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小公主的成年式

语言和眼神都是有力量的。

        在李微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江寒松还满脸带着无奈的微笑，仿佛是认为女儿的话，全然没有依据而不讲道理。

        现在就这么说，只能被理解为祝福吧。

        可是目光相对，他却发现，她并不认为自己的话，只是“祝福”。

        她是在向他宣布，他会没事的。

        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小女孩？她还没有成年，可是那一刻，江寒松却觉得，她说行，就真的一定行。

        她承诺他会好起来，那就，一定会好起来。

        直到躺到京市那座著名医院的手术台上，他在麻药的作用下慢慢合拢双目时，还能回想起她的神情。

        他想，他会很快康复的。

        只是，就算再快，也来不及赶回去，参加她的成人礼。到底有点儿遗憾。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夫妻俩不去，倒也避免了一点微妙的尴尬。

        因为熹熹的成人礼——她的十八岁生日，可并不是她出生的那一天。

        沈家不知道“沈乖乖”是哪天出生的，因此随便选了个日子给她上了户口。

        而对李薇珑母女而言，生日又从来都是“李微熹”的生日。

        所以成人礼，还是选在了李微熹本人的出生日期。

        因此，对江寒松和周彩玉来说，这个日子更应该让女儿和她的养母一起庆祝——反正他们也不确定这一天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既然女儿乐意，他们姑且先表示尊重再说。

        而这样的场面，他们俩并不是很应该出现的。

        江寒松做完手术恢复得挺快，在成人礼前两三天，就有精神跟周彩玉商量：女儿的真正生日是三月，他们那会儿应该能回去了，要给她买点儿什么做礼物呢？

        两个人绞尽脑汁地想，没想出来。

        她的养母实在太有钱了，对她也太好了，亲生父母送什么，都只算是锦上添花。

        想来想去，也只能由周彩玉做一顿大餐，请熹熹回家，尝尝自家的味道——万幸，李女士的厨艺糟糕得就像逼周彩玉去弹竖琴，在这一点上，养母无法和他们竞争。

        但要是只有一顿饭，那怎么看都有点儿单薄了。

        最后由周彩玉去京市的商场溜达，到处瞄有什么适合送给小姑娘当成人礼物的东西。

        最后在珠宝柜台柜姐的安利之下，买了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

        连江寒松都说好：“熹熹皮肤白，要是穿旗袍，戴这个镯子，正合适。就是平时不戴，以后也可以传家。”

        周彩玉摩挲着手镯，脸上浮出一丝温柔的笑意：“人家传家的，都是从老祖宗那里继承下来的。咱们俩没有那种东西……”

        江寒松闻言一怔，怎么没有？

        周家没有，江家有啊。江家从前，就是书香门第来的。

        当年的读书人家，少有不殷实的。江家更是其中翘楚——他们家直到皇帝退位那会儿，都有人做封疆大吏的。

        虽然后来风云变幻，时异势殊，在那个乱世里，不少家财先后散去，但还是留了几样东西下来的。

        他妈临走前，拉着他的手，老泪纵横地说：“你奶奶留给妈的镯子戒指，本来是要给你媳妇儿的，这，这也给不出去了。”

        “给呈竹媳妇吧。”——江呈竹，是他的三弟。

        母亲的眼泪顺着脸上的褶子往下滑，到底是不肯死心。长子长媳，和三儿子的媳妇，哪能一样。

        糖白玉镯子给了弟媳妇，一只钻石戒指偷偷攥进他手里。

        “万一呢。万一用得上。”

        ——那戒指他也没给别人，放在a国那边的银行。

        “等我出院了，我们去a国，把戒指取出来给熹熹。那还是个天然粉钻，现在有钱也不太好买到了。”江寒松说。他现在对自己的恢复也十分满意，果然，女儿说得对。

        周彩玉高兴起来。她不喜欢江家人，所以要是能把本来属于“江家人”的财物给她的女儿掏过来，她会很高兴的。

        跟熹熹打电话祝她成人礼顺利的时候，就忍不住提了一句，说爸爸妈妈这里还有些家传的珠宝给你。

        李微熹“高高兴兴”道谢，等挂了电话，望着镜子却发起呆来。

        镜子里映的脸容，虽然还是“沈乖乖”的底子，可已长变了。

        唉，要是沈乖乖还活着，要是她能见到江爸爸和周妈妈，而她自己还是李微熹，她们会不会，都比现在更快乐？

        只是这么一出神，化妆室的门就被人推开了，李薇珑拿着一只首饰盒走进来：“戴上这个试试，和你的礼服很搭。”

        “这是什么？”李微熹从母亲手中接过盒子，打开一看，便是她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这是，粉钻？这么大的，该多贵啊。”

        “是，老物件儿了。”李薇珑取过盒子中的项链和耳坠，给女儿一样样戴上，“你爷爷小姑姑留下来的。”

        李微熹咯咯直笑：“我爷爷家不是穷人吗？爷爷以前还老跟我说，他爹是给人扛活的，竟然还有这么有钱的小姑姑？”

        “家里穷，就把最漂亮的小女儿，送给个军阀做了姨太太。后来那个男的投了鬼子，做了汉奸，抢占了不少民财。”李薇珑却是一脸肃容，“再后来，帮着锄奸队把那汉奸给毙了，她就带着些金银细软逃出来……”

        “这就是从那汉奸家里摸出来的？”

        “对，让她大哥给藏着，她逃走了。”

