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温文尔雅，干净柔和。

        少年老成，老练稳重。

        低调内敛，科技巨擘。

        ……

        这些对池成舟的评价在夏思清脑海中飘过，然后光速碎成了渣渣。

        夏思清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在收手的那一霎那，池成舟的手却又追着握了上来。夏思清常年体寒，在初春的温度下手凉得像块冷玉，两人手一交握，池成舟手掌的温度就熨得夏思清手指微一瑟缩。

        两人一个笑容温润，一个表情冷漠，目光争锋相对地对视片刻后，两只手在空中上下一摇晃，就状似无事发生一般松开了。

        池成舟冲夏思清弯了弯眉眼，夏思清也对着池成舟扯了扯唇角，双方假笑对假笑，虚伪得不相上下。

        旁观的校长教授老师们却是什么都没察觉，急于在裴教授面前表现的书记还鼓起了掌：“好！认识得好！这都是我们国家未来的栋梁之材啊！”

        在书记的带动下，老师们虽然不知道两个年轻人互相握个手为什么需要鼓掌，却也都跟着鼓起了掌，屋内屋外的掌声从七零八落热烈成一片，但凡放个社恐在这现场，都能感受一下什么叫连空气中都充满了尴尬。

        书记借着夏思清的由头插入话题之后就找回了主场，他也看出来了，裴教授特别注重学生的教育，因此他就投其所好，围绕着夏思清的成绩和学习生活不停地夸赞，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夏思清的优秀都归功于学校的管理有方，教学有素。校长都被挤到了一旁，插不上话。

        书记谄笑着打着官腔：“陈思清这个同学我一直有在密切关注，她在我们学校领导老师的关心督促下得以身心健康地成长，心无旁骛地投入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小李，去把之前的月考排名拿出来给裴教授看看。”

        他挥手就招呼了助理去找记录，校长都没来得及讲话拦住他。

        夏思清：……你高兴就好。

        这边又略聊了几句，李助理就从一旁的年级主任那儿拿到成绩统计单跑了过来，他想去递给书记，中途池成舟却伸过了手，示意交给他。

        池成舟的动作随意，但他气场完全不像二十刚出头的人，带着一股子理所当然不容置疑的强势。李助理都没反应过来，木呆呆地就把成绩统计单递给了池成舟。

        池成舟目光从上到下快速扫过一列列姓名和排名，很快，他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了眼夏思清，面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陈思清……22名。”

        怎么才22，不是说陈思清一直考前五的吗？

        书记一听就有些尴尬，只能抹了抹汗强自笑道：“年级22也不错，整个年级300多人呢。”

        夏思清漠然道：“不是年级，是班级22。”

        书记一下哽住了，半晌没能接上话。

        夏思清淡然地移开视线，又正对上了池成舟的目光。池成舟拿着那张成绩统计单，眼里倒是没有嘲笑，但那种看好戏似的戏谑笑意让夏思清心中猛翻白眼，一撇头，索性眼不见为净，直接用后脑勺怼上了那张让人看着就窝火的脸。

        她高高扎起的马尾在空中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池成舟微微侧了侧头，避过发尾的袭击，眼中的趣味不减反增。

        在场只有书记一个人拿腔拿调的大话说太多了，一时圆不上去只能尴尬地原地罚站，裴教授反倒没那么在意一次考试的成绩，还安慰夏思清不要太注重成绩，再接再厉稳扎稳打。

        屋子里少了些功利性十足的发言后，又回归到了老师们对教学本质的讨论上，一时之间倒是和乐融融。

        作为曾经的辅导班老师，在教学上夏思清也有自己的一些见解，她虽没有发言，却也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对裴教授的一些教育观点颇为认同。

        “怎么样，听得懂吗？”池成舟坐到了夏思清身旁，侧身凑过去轻声问道。

        夏思清听得正兴起，突然被打断，心中更是烦躁，只觉得池成舟这人真是没话找话，烦得要命，她理都不想理他。池成舟却是对夏思清满是兴味，夏思清越是不想理他，他越想上去招惹两下。

        “需要我辅导你功课吗？”池成舟含笑一本正经提议道，“我gpa满绩毕业的，辅导你考个全校第一小意思。”

