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趁少年气盛

宇宙膨胀的速度大过所有已知的速度，星知失神地望着瞭望台外那一尘不变的星海之景，心想她是处在变化中所以才看不真切这些变化吗？

        她总觉得这个世界最大的变数应该是她才对，所以她对自己的束缚与隔离都是为了不影响一切，这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确实让她在某些时候赋予了自己一种伟大的使命错觉。

        其实她就是一个害怕承担后果如履薄冰又要为这种懦弱找个制高点的孤行者。

        她下意识地平衡着这两种心态。

        神威发现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怪异心态，“伪神”一样的圣母又恇怯，她的自信都来自于对世界的了解，所以她不敢改变，因为改变了以后她就不了解了。

        不了解以后，她就失去了她给自己冠上的“天选”神性了啊，她小心维护着的不是什么松阳老师的愿望，仅仅只是本能为自己划出来的安全区。

        虚伪的愚蠢。

        她不是拯救者，也不是旁观者，从她到来以后她就成了参与者，她以为自己游离又潇洒，其实这个世界早就一视同仁地把她拉进了规则圈里。

        自欺欺人的心态只会让她在遇到真正意料之外的事情时崩溃，因为没有可以参照的出路了，因为这个世界已经把她同化到了需要用她底线来面对生活的地步了。

        她没有来之安之，所以在离了父母以后就跟这个世界渐渐显得格格不入起来。

        为什么爱情的失利会让她思考人生，因为这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会受挫的点吗？这是她主动跳出圈子来感悟的新鲜和陌生。

        神威说的没错，她是在递刀子，即使他没有真的拿刀子来捅她，她也会因为这把刀子而受伤，因为神威早就看透了她面对他时那样的柔弱，柔弱到对真实过敏。

        她敢对神威坦白一切吗？根本不敢，甚至对最爱的父母也不敢坦白，她从一开始就理所当然地认定这里不过是二次元的画外留白，如果她坦白了，会不会就证明了她对这里所有的情感都是如纸笔素描般苍白的幻想。

        然而没有人可以让她回到她以为的真实里了啊，她甚至都已经记不清那些真实里的一切了，可为什么又要让她知道有另一个真实的存在？为什么不能让她干脆又果断地接受这里才是正在经历的真正的现实呢？

        就像她五岁前的人生一样，就那样过下来该多好。

        星知突然想起松阳老师曾安慰她的话：能预测到很多来事会很辛苦吧。

        那个时候她只觉得知晓全局是她的金手指，偶尔为难也不过是暂时的，可现在她才切实意会到这话里的真意，岂止是很辛苦呢？

        她宁愿不知道这一切。

        被两个世界切割的感觉，很痛苦啊。

        明明那个世界已经不要她了，她为什么还要惦记呢？因为她没有做好选择吗？

        而正因为这一切没有做好的选择，她撒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这些谎到头来成了她作茧自缚，意图开口的呐喊都会被这层密闭的存在反射成她脑子里剪不断的杂音。

        只好沉默。

        神威真的是一个很聪慧的人，看事情透彻又绝对，他能从自己言行里的所有蛛丝马迹察觉到她的心虚和不坦诚，这些都是由她拉出来的距离感，所以对于他本来就敏感到偏执会走极端的性格来说，这是她的错。

        星知也承认这是自己的错，这些善意的谎言，只是她个人主观的善意而已，是她因为害怕后果而选择的对自己的善意。

        他从跟她说“算了，下次不许撒谎”到刚才的“算了，我不问”，都是妥协，但意义已经不一样了。

        他对神晃的恨意也是从失望开始的吧。

        而她只要一直瞒着他，他就会一直对她失望，然后很她？

        要不要说呢？要说的话，她能开这个口吗？把选择权交给他，让她做被审判的那个人？

        星知害怕这样的局面，然后她知道了为什么会害怕。

        她不相信神威。

        她知道神威有多在意往事，所以她不相信神威会在那样的前提下再次对她妥协，她不相信他们的感情能深厚到让他对她“格外开恩”，她的不相信终归落到了自己身上。

        她是这么不自信的人吗？

        是了，面对神威她的确就是这样的不自信，要不然她不会从两年前但凡遇上他的事就开始胡思乱想。

        他没有回应时她猜他，回应了她还是在猜他，甚至加了一层患得患失的心情，那些酸楚在曾有过的甜蜜的衬托下尽数变成了苦涩。

        星知在这一刻突然觉得很累，她真的不喜欢这样的自卑和自我厌弃，这段她期待很久的关系仅仅只是过去了一晚上就让她难受了。

        他们之间的感情果然脆弱得很，她很想回家，就像他转身就走那样转身就回家。

        可是这里不是开门就能走的地方，这里是神威的飞船，她还要去找他的人放她离开，她谁也不认识，一旦他不理她，她就成了孤家寡人，没有人给她撑腰了，连饭也没有人叫她去吃。

        这里没有人会在意她的娇气和委屈。

        因为这里不是她的家。

        星知抹掉了又开始溢出来的泪珠，她不能这样了，这些大小姐脾气只有老爹和妈妈会惯着，她发了疯才会想着让神威跟他们一样。

        她要走了，她要去跟神威说清楚然后立刻马上走，这样就不算逃避了对不对！

        星知边抹眼泪边回到了房间里，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是她的错，她就去道歉，他想知道真相，她就告诉他，随便他接不接受随便他恨不恨她！他有本事就像斩神晃一条手臂那样也斩她一条手臂好了！她拿自己的血肉去还这个血债！他要觉得不够她跟他拼命也可以！

