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拐角十

元焕眼里一点点深邃，只凝望着他一字一句顿道。

        “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侯教授望着少年明亮眼眸，忽然感到自己人生荒芜不堪。

        他摇摇头道。

        “我没做什么，只是告诉他一些黑市流传的文物的传说而已。”

        元焕怔了怔，倒吸一口凉气道。

        “是你，故意让他去收集那些邪物？”

        那些东西，或多或少带着能复活他人性命的传说。

        “我不该吗？”

        侯桀轻轻抬头，面上带笑，满眼通红。

        这一声质问，元焕觉得四面八方被人围追堵截，一时喘不过气来。

        侯桀低着头一脸凄然，只是短短一番谈话，仿佛老了许多。

        他轻声道。

        “他自从疯狂的收集那些东西，身体越来越差了。我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弯腰咳嗽，心里一点爽快也没有。我觉得，这一个决定，是了结我们两个。我们这病态的一家，不该存在啊。”

        “警官先生应该也从我那前女婿那知道我的事情，那些都是真的。我自成家以后，以为能获得不一样的人生，以为能温暖，能获得正常的人生。我的妻子，是个温柔的人。可是她每次和我靠近，我都下意识躲避。我才发现，我习惯了距离感，习惯了一个人待着。我以为结婚了就好了，结婚以后，我以为生了孩子就好了。生了两个孩子以后，我才明白，我永远不会好了。”

        “直到我的女儿跌倒，整个膝盖都是血，她哭着找我求抱抱。可是我当时…”

        侯桀整个人抖着，嘴唇哆嗦着，眼里颤着的是疯狂和难以置信的崩溃。

        “我真的不在乎，一点点，一点点都没有。我觉得她好吵，真的好吵。她的鲜血沾到我的裤脚，我在想要把裤子送去干洗。”

        “我的女婿把一切爆出来的时候，我女儿怀孕了，不知道是谁的。他们哭着，颤着，等着我们原谅和我们的反应。我知道，我的妻子，女儿，都在闹腾，等着我的反应。我在想，什么时候讲完，我可以接着去做研究？”

        他抬起通红的眼，直直的望向元焕，他嘴角神经质的弯着，带着可怕的颤音道。

        “我在变成他，我一直是他，我完完全全的就是他。对着妻女冷漠，有着隐秘的私生活。他总是不吭一声的对着我们冷暴力，我曾发誓，永远不要变成他那个样子。可是我还是变成了那样，这都是他，他从来没有爱过我们！我不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去爱自己的妻女！我没有得到过爱，怎么去爱人，都是他，都是他！”

        他神情激动，狰狞着一张脸，最后恶毒的吐字道。

        “我恨他！真的好恨！”

        元焕望着他，轻声而坚定道。

        “你对他的死，做了什么？”

        整个暗沉的木头房子，那般安静，仿佛人稍微动一动，就会发出很大的声响。

        侯桀望着那一身孤冷气质的青年，有种独立遗世的距离感。

        他轻轻呵笑一声，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我呢，从医院接他回来后，发现他的身体真的不行了。我想，最后要告诉他，他儿子是怎么样的。因为我再不说，再没有机会知道了。我真的很想很想知道，他知道哪些事情。他知道他的儿子和他一样，是个恶心的同性恋是什么样的表情。我特别想知道，他知道我和他的孙女婿，我和他的战友都睡过，会是什么样子。”

        侯桀得意而阴森的笑着。

        连骆队都吓得愣住了。

        “可是…他依旧不在乎，真的不在乎。他没有一点表情，进了那间房，那间永远只属于他的房。他关上了门，去做最后一个梦，我知道，他去找他的少爷了。哪怕我做成这样子，他依旧没有一点生气，我连被他生气的资格都不曾有。只是冷漠以对，我想，我这辈子，得不到救赎了。就这样吧，无所谓了。”

        “小警官，你抓我起来吧，怎么样的罪我都认了吧。”

        元焕站在原地，望着这个渐渐干涸下来的男人。

        仿佛世界安静下来，一切想追究，想责骂的心渐渐淡去。

        原声家庭，原生之罪，到底会带来多少伤害。

        他其实想开口说一句，一句原声之罪不能成为做一切坏事的源头，不能作为随随便便被人原谅的借口。

        明明可以做不一样的选择，做个好父亲，做过好丈夫，可是还是选择了糟蹋自己的一生报复自己的父亲。

        但是他能说什么呢？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他只是个警察，不是给人指点江山指引人生的牧师。

        算了吧，案子结了，便罢了吧。

        他本想就此结案陈词，一旁忍耐已久的纳兰允薇冲出来，一脸愤怒的走到侯桀面前吼道。

        “你听着，我不管你经受了多少痛苦。可是你一辈子只记得对你不好，对你冷漠的父亲。可是对你温柔的母亲，你的管家，朋友，和你的妻子呢？什么都不算吗？是你决定要冰冷，是你自己决定像你的父亲！你摒弃了那些试图温暖你的人，一脸矫情造作的觉得自己可怜，不好笑吗？”

