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越喝越清醒的酒

时间很快又到了晚上。今天，佘记猪杂依然准时开店。

        店子的生意仍旧火爆，不过也有与以往不同的地方。

        饶是伍留强这种平日里浑浑噩噩的人也感觉到了，来吃东西的客人或交头接耳，或拿着手机一直看，样子与往日盼着美食尽快上桌的样子大相径庭。

        这种氛围透着强烈的紧张气息，加上偷偷收留了那个会变猴怪的男人，伍留强感到很不安。

        出门上班前，那个会变猴怪的男人还在昏睡着，伍留强就让他继续休息，也没打扰。

        但那男人醒了后会怎样，伍留强心里并没有数。饶是如此，他也不敢告诉佘达宝或者其他人。

        因为哪怕伍留强自己不觉得那个会变猴的男人真的坏，可对其他人而言未必如此，何况那个男人还是个抢劫犯。

        伍留强自己有过不堪的经历，虽然脑子不太好用，但他总是明白其中酸楚的。所以他真的不愿意见到本来不坏的人被人误解、羞辱、唾弃。

        “喂！想什么呀？”佘达宝喊道，将两份猪杂汤面交到伍留强手里。

        “我看大家好像都没什么心情吃饭。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伍留强回答道。

        “你不对劲啊。”佘达宝盯着伍留强的双眼，说，“你以前闯那么多祸，事后都云淡风轻的。怎么今天得了表扬反倒紧张了？”

        “有……有吗？”伍留强闪躲着佘达宝的视线，结巴地回答道。

        “有事瞒着我？”

        “没……”

        “没有就好。记住我们就是个卖猪杂的。少管闲事，好好工作。”

        “哦”

        伍留强老老实实地应了声后，就端着猪杂面走了。

        看着那傻家伙在小店子里忙碌的身影，佘达宝表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阿强，老样子。”

        一个步伐略显蹒跚男人走进了店里，坐在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餐桌旁。说话间，他甩着无力的胳膊将一罐喝了大半的啤酒摆在桌上。

        “因哥，好久不见啊。等等，马上就好。”伍留强热情地过来麻利收拾好桌子，然后钻入厨房。

        听到响动，佘达宝从厨房探出头来笑道：“怎么这时候大驾光临啊？”

        “怎么？今天时候不对？”那男人笑道。

        佘达宝走出来，坐到男人的桌对面，笑呵呵地小声说：“关警官，你一向都那么忙，总不会大晚上闲得没事跑那么远就为了吃碗猪杂粥吧？”

        “不用这么强调我的身份吧？我什么时候来你们这执行过公务？我一直都是有条件了就来看看阿强的啊。怎么，怕我来夺回阿强的监护权？”男人打趣道。

        这男人名叫关重因，虽然不是店里的常客，却是佘达宝和伍留强极少有的熟人。佘达宝平日里并不善长交际，也就是对着他，佘达宝的脸色才能舒展一些。

        “不要绕圈子啦。是不是跟早上发生的事有关？你看，现在店里这些人都很紧张，连那小子这么大大咧咧的人都知道不对劲了。”佘达宝说。

        既然佘达宝把话说开了，关重因也不藏着掖着了，凑上前仔细地问道：“你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佘达宝摇头道，“昨晚那小子被人打劫，衣服都被人抢光了，等我忙完早上去派出所接他回来的时候，见到很多人在围观什么。不过我们没过去看，直接就回去睡觉了。”

        “嗯。还好你们没过去看。”关重因点头道，“那是个很凶残的凶杀案，受害者直接被当场分尸，尸体就放在原地。我光是听别人说都觉得想吐。”

        “你想吐？”佘达宝笑道，“怎么可能？什么大风大浪你没见过？哪怕你真有一点受不了这些，你早都来我这跟那小子一起做事啦，怎么会还继续留在那个单位拼命？”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关重因笑了笑，拿起啤酒罐又喝了口。

        “……你什么时候开始喝酒了？”佘达宝看着关重因手里的啤酒罐，表情严肃地问。其实他一开始就注意到这啤酒了，但刚刚还没机会问。

        “这个啊？”关重因晃了晃所剩无几的啤酒说，“其实我已经喝了一年了。以前我确实不喝酒的，但偶尔一次喝了这酒后发现还挺让我放松的，有时就会买些来喝了。”

        “……你是什么酒都喝，还是只喝这个牌子的？”