        “咚咚咚。”敲门声突然响起，星知手一顿，一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希冀陡然升起。

        她缓缓地把衣服放进了包裹，深呼吸两下，起身去开门。

        然后那点子希冀在门打开后看到阿伏兔高大的身影变成了失望和忿懑。

        “嗯，团长让我送来的，还有个大件儿的，放在娱乐室那边……”阿伏兔放下了肩上扛着的大包裹，将酝酿了好一会儿的话说了出来，感觉真是不妙啊，这小姑娘脸色怎么比那小子还臭。

        “他是死了吗？遗言就是叫你来送遗物？”星知已经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态了，她一早上幸福的期待到现在暴躁的摆烂，其间经历的那些混乱情绪让她毫不过脑地说出了这句话。

        而且这话出口后，她竟然感觉爽快了一些。

        阿伏兔心里直呼熊孩子真麻烦，这大概也是个熊孩子！神威是不是在她这里受了气才会对着他喊打喊杀啊？虽然他平时也喊打喊杀就是了，但他有本事跟人家女孩子正面刚啊！派他来是怎么回事？

        “还喘气儿呢。”阿伏兔斟酌道：“你要高兴的话，当遗言听当遗物拿也行。”

        星知看了一眼那个能把门堵起来的大包裹，还有个大件儿的在娱乐室？她怎么不记得她买了这么多？不管了，反正她要走了，她才不要这些用他的钱买来的东西！

        “我不要。”星知仰头看到阿伏兔那沧桑的比她还摆烂的脸，也没想为难苦命的兔叔，缓了缓语气道：“神威在哪里？我去跟他说。”

        “医务室，食堂走廊对面右转。”阿伏兔瞬间舒心，这才是事情正确的走向嘛，年轻人知道沟通的重要性就好。

        “谢谢，辛苦您了。”星知得知消息后出门就准备走，却想起之前神威跟她说的话，不禁轻叹，转头低声道：“神威说，你是很喜欢老六的，他现在……您节哀啊。”

        “我只觉得他神似故人，现在也只当他去陪故人了，无喜也无哀。”阿伏兔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有了些暖意，小姑娘说话软绵绵的明明很乖巧。

        星知也没想硬说他有哀思难解，只好跟人摆了摆手：“好吧，那我先走啦，拜拜。”

        阿伏兔决定收回刚才说她是熊孩子的话，一定是他们团长把人家姑娘气惨了，那个臭小子是准备也像他们一样光棍打到老吗？跟这么可爱的小姑娘都犯得起毛病，真是活该他现在还在医务室躺着了。

        但是这一大包……阿伏兔干脆地把东西放进了房间，神威头一回送女孩子东西，怎么也不能送不出去对吧。

        星知跟兔叔道别后一鼓作气地冲进了医务室，然后一眼就看到了离门最近的那间病房里浑身缠着绷带手臂打着石膏前胸还上着夹板的橘毛。

        她的气势一下就因为这副惨状弱了下来，她没有忘记之前看见的他的模样，同样的，他说的那些话又一次浮现在了心里，星知咬了咬牙，还是走了进去。

        顺手关上了门，隔绝掉外头虽然在处理医疗垃圾但八卦之魂已经燃起的小哥的视线。

        她在神威床边搬了个凳子坐下，盯着他露在绷带外闭着的双眼，开始酝酿怎么开口。

        “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东西吗？”星知知道他没睡，反正一般这种情况男主角都不会睡觉的，他们等着听女主角剖露心际呢。

        “烧鹅。”神威睁开眼看她。

        星知抿唇压住嘴角的笑意，然后点了点头，接着道：“对，我喜欢烧鹅，但烙阳那么大，不喜欢吃烧鹅的人也有很多，我喜欢它，并不是因为它有多么多么好吃，而是因为烧鹅让我吃起来感觉很好，同理，我喜欢你也是因为你让我感觉很好而已。”

        “我确实很容易可怜心疼别人，那是因为我心软，但我不会追着每一个我可怜心疼的人说我喜欢人家，也许喜欢你真的能带给我一些自我满足感，但这种满足感也不是别人能给的，同样的，你可以想一想，你喜欢我会有这样的满足感吗？”

        “如果你有，那你就不能单一地认为我那是对什么人间悲惨都有的救赎心态。”星知很确定她根本就没有抱着要救赎他的心思去喜欢他，她喜欢的时候哪儿想得到这么多？

        神威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她在思考。

        星知在说话的过程里渐渐理清了自己的思绪，自己就是来说清楚神威问题的答案而已，即使不是全部的真话，但也是真话。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道：“这是第一个答案，第二个我会尽量长话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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