        侯桀瞪大了眼睛望着她，屏住了呼吸，整个人瑟瑟发抖的缩了起来。

        纳兰允薇接着如恶龙一般咆哮道。

        “你说你做不好父亲，做不好丈夫是因为你的父亲。你别找借口了好不好，你母亲对你不好吗？你没有见过别的家庭好父亲怎么做的吗？真的试图改变的话，你装啊，装着做好父亲，假惺惺的对她们说疼不疼饿不饿。你装着装着，这辈子稀里糊涂就过去了。你自己也不记得自己是真的关心还是假的关心，但重点是，你都有去做，她们知道你在。她们的人生就不会被你毁掉了，你明不明白？！你原本可以获得幸福，原本可以获得更好的人生。这一切，只归是你不想做，是你选择了像他。别找那么多借口，显得自己可怜兮兮，呸，渣男人！”

        侯桀张大了嘴，坐在椅子上如雕塑一般没有动弹，只惶恐的望着那朝他发火的小女孩，脸色越发的灰败。

        元焕见状纳兰允薇还要继续痛骂出声。

        急忙把她拉走，临走前拜托骆队道。

        “把他带走，我和小薇去超度这些东西。”

        随后将那一路扑腾的小丫头东扯西扯的拉走。

        元焕将她按到车里，望着她不服气的神情，那火山爆发还有点小余威。

        他抓住了方向盘，开了空调给小丫头降降温。

        却见她还是气鼓鼓的拿着扇子扑腾，仿佛热坏了。

        元焕嘴角一挑，好笑问道。

        “你方才那么激动做什么，有点失态啊。一个案子嘛，别太影响情绪。”

        纳兰允薇低下头去，眼里有点氤氲，那车窗里面映着她渐渐失去生气的脸。

        元焕无可奈何，还是不得不多嘴一句。

        “怎么了？”

        纳兰允薇擦了擦眼角，摇了摇头。

        元焕温声宽慰道。

        “可以和我说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讲出来会舒服点。”

        纳兰允薇抹眼泪的动作一滞，转了头，望向那一脸温暖而忧伤的青年。

        她叹息一声，又低下头，似有无限哀怨。

        她沉寂许久，转头望向车外那清冷的夜，流转的车灯。

        “我只是忽然想起我父亲。”

        她幽幽道。

        元焕抓方向盘的手一紧，但还是望着前方车况道。

        “怎么会想到他？”

        纳兰允薇靠着座椅整个人瘫着，望着窗外眸光闪烁，很是疲乏的样子。

        “我父亲呢，也是出身那拘束的世家。他被迫娶了我母亲，被迫有了我，他也不爱我母亲。”

        元焕微微侧目，以为这会是个沉重的结果时，却见纳兰允薇仿佛跳起来一般气愤道。

        “可是我父亲并没有对他不爱的女人所生的孩子不好！他一生都在谆谆教诲，希望我能做个好人。他很忙，没有那么有空教我，也可能他忙着找回他一生所爱。可是呢，他一有空呢，总是要问我功课。可是我小时候很不满，不满他对我不够关心。对他不记得我生日，对他不记得我上几年级很生气。可是长大以后，发现自己很幼稚。现在，我们很好，一点点的靠近，靠近。”

        “所以，我觉得那个侯桀很虚伪，明明是他不上心，还找这种借口。我父亲就很好啊，哪怕很忙，去一些地方也记得给我带东西。哪怕他不爱我的母亲，哪怕我不是他想要出生的，可是他希望我过得好，成长的好，未曾苛待于我。他希望我过得好，过得幸福，希望我长成一个正直的人。同样出身严苛世家，我父亲才是个好男人，相较之下那侯桀什么也不是！”

        元焕闻言不觉噗嗤一声笑了，但随后便陷入深深的疑虑中。

        他不明白，这听起来与他这个世界所知的纳兰艮简直是个完美的男人。

        不看着世俗权利，财富名誉。只一心潇洒风流，饮酒作乐。

        是个有雅趣，又有担当的人。

        只是元焕不明，周正不在的世界里，为何纳兰艮会是那个样子？

        他们两个人，会是什么关系？

        还有，他不觉望向纳兰允薇疑惑出声道。

        “小薇，你老实答我件事情。你真的叫纳兰允薇，不叫纳兰薇？”

        纳兰允薇皱眉，直率道。

        “自然是从允字啊，上面有长兄，不是嫡长子要带从字的。”

        元焕疑惑更深。

        “你有长兄？是谁啊为何不曾听说过？”

        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都不曾听闻纳兰艮还有别的孩子在。

        纳兰允薇眉头更紧，只一脸严肃道。

        “对不起啊队长，这个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元焕想了想，坚持道。

        “我知道纳兰嫡系成员的名单都是秘密，但我是轩辕家嫡子。到底鹿鸣台点兵，我都会知道。你告诉我没有关系的。”

        纳兰允薇只一脸不配合道。

        “不是，这个不是一般的成员名单秘密。而是他的存在很特别，这是整个纳兰家都得守护的秘密。所以，真的很抱歉，我不能说。”

        元焕不欲为难，只是驾车驶入这黑暗的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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