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裕嫔的话音一落，殿中顿时安静得几乎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熹妃坐在雅音上手位置，原先右手懒洋洋地倚在把手上支撑住脑袋，侧首留意着自家儿媳的一举一动。听到裕嫔的话后眼皮子就是一跳，而后腰间发力稍稍坐直了身子。

        而上边原来还算端庄优雅的皇后，眉眼瞬间染上锋利，看着裕嫔的视线都透着凉意，“裕嫔怎么说话呢？”

        被她这般凝视着的裕嫔倒也不怕，帕子捂住嘴娇笑出声，起身对着皇后随意地服了服身子，很快又坐下，语气里尽是漫不经心，“臣妾随意惯了，娘娘勿怪。不过臣妾原也没有说错呀。”

        她用一种可以算得上不怀好意的目光在皇后身上来回扫了几眼，然后扭头对着熹妃笑道，“熹妃姐姐，妹妹说得可对？皇后娘娘可是奉了皇上的圣旨好好修养，连宫务都不用操劳，又怎会理解臣妾等人的辛苦呢？”

        这话算得上大不敬，一是暗嘲皇后失了宫权，二是狠狠地揭开了皇后膝下无子的伤疤。

        熹妃一向谨慎，自然不会接她的话，只微微一笑就将此事揭过，“多少年了，妹妹还是这般爱跟皇后娘娘开玩笑，瞧，底下五福晋还看着你呢，可别将人教坏了。”

        说罢，起身对着皇后盈盈服了服身子，面上低眉顺眼的，“臣妾代裕嫔妹妹向皇后娘娘赔罪，娘娘别跟裕嫔计较才是，她这人啊，一贯心直口快。”

        两人一唱一和，很快将这事以开玩笑定论翻了篇。

        因着两人共掌宫规的缘故，一边伺候的宫人们都眼观鼻鼻观口地沉默，只当看不见皇后娘娘的窘迫。

        谁叫皇后娘娘失了圣心，又无一儿半女在膝下呢？

        宫里伺候的人都知道，只要皇上一日不原谅皇后娘娘，别说裕嫔只是嘲讽几句，就算当众将皇后的面子放在脚底下踩，闹到了皇上面前，裕嫔娘娘都能全身而退。

        可皇后娘娘就不一定了……

        更别说这里面还牵扯到了一位深得皇上信任的熹妃娘娘。

        皇后手上戴着的甲套狠狠戳入掌心，只有这样她才能勉力保持住理智。因着忍耐，喉间很快冒起一阵微微痒意，她侧过头猛烈地咳嗽几下，胡乱接过身后大宫女递来的帕子掩盖住唇角。

        再回头的时候，又故作大方，“裕嫔的性子，本宫还不晓得？怎会跟她计较？”

        说完实在没忍下去，显露出几分狼狈，“本宫身子有些不舒服，先去偏殿休息一下。熹妃妹妹你暂且先主持着吧。”

        “是。”

        大庭广众之下，熹妃的规矩总是拿捏得恰到好处。

        有她带头再次起身，其他妃嫔也不好坐着，纷纷跟着站起来，目送着皇后仓惶离去。

        “开始吧。”皇后一走，熹妃很快又恢复成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她对身后的宫女挥了挥手，遥空点了一下雅音的桌子，叫人将她桌上的吃食全都撤去，换上了新的特意吩咐人准备的，冒着热气香味的吃食。

        “宫宴上的东西都难吃得很，你肯定吃不惯。这是本宫小厨房做的，你就先垫垫肚子，刚好分量也不多，等回去叫弘历再陪着你用一顿。”

