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宋轻沉的初中,格外平平无奇。

        成绩班级中等，年级中等，偶尔爆种能挂在一考场末尾,但稍微松懈，又会回到原位。

        连父亲也发愁。

        他最近听单位人说，初中升高中，只有一半人能升的上去，剩下一半人会流向职业类院校,他当年高考失利去当兵，绝不希望他女儿重蹈覆辙。

        勤勤恳恳的咨询了同样孩子上初中的同事,一个人的愁眉苦脸变成了两个人的唉声叹气,他同事也只是说，“我们那小子，害，别提了，也就是高不成低不就,一二考场进不去三考场打转。”

        “那天跟我说，他想买一个什么签名篮球？我告诉他考进一考场就买,结果,这小子还真考进去了。”

        “你猜怎么着,期末考试又掉下来了。你说说，这可怎么着？”

        父亲抽着烟，沉默的听，烟管夹在手指中间，时不时往下抖,瓷白的地面上很快一团灰,他又兀自叹气,拿起来扫帚缓慢扫干净。

        晚上回家，父亲难得走进宋轻沉的房间，“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而那时，宋轻沉正在一边跟同学打电话一边抄作业，手机在下面，作业放在台面上，父亲一推门，吓的她赶紧把手机夹进了课本里。

        连连摇头，还有些茫然无措，“我、我什么都、都不要啊。”

        “爸，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父亲摇摇头，“没什么，你要好好学习。”

        宋轻沉带上房间的门，这才又松了一口气。

        没有一会儿，手机中才传出发来她朋友的声音，“刚刚那个声音是你爸？md吓死我了我话都不敢说了。”

        她的朋友叫做岑雾，班内出了名的漂亮，个子高，性格开朗，还喜欢跟男生称兄道弟，十场课间追逐打闹，九场都有她，最后一场她在来的路上。

        “说真的宋轻沉，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扎个耳洞，反正你i头发这么蓬，戴个小的也看不出来。”

        宋轻沉一想起来，嘶了一声。

        一心二用，一边飞快的抄作业，一边回，“我、我还是算了吧，听起来，好疼。”

        “怂什么？你打个纯银的，真不疼，就一下子的事，跟打针一样。”

        “你一个月不摘，一个月后我保证你不疼。”

        宋轻沉犹豫再犹豫，还是说，“不要了吧，老师不是说，不、不让扎耳洞吗？”

        “那这样，我这里有那种磁吸耳钉，你戴戴试试，看会不会被发现。”

        爱美是人之天性。

        岑雾说着，还往她手机上扔各种好看的耳钉图片，蓝色，粉色金色镂空应有尽有，看的她一时失神，抄串了一行答案。

        懊恼的划掉。

        宋轻沉的初中是港城某个大学附中，九年一贯制，小学初中基本一拨人，距离她家公交车两站地，她乘公交车上学，一车上不少上学的同学，巧的是，岑雾也在。

        她在后排喊宋轻沉的名字，“这里有位置。”

        宋轻沉跟着往后走，刚刚坐下，就被岑雾拉着看耳钉。

        “你看，有好几种样式，我都给你带过来了。”

        “头发撩起来，我给你戴上。”

        宋轻沉还在犹豫，岑雾又在劝，“怕什么你头发也挺长的，放心吧，这么小一个老师看不到。”

        “那……”犹豫片刻，她才说，“要不试试？”

        又闪又亮，看起来是有一点好看。

        头一次挂上磁吸耳钉，被夹的有点疼。

        岑雾给她调整了一下，又把她两边的头发撩上去，看了看，忽而说，“诶我觉得，你长的其实很好看啊。”

        “就是头发太蓬了，眼镜又大，快把你整张脸都盖住了。”

        “其实你眼睛很大，皮肤也很白，考不考虑换个发型，烫一下之类的？”

        十四岁的宋轻沉，对烫染的认知还停留在“这是成年人才做的事”，从自己的书包中拿出来自己的手机，看了一会儿，还是摇头。

        “算了吧。”

        “我爸也，不会同意的。”

        公交车的下一站，是长央广场，众所周知，这里有港城知名别墅区，位于长阳广场后面，跟宋轻沉家隔着大约一条街的距离。

        车内一开，翻涌的热风往内卷，下车的人匆匆的往下走，人挤人推下一群，而上车人寥寥无几。

        周池妄是其中之一。

        十三岁的年纪，却抽高的极快，比宋轻沉快要高出大半个头，带着帽子，耳中还别着耳机，往内走，对于过路人不留一点余光，从容的上车，站在中间车厢。

        修长的手指往上，轻而易举的捏紧车内最顶端的扶手杆。

        “奇了。”