        “我试过别的牌子，确实没这个好喝。你不知道？这几年这款‘兽力啤酒’卖得特别火爆。品质好价格又亲民，跟你家猪杂一样。”关重因笑道。

        “……”佘达宝看着面前那个人到中年，渐渐不再意气风发的警官，表情不禁有些阴沉下来。

        二人相识也有段时间了，佘达宝很清楚，过去这个警官哪怕再累，也是一身正气，并不像现在这般疲态尽显，散发着一种掩藏不住的颓废感。

        关重因现在的样子，是精神层面在坍塌的表现，佘达宝心里对此相当有数，也相当介怀。

        “方便我看看这啤酒吗？”佘达宝摊摊手说。

        关重因把啤酒罐递给佘达宝。佘达宝看了看上面的内容，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这啤酒材料看起来没任何问题，但产地很奇怪，是一个叫“内雅什”的地方。听都没听说过。

        佘达宝把啤酒还给关重因，拿手机查了下，眉头皱得更明显了。

        “怎么了？发现这酒有问题了？”关重因问道。

        “你知道这酒的产地吗？”

        关重因摇摇头，也仔细看了看啤酒罐上的信息：“内……雅……什……这地名确实很陌生。有问题吗？”

        佘达宝收起手机说：“我刚查了下，是南方岛链那才成立不久的一个小岛国。这年头居然能不知不觉突然出现一个国家，这国家还能把货卖到我们这来。你不觉得蹊跷？”

        “那片一直比较乱，有的区域独立建国也不是新鲜事了。小岛国嘛，可能是人家的支柱产业，就指望这啤酒赚钱了，所以举国之力打开销路卖到我们国家吧。”关重因分析道。

        “也是。”佘达宝若有所思地点头道。

        “你要试试吗？我给你买罐去。”关重因又推荐道。

        “能好喝到哪去，我看你也别喝了。喝酒误事。”佘达宝提醒道。

        “你别说。除了驾驶，正常情况下这酒还真不误事。”关重因神秘兮兮地说，“这酒喝着喝着，会让人觉得豁然开朗，一身重负都卸下来一样，整个人都清醒了。”

        “还有越喝越清醒的酒？”佘达宝好奇道。

        “你有没有感觉过，有时你被周遭的事情压得喘不过气来，都忘了自己是谁，为什么活着？甚至忘了自己还活着？”

        “……确实有过。”佘达宝摸着下巴思索道。

        “喝了这啤酒，你跟脑子里那些坏事就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隔开了，虽然那些坏事还在，但影响不到你的心情。那一刻，你的大脑就像被擦去积灰的玻璃，清晰透亮，做事效率都会提高很多！”关重因认真解释道。

        “那你现在喝了这酒，有什么感受？有什么想法？”佘达宝顺势问道。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头保护狮群的雄狮。任何敢进犯我这狮群的杂碎，我就把他直接撕了！”关重因有些激动地说着，表情都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佘达宝看着这样的关重因，心里很是担忧。

        当初第一次见关重因时，对方眼中充斥着坚定和勇敢，佘达宝现在还记忆犹新。

        可眼前，关重因就像在笼中咆哮的野兽，眼神看上去确实更单纯了，却也失去了很多作为“人”的信念和荣耀。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很可怕？这啤酒以后还是别喝了，我怕你真拿自己当狮子，连自己是个人都忘了。”  佘达宝认真地提醒道。

        关重因被佘达宝看得不自在，挥了挥手，就像要把这个视线扫开，说：“佘叔，你这就有些小题大做了啊。那就是个比喻，我怎么可能忘了自己是人？”

        “唉……”佘达宝叹了口气，“我也管不了你什么。但是年轻人，还是认真考虑下老人的建议吧。”

        “嗯。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会注意的。”关重因虚心地说道，而后又强调了一句，“我都要四十了，也不年轻咯。拜托别再这么形容我了。多不好意思。”

        “比我年轻就行啦。反正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我也不跟你那么啰嗦了。”佘达宝说道。

        “继续凶杀案的话题。跟你说个细节。”关重因说着，冲佘达宝摆摆手，示意对方凑近点。

        佘达宝看着对方神神秘秘的样子，一脸好奇地把头探了过去。

        “这起残暴的凶杀案，可能不是人类做的。”关重因细声说道。

        佘达宝愣了一下，然后才缓缓坐回去，表情有些夸张地看着关重因问：“你们那调查出来的？”

        “怎么可能。”关重因笑着说，“我们单位不负责这些。就算真有这事，那多半也是机密，不能让那么多人知道的。”

        “……了解。了解。”佘达宝心照不宣地说。

        “凶手还没找到。总之你们最近小心点，没必要的话店就别开到那么晚了。”关重因语重心长地说道。

        “嗯。我看也是。我还是歇业几天好了。嗯。今天也早点收档吧。”佘达宝审慎地说道。

        “这选择不错。”关重因同意道。

        “话说回来，粥怎么还没上。我去看看那小子在搞什么鬼。”佘达宝说着站起来，往厨房走去。他并没让关重因看到自己焦虑的表情。

        “*的。太平日子看来是到头了。”佘达宝在心中暗暗骂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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