        李微熹一怔：“然后就……再没回来？”

        “嗯。她跑了，家里人被那汉奸的手下盯上，除了你曾祖母刚生了你爷爷不久，带孩子回娘家，逃过一劫，别人都没了。这些东西，也是我十多岁的时候，你爷爷回乡修整祖屋，才找出来的，我奶奶看到这些玩意儿，哭得差点昏过去。”李薇珑看看镜子里女儿的脸，“可是，从找到这套首饰开始，我爸就一直走好运。转业出来，自己干公司，顺风顺水的……人家说玉有灵性，也不知道，钻石有没有？要是有，这套首饰留在咱们家，也不知是个什么缘法呢。”

        李微熹摸摸项链坠子上最大最璀璨的一颗粉钻：“按说这种老首饰，应该是项链、耳坠、胸针、戒指四样一套的吧？至少也该有个戒指，那，这个不全啊。”

        李薇珑摇头：“从来就没有吧？要是有，你爷爷不会不留给我。说不准这项链和耳坠，也是那个汉奸从别人家里抢来的，人家故意瞒下了胸针戒指呢？等回头我给你注意着，要是有什么地方拍卖粉钻，拍一颗回来，找人给你设计一个戒指。”

        “不要，别，千万别！”李微熹立马拒绝三连。

        她一边很留恋地望了望镜中的自己，尤其是那在白皙锁骨中央闪耀的钻石，一边极冷静地表示：“钱要是拿来花掉，就跟纸没什么区别了。再好的粉钻，也就是一块石头，有几百几千万去拍钻石，妈妈您不如考虑开个店……”

        李薇珑简直想命令她把钻石给摘下来。

        死丫头。

        一边鄙夷这些钻石，一边捂着不肯放手，还在镜子前头打了个转。

        明明很喜欢的样子。

        但真的很好看。搭她的礼服，完全就是小公主本人了。

        成人仪式选在矮玫瑰，这家餐厅本来就不算大，包场下来，也只请了几位乐团里的朋友和从李薇珑父亲那一辈就交好的商界伙伴。

        当然，那些经商的“伙伴”，未必是朋友。但他们对启峦集团来说仍然重要——为此，郑雪梅特意安排人做了个画册，把他们的照片、家人情况、所有公司、经营业务、和启峦的关系统统注明。

        以防小李总认错了人——她丢人事小，让“总”们觉得自己受到了慢待，那就麻烦了。

        李微熹甜甜地跟郑阿姨说了谢谢，翻着册子看了一遍，嗯，都是老熟人。

        等合上本子，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再打开，笑容僵在脸上。

        原本应该在魏剑波出事后执掌兴昌的李不鉴，怎么去捷正了？

        还是副总经理？

        李不鉴现在才三十多岁，当总公司的副总，也太年轻了吧。

        李微熹心里打鼓。

        老典故说，锥子藏在口袋里也会露出尖头，李不鉴如果早早显露出能耐，裴世骏把他从兴昌挖过来，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李不鉴不是什么老实人啊。

        真要是老实，也不会在魏剑波一坍台、兴昌群龙无首的时候就能出手定江山了。

        看着那个男人敦厚的脸，李微熹硬是从他的笑容里看出“鸠占鹊巢”四个字来。

        现在裴世骏还不考虑退休，凭借他在捷正的声威，谁也不能和他对着干。但裴世骏要是退了，别说可能继承家业的小裴勤，就是李微熹自己上，也……

        也没什么信心。

        她上辈子为什么一直被叫小李总呢——不光因为爷爷是“李总”，也因为兴昌的李不鉴，也是“李总”啊。

        谁甘心一直当“小李总”！

        但李不鉴不仅懂经营，也懂人心。上辈子，兴昌的中层和职工，那些和他没有利益冲突的人，没有人说李不鉴不好的。

        倒是李微熹因为大刀阔斧砍瘦狗项目，开摸鱼员工，留下了一大堆“女领导就是变态，就是小心眼，就是抠门”的骂名。

        那会儿她认定这是因为自己进圈晚，资历浅，假以时日，一定能击败李不鉴。

        但是，现在真的要正面撞上他了，她难免有些紧张。

        戴着妈妈给的璀璨钻石，她深吸一口气，踩上了高跟鞋。

        小公主成年仪式上的造型，当然要无辜无害……但对上李不鉴，她是该扮猪以期吃老虎，还是该一开始就把他震住？

        思忖几秒，外头传来敲门声：“熹熹，方便进去吗。”

        是裴勋。

        裴勋？

        李微熹心思一动，应了一声，裴勋是来给她送个生日礼物的——真巧，是一枚钻石胸针。

        虽然不是粉钻，但奇妙的是，胸针设计成雁型，和她做成鸟雀双翼状的项链和耳坠，很搭。

        她看看他惊喜神情，微微挺胸：“你帮我别。”

        裴勋一怔，答应是答应了，却是脸上浮红，手也哆嗦。生怕针扎过礼服时戳着她似的。

        还好他把胸针戴得端正，一次通过。

        正要退后一步打量，李微熹却把他的手抓住了，对上他眼中惊愕，悄声道：“你家公司招了个了不得的人，你知不知道？今晚我看他也会来，你，你多观察观察。”

        她是今夜的主角，她不方便一直盯着李不鉴，但裴勋观察李不鉴的话，那不就是顺理成章？

        今夜真正的重点，应当是捷正公司继承者们的，第一次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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