        岑雾最先看到他，坐在外排，探出半个脑袋，盯着周池妄的背影，“这位今天怎么坐上公交车了？”

        “他一般不都是车接车送的吗？”

        说着，又转向宋轻沉，“你跟他关系好像还可以，你说这是为什么？”

        宋轻沉摊开手心，摇头，“或许……送人的乔叔临、临时有事？”

        乔叔有没有事她不知道，但周池妄是真有事。

        快下车的时候，所有附中的学生都起身，往门口走，周池妄也不例外，缓慢的随着人流往前蠕动，快要走到门口时，忽而抬头扫到了宋轻沉。

        掀了下眼皮，神情微妙。

        盯着她的耳垂，似是在笑，又像毫无波澜。

        宋轻沉霎时反应过来，她头发没有放下来，又用手拨弄了一下，盖在两边，别开视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车内一开，许多学生往下走，拥挤的人群像浪潮，胀胀的填满车身中后段，司机在前排大声喊，“别挤，让学生先下去！”

        周池妄懒散的侧开一个身位距离，恰好挤到宋轻沉身边，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对她说。

        “你爸找我爸有事，今天晚上去你家。”

        宋轻沉诧异的看他，还没开口，又听见他说，“耳钉不好看。”

        “太闪，容易被发现。”

        凉凉的语调，呼吸却热，好像在看戏。

        宋轻沉捏紧自己的书包带，往下扯，“你、你才不懂。”

        不想理他，往下走。

        岑雾率先下车，走在前面，回头看她，冲着她挥手。

        “刚刚好像看到周池妄跟你说话了？说了什么？”

        宋轻沉走在学校旁边街道的林荫小路上，铺天盖地的青葱绿意，阳光穿着繁茂的枝桠，在地面上留下斑驳色泽，热风吹面而来。

        她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没、没说什么。”

        “你可能，看错了吧，他那样的人，怎么会、说什么好话？”

        岑雾对着她笑，“周池妄人气很高吧。”

        “光我知道的，咱们班，隔壁班，其他班，还有咱们下届，都有喜欢他的女生。”

        “我感觉，喜欢他好像也蛮正常，他成绩这么好，性格还带感。”

        宋轻沉嘟囔，“哪里带感了，说、说话噎人。”

        “你不懂，这就是他带感的地方，这么冷的一个人，成绩稳坐年级第一也就算了，还偏偏打球也打的好，你就看上体育的时候多少女生视线往他那里飘吧。”

        宋轻沉觉得她说话的语气很怪。

        “你、你不会也……”

        岑雾落落大方的冲着她点头，“这不是很正常吗，他确实很好啊。”

        说着，还从兜里掏出来一封信，送到她的手中。

        “咱们班女生里好像也就你还能跟他说上几句话，这封信就麻烦你帮我转交一下吧，谢谢啦。”

        “我送他好几次了，他一次都没接，也不看。”

        宋轻沉:“…………”

        “你、你真的……喜欢他？”

        岑雾明明看起来跟许多男生关系都很好，怎么样看都不像是会喜欢周池妄的样子。

        她连连点头，“拜托你了。”

        于是，即将上初二的宋轻沉人生第一次收到情书，只是并非给她自己，而是给周池妄。

        多背了一封情书，宋轻沉觉得自己肩上的书包也沉重了几分钟。

        规规矩矩的走到教室，又打开课表，上午语文数学和英语各自来一个遍。

        第四节课还是数学。

        数学老师是班主任，个子高，短头发，戴着眼睛，抱着一叠练习册往内走。

        “我早就知道你们私底下爱去某些app上抄作业，但是没有想到你们抄的这么厉害，一个班的学生，居然一半多都是一模一样的错误答案。”

        全班雅雀无声，很快就听到数学老师说，“还有人把这道题的答案抄到上一道题，不看题干就算了连题号也不看？”

        “这一次，不论如何我都要找你们家长聊聊这个事情，被我念到名字的学生上来，领走你们的作业本，今天下午下班前，带着你们改好的错题和家长签字来找我。”

        噩耗。

        宋轻沉听见周围此起彼伏的抽吸声，一个个低着头，好像生怕被老师念到名字。

        她也怕，于是在下面默默的祈祷。

        老师念了是十几个学生上去，停顿一会儿，忽而念，“宋轻沉。”

        宋轻沉应了一声，当着班里许多人的面往上走，似是觉得丢脸，走的有些快。

        老师一边把作业本拿给她，一边抬眼看她，“你也是，一样的问题，最后这里证明公式都没用对……”

        停顿了一下，忽而看向她的头发，皱起眉头。

        “你把头发撩起来。”

        宋轻沉接作业本的手指一顿。

        “你耳朵上戴着什么东西，撩开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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