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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杳杳路


马车不疾不徐地走着,车前的人单手扯着缰绳,懒懒倚着。

        薛致今天穿的是一身藏蓝色窄袖衣袍,沉静的藏蓝色压不住熠熠容光,倒叫他穿出了丝内敛奢华的味道,但他举止散漫,眼角随意一挑往马车内看,真像是谁家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

        穆央从车厢里掀帘出来,挨着薛辉坐下,手上拿着两张符。

        一簇火焰跳跃在下方的御风符上,破风贴地而行。

        这是穆央刚刚捣鼓出来的,出来试试爆破符和御风符的融合程度,这样可以更好地控制爆破符的威力和方向,灵活不少。

        她念诀驱回御风符,风和火融合得恰到好处,丝毫没有滞涩。

        双灵符试验完毕,她抬手挡了挡头顶正盛的太阳,嘟嘟囔囔:“今天好热啊,要入夏了。”

        穆央被太阳烤得有气无力,软绵绵垂着腿,看了眼阳光下假寐的薛致,往他那边儿挪了挪,果然感觉到丝丝沁凉,无孔不入。阴气萦绕,让三伏炎夏的人也如坠冰窖。

        哎,移动冰块。穆央像是得到了拯救一般喟叹一声,又往那边挪了挪。

        薛致有所察觉,半睁开眼揶揄:“你再靠过来小心马车翻了。”

        此刻穆央已经和他一起挤到边缘,她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无所谓道:“那往中间靠靠嘛。”

        前方马蹄哒哒,已近宣州,即将入城。

        两人先是找了驿站歇了脚,穆央回房间换了那件石榴红的夏裙,薄薄透光的襦纱罩在身上,散了闷热,好似一下轻盈起来,又找了条丝带将脑后长发绑了起来,整个人像是彻底透过气来,清爽不少。

        薛致推门进来,而穆央正准备出去。

        “你去哪?还没吃午饭。”

        穆央嘿嘿一笑,神秘兮兮:“天太热了,没有胃口,我去找个人拿个东西,你不用过来,等我回来就好!”

        “不是嫌热吗?还到处跑。”薛致看她提着裙子哒哒哒下了楼,石榴红的纱裙散开,好似一朵热烈又轻快的火焰,风风火火就出去了。

        穆央按照地址弯弯拐拐,来到一处街巷,找到一家平平无奇的铁匠铺。

        她看着这家铁匠铺的位置,心想这可能就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吧,就像武林高手山中隐居,赫赫有名的铸剑师也是要藏匿在连招牌都没有的小铺的,她懂她懂。

        穆央歪头掀布帘,抬步进入,脆声开口:“有人吗?我来取剑。”

        在一月前,就是和薛致上街那日,她托人周转全款预订了把剑,而这铸剑师一向不露锋芒但技巧却是出神入化,知晓的人不多,还有一个原因,这位铸剑师是一只居住人间多年的大妖。在江陵花盈楼挣的一千两,其中大半都是为了这把难得的剑而花。

        前铺无人,甚至连剑都不多,零零散散几把半成品,穆央的问话无人应答,只听见后方传来撞击金属器物的声音,铛铛打铁声,声声铿锵有力。

        穆央向后方走去,将将靠近,就被蒸笼一般的高温笼罩,额上细细密密渗出汗珠来。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将熔炼成熟的红彤彤耀眼的铁水浇灌进剑范,一阵阵灼人的高温直逼面门,穆央只觉得自己再靠近几乎就被要烤化。

        而那位老者身处高温中心却不见有出汗的迹象,他一头白发规整冠起,身着长衫挽着袖,清瘦矍铄,若不是拎着铁锤立在铁砧子前,倒像是个温文儒雅的老夫子,颇有些书卷气。

        穆央有些许惊奇,一般妖不会是白发苍苍的老人模样,不过这毕竟是人家私事,她也没有过多留心,向老者礼貌颔首,再次开口:“老板,我来取剑,一个月前订的。”

        老者放下铁锤,双目炯炯,丝毫没有浑浊的迹象,说话简短干脆:“跟我来。”

        他走到前铺,从一个木剑匣从取出一柄黑布缠裹的长条状物件。黑布被慢慢解开,剑的寒芒也初见天日,穆央眼前一亮,即便是她这个外行人也知是把难得的好剑。

        “验验货。”老者也不废话,将剑往穆央跟前一递。

        穆央手中一沉,换了双手接着,来回看了一遍很是满意,新剑未配剑鞘,她小心地避开锋芒,抱着剑,摇了摇头:“不用再验了,多谢。”

        穆央正要出门,老者突然开了口:“记得给它起个名,有了名字剑才有灵气,能真正活过来。”

        穆央闻言抬头一笑:“好,我一定让它的主人给它起名。”

        冰冷的剑抱在怀中凉凉的,她迫不及待地往驿站赶,旋开的裙摆像是灿烂怒放的石榴花。

        驿站内,薛致正趴在桌边百无聊赖,记得,那天晚上,她好像是说了关于他的吧,当时没有想太多,她能有什么事是关于他的?

