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院子里已经有些长草了，房子也是混着沙子的土筑成的，很多墙面已经被腐蚀的不成样子了，屋顶的瓦片掉下来碎了一地，想来下雨的时候屋子里的人应该不好过。

        顾江流还未推开房门，就听见屋里传出一阵咳嗽声，而后从屋里走出一个端着药罐的妇人，她好像许久未见光了，眼睛眯了眯。

        等她眼睛缓过来，就看见顾江流站在门口，她有点错愕，开口问，“你是？”

        顾江流连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药罐，“您好，我是谢昀先生派来了解情况的，我先扶您进屋吧。”顾江流听她咳嗽声不断，想来病情应该是加重了许多。

        刘沈霞听见他是谢昀派来的，就顺着他的动作转身进屋，给顾江流搬了张凳子来，她们家这情况平时受谢昀照拂不少，就是女儿上学，也是先生做主免了学费的，所以对顾江流也是一点怠慢也无。

        “咳，先生不是说警署会派人来，咳，调查吗，怎么只你一个人来了，咳。”

        “您别急，”顾江流看她有点激动，连忙安抚，扶着她坐下来，“警署那边也要慢慢一家一家走访的，先生关心你们，就先差我来了解了解。”顾江流没有说实话，他怕真相会让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女人更加崩溃，哪怕有一丝希望，也要先给她才好。

        这刘沈霞有个十七八岁的女儿，想来也就四十左右的年纪，可眼前这个人看起来竟是有个六七十的样子，看来清苦的生活当真对她折磨不小。

        “我的女儿啊，跟着我就没享过福，乖巧懂事，从来没、没得罪过什么人啊，咳，我好不容易看着她长大了，如今这般，咳，可叫我怎么去见她过世的父亲啊。”

        说着刘沈霞就哽咽了，看的出来她也努力抑制自己不在这会儿哭，可是亲情的羁绊是怎么也拦不住的，她把一个小娃娃养了十八年，如今竟是此番光景，换谁能忍住不痛哭出声呢。

        顾江流也跟着咳了一声，忍了忍发紧的嗓子眼，“您别急，相信我，她一定会得救的，为了她能早日获救，您现在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刘沈霞也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只好努力忍了忍，朝顾江流点了点头。

        “张茵茵有什么特别亲密的朋友吗？”顾江流看她缓过劲来，才接着问。

        “她和课堂上的同学关系都不错，特别亲密的……倒是没有，她从不带朋友回家。”刘沈霞也知道她们家这情况，让孩子交朋友也多了些顾虑，所以张茵茵不会有特别亲密的朋友。

        “那她失踪的前几天有什么怪异的行为或者说过什么奇怪话吗？”

        刘沈霞低着头好好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没有，咳，她跟平时一个样，从学校回来就去茶园忙了，忙活完晚上回家，咳，也都是那个点儿。”

        顾江流眉头皱了皱，现在看来真是一点线索也没有，“那她失踪前是干什么去了？”

        “她那天走的特别早，说是帮我买些药，咳，再去上课，结果到中午，谢、谢先生就来了，说孩子没去上课，”刘沈霞眼里也满是不可置信，明明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孩子，怎么就能突然不见呢，那么大个人。

        “本来我以为，她有什么事耽搁了，可到如今也不见，咳，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顾江流想，刘沈霞心里该是还有希望的，毕竟也就失踪不久，万一，万一真的是虚惊一场呢。

        顾江流甚至自己也怀疑是不是这样，可是先生能说失踪，肯定是已经派人找过的，那十有八九是跟另外几起案子一样了。

        后面顾江流又问了她几个问题，然后陪着她聊了会儿天，帮她熬了下一顿的药，等到估摸着该走的时候，才起身准备告辞，到他走，他也没觉得找到任何一丝线索，顾江流有些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无用功。

        走的时候，他偷偷在椅子上放了几块大洋，希望能对这个女人聊以安慰，但自己却没有一丝解脱的感觉，只有深深的无力。

        区区这点钱，怎么能够救得了这个家呢，怎么能换回那个鲜活的女孩呢。

        此时回到城墙脚下的苏星野却知道，那女孩去了一个地狱般的地方，一个令人发指的魔窟，他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儿，又在嘴里衔了根草，蹲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从顾江流说出张茵茵这个名字时，苏星野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地狱里救人，哪有那么容易呢。