        当谁没考过全校第一啊，我大学也是gpa40毕业的！夏思清当面就给了池成舟一个大白眼，也不知道哪儿戳中了池成舟的笑点，他低着头闷闷地笑出了声。

        夏思清满脸嫌弃地挪了挪，坐的离池成舟远了些。

        简直纳了闷了，上赶着找抽他还笑，这人果然有病，还是远着些好。

        ·

        颁奖仪式被安排在了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动用了学校的大礼堂，整个年级都被安排去观礼了。校长说了不少的奖项介绍和颁奖嘉宾介绍，语气激昂，看上去比夏思清这个领奖的还兴奋。

        夏思清上台郑重接过了裴教授手中的奖杯，又同裴教授一起举起了奖金牌子，校长特意安排了人在底下拍照合影。

        陆班说的没错，这次的奖金金额比较大，因此申外作为主办方开了汇款单给夏思清，需要另外去邮局领取现金。

        夏思清和裴教授在礼堂舞台上举起的是用泡沫做成的大牌子，上面贴了素白的纸张，喜气洋洋的红字工工整整地把主办方、奖项名字、获奖者写得清清楚楚，“奖金金额二百五十元”几个字更是写得硕大，一眼看上去让底下的学生都心潮澎湃了。

        这可是二百五十元！效益好的工厂的工人，一个月也才这么点儿工资，他们这些要花家里钱的学生，攒上个一年都不一定能攒出十块钱来，这谁能看着不心动。

        别人做工都要拼死拼活，生产线上从早忙到晚，夏思清上学期去参加比赛加起来可就花了几天，算上准备的时间又能有多少呢，果然还是学习最能赚钱！

        金钱的激励对大多数人来说比什么都有用，这一刻台下不知道多少学生心神摇曳，膨胀出了无限的学习热情。

        有单纯羡慕的，自然也有嫉妒恨的，于微微看着台上风光无限的夏思清就恨到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只要一想到从童年开始，夏思清在申市这个大城市里享有着优渥的家庭，出色的教育，而她只能像个野种一样活在乡下，身边只有暴虐的“爸爸”，无能的“妈妈”，恨意就像扎根在她的心里，吞噬着她的血肉，疼痛让她无时无刻地不想报复。

        如果不是夏思清的出现，爸爸妈妈怎么会丢下我！

        于微微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里，疼痛勉强将理智从失控的边缘拉回。她扬起笑容跟着礼堂里的众人一块儿鼓掌，低垂的眼帘下眸光晦涩难辨。

        ·

        今天是周六，全校都只用上半天的课，之后高一高二有一天半的假期，高三则是要在周日的晚上就要返校上晚自习，颁奖仪式结束后，学生们就该放学了，除了家里实在远的住宿生，大多数人都准备收拾东西，欢快地回家享受假期。

        夏思清下了领奖台没有急着走，而是拦下了裴教授又交谈了几句。

        裴教授对夏思清的印象很不错，虽然自己事物繁忙，但这会儿被夏思清留下来请教问题，他也丝毫没有不高兴，态度和煦又耐心，在夏思清请他推荐英语相关书籍时，他更是当场从随身携带的记事本上撕了纸页下来。

        裴教授在台下就近找了张桌子，落笔前先同夏思清道：“我看过你初赛复赛和决赛的所有演讲记录稿，你在读写上已经具备了一定的英文素养，但在听说上其实还是有着一定程度的短板的，这一点在即兴演讲上表现得很明显，词汇量和表达方式的积累还是远远不够的。”

        说到这，裴教授顿了顿，抬头向夏思清确认道：“我们现在阶段的基础教育里对英语的听说能力并没有多少要求，更注重的是书面的读写。听说方面的训练短时间内并不能帮你提升多少应试成绩，你怎么想？想要补上吗，还是打算只在读写上进一步？”

        夏思清毫不犹豫：“听说读写我都要。”

        时代越是发展，国家越会走向世界，而那时英语听说能力的重要性也愈加明显。

        夏思清上辈子重生前有很长一段时间奔波在国外，无论是业务上还是交际上，她都能察觉到自己英语能力过于应试，在交流上还远远不够。当其他公司的ceo能和投资人谈笑风生、交涉谈判，而她还需要借助助理和翻译时，无形间就已经落了人家半成，如今有了时间有了机会，她自然是要补上这半成的。

        裴教授对夏思清的表态也尤为满意，当即就提笔一本一本地写上书名，一边还同夏思清逐本的详细介绍：“燕外的刘荣德刘教授主编过一套《英语听写学习教程》能帮你做一个系统的梳理，但是真正想要提升交流能力还是需要靠日常的不断积累，练耳练口不能停。钢琴上有句话叫‘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老师知道，三天不练所有人都知道’，英语也是这样的……《新概念》和《listentothis》这两套科教书都很适合你练耳朵，听、跟读、模仿，每天至少两个小时的练习……”