        屋里很静,一点人烟气都没有,薛致有些烦躁,一缕小黑气悠悠晃晃在他眼前,被他一指头弹了回去。

        门口传来动静,他立马直起身子仔细辨认,直到脚步声从门口经过再远去,他才慢慢趴回桌子,丧里丧气。

        怎么还不回来?去哪儿野了。

        终于,门口响起了欢快的脚步声,随后门被推开,穆央抱着剑提着两竹筒绿豆汤哐当哐当进了门。

        薛致后脑勺对着门口,面朝里,确认她进了门后才慢悠悠转过来,假装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回来了”

        话被猝不及防噎在喉间,没有了声息。

        在他面前倏然放大的是明晃晃的一把剑,玄色的剑身,银白的剑刃,金色的纹路,与那晚他所述厘米不差,甚至更加用心,剑上嵌了一颗小小浅蓝的聚灵石,凛然剑气蕴而不散,确为极佳。

        他一时怔愣,没有反应,只是白刃上映出了他漆黑透亮的眼睛,有些迷茫,呆呆地不知如何反应。

        她记得?还真的去做了

        薛致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看着眼前似是在邀功的小姑娘,眉眼弯弯,抱着剑凑过来,石榴红裙热烈,几乎要灼伤他的眼睛,刻下烙印。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晦涩地说:“为什么送我剑”

        不对,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质问的语气,她会不会不开心?

        “高兴傻啦?”穆央依旧笑得像个甜丝丝的小狐狸,“怎么样?我信守承诺吧,惊不惊喜?”

        像是被她感染,他也慢慢笑起来,原本滞涩卡壳的脑子重新运转,后知后觉体会到了上涌的喜悦。在他仅有的寥寥十几年人生里,好像从未有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以至于,如今面对这样纯粹的,为他准备的惊喜却是手足无措。

        “快接着,小黑气呢?”穆央又将剑往他那儿送了送。

        被弹了一指头的小黑气听到穆央喊它,果断钻出来,兴奋的缠绕上玄色的剑柄。

        薛致抬手握住剑柄,丝丝缕缕的黑气顺着剑身纹路流淌,从剑柄到剑尖,尽数渗入。

        他将剑搭在另一手掌心,指尖慢慢摩挲过泛着寒光的剑刃,举止间带着几分小心珍惜的意味。

        “取个名字吧,造剑人说了,有了名字的剑才有灵气。”穆央看着他爱不释手的样子,颇有几分成就感。

        取名?他以前的剑从来没有取过名,但是这把

        “你觉得叫什么好?”薛致侧目看她,眉眼难得认真。

        穆央稍稍思忖,开口道:“这把剑不是照着你以前的剑铸造的嘛,叫逾岁怎么样?越过年年岁岁,只当往日凄苦困顿如历劫一场,红尘一遭,从此拨云见日,良辰美景日日可期!”

        她说道最后,眉飞色舞,将手中两只竹筒一撞,撞出举杯痛饮的架势,就势喝了一口清凉的绿豆汤,再将另一只竹筒递给薛致。

        “喏,绿豆汤。”

        薛致笑了起来,接过竹筒:“好,就叫逾岁。”

        一竹筒绿豆汤下肚,薛致脑子清醒过来,心思也活络起来,嘴贫调戏:“穆央央,你果然是很在乎我的事吧。”

        “快住脑!”穆央一手刀劈了过去,瞪圆眼睛虚假威胁,“朋友之间送个礼物很正常吧,我事先声明!”

        薛致架住她的手,垂眼看她,低低地说:“嗯,不会多想的。”

        穆央对上他像是被洗过一般干净透亮的眼睛,看了许久,竟有许软化,她收回手,撇开脸,小声嘀咕:“随便你想不想吧。”

        他抱着剑,嘴角无声无息地高高翘起,眼神肆无忌惮地落到少女软绵绵的瓷白侧脸上。

        天热没有什么胃口,穆央就喝了些绿豆汤小点心就应付了过去,下午二人打算去告示牌看看。

        出了门,午后太阳炙热,穆央更是不愿意远离薛致半步,若不是在大街上太奇怪,恨不得贴上去。

        薛致自是毫无怨言,全程未放下嘴角。

        到了告示地,一共有两块牌,一处榜文牌,上面皆是法律文件,榜前人寥寥无几,另一块便是告示牌,贴的都是民事生计,诸如房屋租赁,新店开张之类,牌前围着不少人。

        穆央径直走向告示牌,挤进人群,见到牌上最新一张赫然写的是太守府招人为府邸看风水。

        太守府?那敢情好啊,大生意来了!

        周围群众偶有几句议论:“太守府不是都盖了好多年了吗?怎的想起看风水来了?”

        “不清楚啊,可能是要给袁太守独子娶妻了,这年纪也到了”

        穆央可不管那么多,记下太守府地址后打算明日再去,至于今日嘛,就带着身边的移动冰块回去纳凉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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