        等苏星野远远瞧见顾江流从远处走回来的时候，时间又快到傍晚了，这和他第一次见顾江流那天还是有些像的，不过这一次苏星野是蹲在地上，看着顾江流一路走回来的。

        顾江流知道他在看自己，他一步步走到少年面前站定，两人就这么对视了。

        顾江流忽然就觉得有点好笑，他笑着喊了声，“苏星野。”这是他第一次喊这个名字，可就莫名有种熟悉感，仿佛喊一个叫过千八百次的老朋友一样。

        苏星野搞不懂他在笑什么，“笑什么？”

        “没什么，请你吃饭？”顾江流还记得要请他吃饭的约定，他现在还挺乐意去吃这顿饭的。

        苏星野手撑着地，一屁股坐了下去，蹲的久了，腿有些麻，“不必了，我已经解决过了。”他胃口大，等不及顾江流回来，就先去解决了一下温饱问题。

        “哦，那下次？”顾江流说到做到，这顿饭还是要请的。

        苏星野也不跟他客气，毕竟今天他也是出了力的，直截了当的回他，“行。”

        等了一会儿，苏星野感觉顾江流还没走，只好抬头看了看他，歪了歪头问他，“不走？”

        顾江流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再叫他一声，所以他也这么做了，“苏星野。”

        “干嘛？”苏星野有些不耐烦了，他不懂这小子要干嘛，杵在那儿跟个傻子似的。

        “我们名字还挺搭的。”

        苏星野不知道他从哪冒出来这么一句，不解的问他，“哪里搭了，没瞧出来。”

        “你知道‘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吗？”顾江流笑着问他，他知道苏星野肯定不懂，但就是想说给他听听。

        “什么鬼东西，听不懂。”意料之中，苏星野不耐烦的回他，“你要是没什么事就走吧，我要休息了。”

        顾江流没意外他的回答，说了声“告辞”就面带笑意的转头走了。

        只是他没想到，他已经走出去一段了，苏星野却突然喊住了他，“顾江流。”

        顾江流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条件反射的“哎”了一声。

        “救的了吗？”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顾江流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他想了想，不知道苏星野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在问他今天说有人会来救他的事。

        不过不论是哪一种，顾江流此时都想回答他，“救得了，救得了的。”

        夕阳下，少年笑得过分灿烂，他说的话也仿佛生了活力让人无比信服。

        苏星野没再说话，他闭上眼睛躺了下去，只觉得今天的晚霞又是一片血红，讨厌的很。

        顾江流心情倒是转好了，他没好意思回去麻烦师母，就在外面找了家饭馆吃饭。

        本来只是一顿普普通通的饭，谁知道在这里也让他听到了个不得了的消息，隔壁桌几个看起来就面色不善的男人，此时正在店里高声谈论。

        “哎，你知道杨时宇那小子不？”其中一个男人问。

        “那能不知道吗，怎么，他欠你的钱还没还上？”

        “你还真别说，那小子不知道哪里来的钱竟然把那么大一笔债都给还上了，这都不重要，听说，”

        此时其他几个人都围上去听那人讲话，连顾江流也放慢了手上的动作，想听他会说些什么。

        “听说他娘不见了。”

        “不见了？”其他几个人好像没听懂。

        “哎，就最近城里那事儿呗，那杨时宇的娘也突然失踪了，也不知道是被谁掳去了，听说那娘们长得还怪带劲儿的。”

        “这小子不知道从哪儿发了笔横财，但他平时都是花他娘的血汗钱，如今他娘不见了，我看那小子也不敢再赌了。”

        “他赌不赌不重要，就是可惜了那么个女人了，要是……”几个人说着还低声嘿嘿笑了起来。

        剩下的话顾江流也不想再听了，都是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不过今天听到的这些也算是给了顾江流查下去的方向。

        只是现在他就知道了个名字，该怎么找到这个杨时宇还得好好计划计划。

        苏星野这天晚上做了个梦，梦里不仅整个世界一片红，连他自己也是一身红衣，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在他面前倒下，身下一篇血泊，他看不清那人的模样，梦里大雾四起，满都是血腥的味道。

        所以，他醒了，那样的场景过分恶心，导致他梦醒之后就趴在旁边吐了一地，连胆汁都差点吐出来，等那阵恶心劲过去，他才靠着墙喘了喘气。

        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了眼天上高悬的月亮，被乌云挡了一半，压抑的有点喘不过气来，他恨恨的想：救个屁，这世上谁又是谁的救赎，都是骗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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