        “你要系统的学习，辞典也是必不可少的，我更推荐你用英释英的《牛津高阶》……”裴教授倾囊相授，说得兴起，列出的书单也越来越长，直把一张纸都写完他才意识到了不对。

        “忘了你还是高中生……”他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又从头给夏思清做标记，“……这几本我推荐你去图书馆找，重要内容进行摘抄笔记，咱们的市图应当是有的，没有的话你来找我，我带你去申外的图书馆。练耳朵的这两套都是外文引进，原版很贵……回头我让人给你送磁带来，你可以听写之后去书店对照修改并背诵。词典必须买，所有不认识的单词都要即查即背，随身带本小本子做摘录。”

        裴教授说完有些忧心忡忡：“这词典也不便宜，你的家庭情况如何，父母能承担这笔支出吗？”

        校长在一旁听着倒是几度想拍胸脯下保证，只要对学生有用，学校可以解决费用。但是他还真没有这种用钱的权利，校图书馆是有资金可以购入书籍，不过词典这种要随时取用的工具，也并不适合从图书馆借阅。

        夏思清却是笑了笑，指了指台下还没收走的奖金牌子，笑道：“教授您忘啦，今天您不是来给我送钱了嘛。”

        裴教授这才想起来，恍然大悟状。

        做老师的最不想看到的情况就是学生有着强烈的学习欲望，却因为现实的种种原因只能放弃，如今见到奖学金能派上它应有的作用，裴教授心中甚是熨帖，他声音都有了些颤抖，连声道：“好，好，好！我们推动举办这个比赛的初衷就是这个，只要能鼓励你这样的学生，让你们对学习升起兴趣，帮助你们继续向学，无论这个比赛花多少成本，办多少届都是值得的。”

        进入九零年代后，苏维埃这个曾经的“老大哥”在和美丽国的争斗中逐渐落败，国际局势的巨变让国家和英美的外交关系都岌岌可危。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推行英语教育也是困难重重，这几届的演讲比赛举办得并不容易，此刻的裴教授心神激荡，有些许佝偻的身形也因激动而微微打颤，池成舟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裴教授挥了挥手，深呼吸平缓了情绪，又高兴地转头对夏思清道：“这些书你尽量买，尽力学，找不到的、有不懂的都可以来找我。”

        一旁的校长也保证道：“学校也会看情况解决一部分书本费用的。”

        裴教授满意地点头，看时间不早了，终究还是提出了告别，在临走前又反复叮嘱了夏思清几句。夏思清诚挚地点头应下了，又收下了写有裴教授地址和电话的纸条，一直陪同着校领导等人将教授一行人送上车。

        裴教授这次是由池成舟开车接送过来的，自然由他再送回去，一到校门口，夏思清就被亮瞎了眼。

        校门口赫然停着一辆奔驰w140s600，后世大名鼎鼎的“虎头奔”，全车配备v12发动机、双层中空隔音窗户、12个bose音响，后世很多高配车才有的自吸门、无钥匙启动、12向电动调节座椅、双区自动空调、倒车辅助系统、座椅加热、定速巡航等等黑科技在90年代初的这辆车上都能见到。

        这款车型91年应该才刚刚上市，这就已经在申市的地面上自由行驶，更牛的是，这辆车前面挂的车牌还是“z”字号，代表着这是一辆私人牌照的自备车。

        在这个轿车还大多是公务用车的年代里，是辆车就不便宜，这种巅峰顶配奢华款的价格毫无疑问相当高昂，落地随随便便就要上百万。

        这谁看见了不想喊一声狗大户。

        池成舟这个狗大户和助教搀扶着裴教授进后座坐好，又绕到了驾驶座，进去之前还冲着夏思清，两指比着额前向外一挥，示意告辞，回头再见。

        要不是教授领导都在看着她，夏思清非得再送回他个白眼不成。

        车辆启动，平稳地行驶在路上，池成舟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打开了音响，悦耳的轻音乐流淌出来，他的手指不由地跟着节奏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

        后座的裴教授笑了：“成舟，你今天心情很好？”

        池成舟想了想，轻笑一声，点头道：“是不错，碰到了个挺有意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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