        不得不说，这娘俩都想到一处去了。

        雅音心头微热，扬着明艳的笑脸对熹妃道了谢，殿中点点烛火映在她眸中，衬得她肤若凝脂的小脸更是如玉般精致好看，整个人就像散发着粼粼光芒一般，似神女降世。

        熹妃怔愣一瞬，很快回神，心道难怪弘历会这般喜欢这个福晋。

        性情温顺大方不说，模样也是一等一的好，是经得起岁月沉淀，越看越好看的那种。

        对着这样的一张脸，真是连饭都能多吃一碗。

        也不知乾西二所的小厨房如何，要是水平不够的话，还是叫她来景仁宫用膳好了……

        宫人为雅音撤换吃食的小插曲，并未引起更多人注意，只因她对面的五福晋那边也上演了同样一出。

        就着各类花样繁多的节目表演，雅音很快吃了个半饱。

        之后看看时间差不多，她招手唤来青芜，在她耳边叮嘱几句就将她派出去了。

        一直留意她动作的熹妃见状，也跟着挥挥手令人跟上。

        ……

        皇后歇息了许久，才苍白着一张脸回到宴会上。

        中秋宴会到了最后便是家宴，需由皇后领着众位宫妃去向皇上请安，再坐下一同赏了月，分了月饼之后才能各自回宫。

        她已经许久未见过皇上一面了，这一次她实在不想错过，只能勉强支撑着。

        视线不经意划过下面了了坐着的几位宫妃，怀念染上眼眸。

        她与皇上相伴大半辈子，也曾有过夫妻和睦，红袖添香的美好时光。

        可惜二人中间始终夹杂了太多的人，更有……那一位在。

        自她入了府，皇上的眼中就再不能容下其他人。登基以后的每一届选秀都形同虚设。

        现如今整个后宫加上她这个皇后，也才十四人，历朝历代皇帝的后宫就没见过比这更少的！这么想着，皇后在心中冷哼出声。

        守节？堂堂皇上，会有那种东西吗？

        她就这么盯着虚空发着呆，底下人忽视她忽视惯了，一时间倒也没发觉她的不对劲。

        只有熹妃，她的视线不着痕迹在皇后桌上的酒盏上掠过，又看向身后的大宫女，似在无声询问，得到大宫女微微点头回应之后，才慢慢放下心，重新看起了大殿中央的节目。

        才看了一会儿，她就厌烦了起来，只觉得历年都是这些花样，一点新意也无，倒不如自家儿媳好看……

        时间无声无息流淌而过。

        正在皇后数着时间，等待召见时，外边突然乱了起来，再一仔细分辨，混乱的中心竟是来自皇上跟大臣举办宴会的前殿。

        “怎么回事？莺和，去看看。”她开口就要叫人去查看情况。

        却瞧见殿外有一道身影由远及近飞快地跑来，定睛一瞧，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苏培盛。

        前殿肯定是出事了！

        此时所有人心头都浮现出一句话。

        只有雅音心中道了一句：来了！

        苏培盛飞快跑进大殿，满头都是汗也顾不得擦，他见殿中皇后也在，连忙跪下，“皇上让奴才过来，请皇后娘娘、熹妃娘娘和裕嫔娘娘过去。”

        “至于其他人，都留在殿中，不许乱走！”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大殿很快被一群披坚执锐的侍卫层层包围！

        底下几个胆子小一些的妃嫔已经吓得连连尖叫，很快又用手紧紧捂住了嘴，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生怕会扰了上边几位主子心烦，到时候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皇后听完苏培盛的话心头一惊，脸上的苍白又深几分，几乎可以看到皮下青筋和血液流淌，眼前旧事一幕幕重现。

        她被吓得说不出话来，熹妃只能无奈开口，“苏公公，本宫的儿媳可能带过去？她胆子小，需得带着，本宫才能安心。再者，她若是出事，本宫也没法交代。”

        “本宫也要带儿媳过去，苏公公你去跟皇上说一声吧。她们两个小年轻哪见过这种场景，可别吓坏了！”

        裕嫔来到五福晋乌扎库氏身边，紧紧牵住她的手，让她依偎着自己。

        苏培盛心下犯了难，皇上那边还在暴怒，自己若是再跑一趟……

        他咬咬牙，眼角瞄向熹妃的方向，想着有这位在，应该能安抚住皇上。

        于是很快下了决定，“两位福晋也跟着同去便是。”

        “嗯。”熹妃微微颔首，走过来牵起雅音，小声在她耳边安慰道，“你就跟在本宫身边，没事的，别怕！”

        一行人步伐匆匆很快到了前方宫殿。

        只见宫殿中参会的大臣已经纷纷被带到了其余宫殿，估计是去再次搜身。

        正殿中无人，所有宫人都神色紧张地在偏殿里来回穿梭，透过人群，雅音瞧见了许多太医的身影，看着像是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被召了过来

        她暗叹了一口气，知道应是跟梦中一样，被皇上捧在手心里疼得如珠似宝的八阿哥，中毒了！

        一声声怒吼从偏殿中不断传出，皇后走在前头，身形不由自主踉跄了一下，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

        熹妃伸出另一只手扶着她，目视前方神色冷静，“娘娘小心。”

        皇后就这么无力地靠着她的手，一点点往偏殿挪动。

        路上宫人见她们过来，纷纷低头避开。

        这叫皇后心中的不安更甚。

        “皇后娘娘驾到！熹妃娘娘、裕嫔娘娘驾到！四福晋五福晋驾到！”随着苏培盛的大喊，围在偏殿的人群很快让了路。

        就见偏殿的床榻上，正依偎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是皇上正抱着昏迷不醒的八阿哥，还有鲜血不断从他嘴角蔓延而下，看得叫人心惊。

        “皇后，是不是你！”不等众人反应，原先抱着八阿哥沉浸在某种思绪中的皇帝猛然回神，眼角瞧见皇后金黄色的身影时，一道厉喝恨不得将所有愤恨和质疑都化为刀子，只对着她一人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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