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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阿野,对不起


不过一会儿功夫,书房里的一套用具都搬到了医馆。

        单北野在白诺床前坐下,翻动堆积得乱七八糟的文书,手里拿着笔批注。

        农区相对富裕,贵家呈上来的文书有绢布的,也有人域造纸的。

        牧区比较贫困,边远点的地方信使递过来的是羊皮,还有树皮,部分地方官通用字都写不清楚,歪七扭八很难辨认。

        单北野皱着眉头,仔细识别着面前的“狗爬体”。

        他正看得用心,耳边忽然传来白诺虚弱的声音,像是在说着什么话。

        发烧了,说胡话?

        单北野动了动耳朵,思绪飘到白诺那边,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北野……阿野。”

        那一瞬间手里的笔抖了一下,单北野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白诺不舒服地在病床上蜷成一团,额头挂着虚汗,爪子紧紧拽着被角,露出了部分灵体。

        他毛色雪白,类人的修长手指变成了厚厚的肉垫,猫一样挠破了被子,又梦呓似的说:“阿野……对不起。”

        单北野手里的笔落在树皮上,戳出一个巨大的墨点。

        紧接着他起身了,狼毫毛笔便三两下滚到了地上,砸出清脆的一声响。

        白诺紧闭着眼眸,眉心痛苦地揪了起来,还在说话。

        仔细辨认下,他重复说着错乱的解释,一点点拼接起来,让单北野觉得心脏里传来闷痛。

        “我不是、不回头,是不敢回头。”

        “我、也是身不由己。若是我表现出一点不舍,便真的狠不下心。”

        白诺还没说完,倏然感到自己的衣襟被揪住了。

        单北野几乎把他提了起来,拉扯到自己面前,眼眶里拉满血丝,低喝道:“白诺,你说什么?!闭嘴!”

        白诺充耳不闻,他假装自己还昏迷着,便断断续续地接着说。

        “阿野,我们南迁是要去虎族战场,那么危险……我怎么可能带你。”

        “对不起,对不起……我后来回到北境疯狂地找过你,才知道你已经被狼王带走了。”

        “……阿野。”

        单北野猛地摇了一下手中的人,粗声说:“我不要你道歉,也不接受你的愧意!”

        白诺的头随着他的力道无力地垂着,眼睛虚开了一条缝,轻声说:“阿野……我好想你。”

        单北野心里一重,一时乱了。他猛地把手里的人攘回了床上,分辨不出这句话的真假。

        白诺重重砸了下去,根本没撑一下,头也磕在了枕头角上。

        单北野心里百转千回也想不透彻,又一次俯身凑近了,恶声说:

        “白诺,你别指望有这几句话我就不恨你了。你烂透了,事实如何根本不重要——只要你难受,我就痛快。”

        话音未落,白诺两只爪子环过单北野的肩头,把他抱住。

        那一下单北野以为自己会受到攻击,毕竟早有先例。

        他浑身毛都竖了起来,正想挣开,却忽然被白诺拉下去,贴上了他滚烫的身体。

        “阿野……我好冷。”

        白诺瑟瑟发抖,紧紧抱着单北野,往他身上蹭。

        什么傲骨、什么清透,好像都溃散得无影无踪,单北野觉得白诺如果清醒着,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举动的。

        他没避开,而是掐住了白诺的下巴。

        单北野对着那因为发热而殷红的唇狠狠地吻了下去,而白诺激烈地回应着他,让他忘了去思考孰是孰非。

        两人就像渴水的鱼,相濡以沫。互相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温度,很快滚在了一起。

        就在那医床上,单北野兴起的时候,手都摸到了白诺灵体的尾巴里,忽然心中警铃大作。

        他挣扎着翻了起来,衣衫散乱,心里更是迷乱不堪。

        “你和你老子一样是情种。”

        ——父亲的话像是恶毒的诅咒,悬在头顶的刀。

        单北野再次撇开缠上来的白诺,回到了桌案前方。

        他强迫自己去看文书,心里想着巫医也说这几天不能折腾白诺,便不再管病床上那人说些什么,继续做着批注。

        可是白诺的话语还是在心里生根了,单北野止不住地去想,他是不是误会了他。

        或许在白诺眼里,他不是一条狗……

        或许那束光会照到他,真的是因为白诺有颗善良的心。

        只要这么一想,他就觉得某些多年来形成的执念面临瓦解。

        白诺醒来以后又恢复了冷然却顺从的模样,单北野什么都没有说,拿了些药把他带回了寝宫。

        雪季来了,暴雪连下三日,朝会暂停。

        这种季节一般也不会有战争,单北野选在雪季前攻打查干军,就是让祭司算了天象,有谋略的。

        这样他们就会有整整一个冬天休养生息,狼族准备了足够的过冬存粮。即使豹王咽不下这口气,要把被占的草场夺回来,也得等到春来雪化。

        窗户不断响着“哒哒哒”的声音,大鵟在外面用破烂的喙不断地敲。

        白诺正在伺候单北野吃饭,当然是单北野吃,他在一旁布菜,彩头是不能和主人同上一张桌子的。

        单北野听得烦躁,抬头说:“去把门打开,狂子想进来。”

        他的大鵟名叫“狂子”,这几天因为破了嘴无法捕猎,估计是饿坏了,才想进屋讨吃的。

        白诺方才把门打开一道缝隙,大鵟就撞开他,猛地扑了进来。

        也不知道一只鸟哪儿来那么大的力气。

        这只猛禽在外看着很凶残,翅羽铺展开能有四米,进了屋却是脸着地的,在木地板上拖出一道水痕,羽毛贴地滑到了单北野面前。

        狂子收起翅膀,像是背着手的小老头,蹬动粗壮的爪子站了起来。

        它羽毛上都还结着冰,死乞白赖地往单北野身上蹭去,被一掌推开了。

        狂子跳了两下脚,白诺关好屋门,重回桌边。

        单北野在肉食里挑挑拣拣的,拿了一条三分熟的牦牛肉,用手指拈着悬在空中。

        狂子马上张开喙,三两下就咽了,估计味道都没尝到。

        单北野低笑了一下,嘴角有个卷卷的弧度:“父王真狠,也不怕射中你的眼睛。”

        狂子打了个寒颤,似乎想起了它叼白诺的时候,单天逸的那一箭,噎住了。

        “王父箭法很准。”白诺顺势接话道。

        “孤和你说话了吗?”

        单北野瞟了他一眼,紧接着就想起了白诺六箭取人性命,够狠毒也够果断,暗自提醒自己身旁的人有尖利的爪牙,乖顺的表象都是假的。

        白诺低头说:“喏,是我多话了。”

        “把犬鼠皮毛拿来,给狂子擦擦羽毛。”单北野又喂了大鵟几根肉,抹掉它喙边的残渣,摸了摸鸟头。

        白诺去拿犬鼠皮时,单北野悠悠地说:“毕竟你们都是我的玩物,我可得好好疼爱。只是狂子能巡视领地,比你有用一些。”

        这种话白诺已经听惯了,全当耳旁风。

        单北野是在解释他为什么会偶尔对他好?

        白诺在心里冷笑,然后理着狂子羽毛上的碎冰,一人一鹰大眼瞪小眼,擦干了就各自去了单北野的左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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