性应该没这么差吧。

        “你的太凉了。”

        “嗯？有什么问题？”她要的就是凉的呀。

        “天太冷，不适合喝。”陈南和认真地给她解释。

        “没事，凉的好喝。”余遥遥知道旁人对她只喝凉的奶茶肯定不理解，于是就跟他说明情况。

        就是因为天太冷，要不然她就要加冰的了。

        这是余遥遥的习惯，她觉得奶茶一定要凉的才好喝。

        “那拿着暖暖手。你要去哪？我送你。”

        余遥遥更加不好意思了：“这多麻烦呀，不用了，现在都”她卡了一下，看了看手机：“都一点了。”

        看样子他像是刚加完班，肯定很累了。

        “没事，顺路。”陈南和掏出车钥匙把车解锁。

        车里暖和，外面太冷了，在这样的大雪一个人走回去会着凉。

        都不问是哪里就顺路，余遥遥腹诽道。她看了看这漫天的雪花，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上了车。

        陈南和将车里的暖气开到最大，顺便把她的那杯奶茶拿出来递给她。

        “先不要喝，等你感觉身上暖和的时候再喝。”他嘱咐。

        余遥遥听到他的关心心里感动了一下，点点头。

        心里却又想起刚刚那通电话。

        一个久别重逢的高中同学都会象征性地关心一下她，而她最亲最爱的父母却从来都不会这样。余遥遥想不通，看着窗外渐渐向后移动的路灯失神。

        “要去哪里？”陈南和低沉的嗓音传来。

        她正情绪不佳，有些疲惫低落地回答：“人民医院。”

        陈南和听到“医院”时皱了皱眉，她生病了？

        那么是一个人跑这么远的路？

        但他没有多问，生怕她不喜。

        他开得慢，好不容易遇见一次，他想多和她待一会儿。

        余遥遥整个人正被负面情绪所笼罩，突然飘过来一道甜腻的香味，她伤心的思绪被打断。

        这味道是？她又使劲嗅了嗅。

        那香味越来越大，她咽了咽口水。

        如果她没闻错，应该是烤红薯？

        可是车上哪来的烤红薯？

        她看了一眼陈南和，他正专心开着车。

        “陈南和。”

        “嗯？”他回答地很快。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啊？”

        刚好前面是红绿灯，虽然晚上车辆少，但是交通规则还是要遵守的。他停车等待。

        陈南和转头：“什么？”

        “就是你有没有闻到烤红薯的味道啊？”

        陈南和转过头的时候就闻到了，他想起来刚刚在公司楼下买的烤红薯。

        见他没有说话，余遥遥尴尬道：“可能是我闻错了，你专心开车吧！”

        “确实有。”

        陈南和在余遥遥的疑惑下从座驾中间可以放东西的地方拿出了用纸包了好几层的烤红薯。

        他的眼神里有询问有暗示。

        余遥遥看懂了意思，立刻摇头：“你吃吧，我不饿。”

        心里却盘算着等回到医院就在附近转转，看有没有卖烤红薯的。

        陈南和将车停到路边，自然地拿出其中一个烤红薯剥皮，香味更浓。

        余遥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动作，面色复杂内心也复杂：倒也不用这么迅速吧，我也不跟你抢啊。

        他将剥下来的皮用卫生纸包好，将剥好的那个递给她：“两个，我吃不完。”

        余遥遥盯着面前的烤红薯发愁，觉得这不太好，纠结半天：“我给你钱，你收了我就吃。”

        “好。”他倒是没拒绝，好听的嗓音里带了一丝暗哑。

        她的手开始在棉服里摸索，然后掏出一张二十块的纸币塞给他：“加上你送我回去的钱。”

        她身上只有这么多了，加上他们的同学情应该差不多了吧，医院也不远。

        陈南和对上她明亮深透的眼睛，接过她手里的二十块钱。

        见他收了，她才放下心来，低头啃了起来，又把奶茶打开喝了几口。

        坐车的不适瞬间被忽略。她幸福地咂咂嘴，有什么比大冬天喝奶茶吃烤红薯更快乐呢。

        陈南和看着她满足的侧脸，眼神柔了又柔。

        一小时前他加完班从公司出来，刚好看见路边还有人在卖这个。

        想起了某个爱吃烤红薯的人，他鬼使神差地买了两个。

        或许真的上天是给他的暗示，在街角转弯的奶茶店外，他一眼就认出来她。

        她的脸缩在粉围巾里，双手插兜在雪地里走，留下一串清浅的脚印。

        长发上落了雪花，转而融化。

        他向来不够勇敢。即使倾心已久，即使思恋多年。

        可是在今夜这昏黄和素白交织的世界，零点已经过去，新的一天从遇见她开始崭新，从试着靠近开始生动。

        他将车停在饮品店门前，犹豫了片刻，接着整理了自己的衣服，跟着走了进去。

        店里的她正背对着他在一边等待。她的背影出现在眼前，带着熟悉和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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