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小孩子的世界总是过的很快，半个月一转眼就过去了，前一天晚上苏星野兴奋了很久，第二天一早就蹲在了家门口，等着自己期待的身影出现在路的尽头。

        他心里还有点纠结，一会儿是先叫爹好还是先叫娘好呢，哈哈，想着苏星野自己都笑了出来，不论先叫哪个，阿娘肯定都很高兴，一定又会冲上来抱他，阿爹说不出话，但会满眼笑意的看他。

        天越来越长了，太阳早早的就升了起来，中午也有点热，但苏星野并没有回去想法，他怕自己刚回家人就回来了，这么错过可不好。

        但直到太阳慢慢落了山，路的尽头那边还是没有出现他想看到的身影，他心里有点生气，明明说好半个月就回来看他的，自己在门口等了一天也不见人影。

        苏星野赌气的回去了，他发誓就算他们明天回来了，他也不会第一时间喊他们，嗯，晾他们一会儿才好。

        可是隔天一早，苏星野还是准时蹲在了门口，说服自己他们是去赚钱了，不跟他们计较。

        可是这一天他依旧没有等到人，苏星野开始变得垂头丧气的，有点委屈，决定不理那两个人了，嗯，回来带上几个肉包子再原谅他们。

        老天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因为又过去半个月后，苏星野还是没等到自己想等的人，家里存的吃的已经快被他吃完了，他们走的时候示意自己，实在不行就去找老大夫，可是苏星野不愿意，就执意的在家里等。

        一天天过去，那两个人却连一点消息也没有，苏星野心里干着急没办法，最后他带着赌气成分决定，收拾了一下东西，亲自去岱山找他们。

        村子里的人说一直往东走就行，那他就顺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往前，总能见到他们不是。

        但苏星野还是高估了自己，等他一步一步的走，看见岱山城门的时候，就已经筋疲力尽了，于是他快步走到城门下，随便找了块地方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喘着气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虽然岱山在七八年前经历了一场浩劫，但如今的岱山对于他这种人来说还是高不可攀的，他盯着那些城里人穿的大褂长衫，又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千疮百孔的麻布衣服，顿时觉得有点格格不入，双手不自觉地拧紧，头也低了下去。

        但其实别人都不觉得他有什么奇怪的，岱山城边的难民区也建了许久了，城门下也总是有和他一样的小乞丐在乞讨的，所以他也没有那么与众不同。

        这倒是真的，因为苏星野也看见了这周围有一些跟自己差不多，还有看起来比自己小的孩子跪在那里要钱的，也不知道谁家父母这么狠心，让这么小的孩子就出来做这种事。

        他又想起从来不让自己跟着出门的哑巴和疯子，原来他们一直就是这样生活的，心里那些怨气顿时就去了一半。

        只是他人生地不熟的，到了这里也只能四处碰壁，那一瞬间，他有点迷茫，觉得世界在他眼前天旋地转，这里对他来说实在太大了，在这儿找两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可是苏星野不愿意放弃，让他原地等待才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从每日在门口不住的等待，变成了每日在城里无头苍蝇似的转悠，然后晚上又回到城门口，窝在城墙根下睡觉。

        日复一日，他带来的干粮都吃完了，还是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人，幸好他的样子像极了乞丐，时不时的会有人赏他两块铜板，才让他不至于饿死。

        可这样的生活终究不是滋味，终于在盛夏到来的时候他撑不住了，自暴自弃的坐在城墙根下，一步也不愿意迈出去，任由大滴的汗珠顺着脸和脖子往下流，想着要是下一秒哑巴和疯子迈上回家的路，一定会在这条必经的路途上发现他，然后万分欣喜。

        但他终究是没有等到自己想等的人，而是等来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在一个晚霞满天的午后看着他，对他说“我是来救你的。”

        苏星野信了，在那个他筋疲力尽、斗志全无，却漫天霞光的日子里，他跟着一个踏光而来救他的人走了。

        男人带着他回到了一个面积不小的院子，告诉他以后就在这里生活了，苏星野安慰自己，这不过是暂时的，以后他还是要回到爹娘身边去，他说了谢谢，却没看见男人眼底闪过的精光。

        进到院子里，他才被惊讶到，那里都是一些和他一样的小孩子，有很多他都在城门口见到过，他微微愣了一下，但没有出声，小孩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搞不懂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过男人也没让他疑惑太久，直截了当的就告诉他，他和那些孩子一样，以后他管他们吃喝，他要和这些孩子一起，每天出去乞讨赚钱。

        这时候的苏星野还觉得这话也没什么毛病，既然人家提供了吃和住，那自己做点什么也不过分。

        之后他便和那群孩子住到了一起，他们总共有十几个人，最大的比苏星野大两岁，最小的才五岁，苏星野说自己叫阿苏，于是他们也就这样称呼他了。

        慢慢的，他也有了玩的很好的伙伴，是一个比他小一岁的男孩子，叫立麦，苏星野喊他小麦，他说自己是一年前走迷了路，差点饿死的时候被男人收养的，之后便一直在这里了。

        他们每天的饭食都不怎么好，难以下咽的程度，但因为小麦长得好看，总是有好心人给他些好吃的，他也不吝啬，会笑着分给苏星野一半，苏星野一开始还会拒绝，但次数多了他也不再客气，笑着谢谢他，然后两个人就一起躲在角落享受着来之不易的美味。

        本来一切都可以这么平平静静的过，可是这里越来越多的规矩令苏星野愈发不适，他们每天都要要到一定量的钱，不然就会被罚，不给饭吃，、挨一顿打、打扫厕所，花样百出。

        男人也总是出去喝酒，喝大了就回来发脾气，随手拎着哪个小孩就打，下手没轻没重的，非得留下一身伤痕才作罢。

        他也见过有孩子尝试着逃跑的，可是男人总是有办法将他们抓回来，被抓回来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不但要被打个半死，伤好了还要被罚去打扫茅房，这是孩子们最不愿意干的活了。

        不过苏星野从来没起过逃跑的心思，哪怕这里的生活也不好过，因为他一直期待着，期待哪天自己的爹娘会来和男人道谢，然后带着自己回家。

        可是从盛夏到深冬，他都没等到那一天，大雪像去年冬天一样下个不停，只不过这次轮到他早起去乞讨了。

        今天是他和小麦一起去，只是小麦从昨天晚上起就不舒服，苏星野有点不放心，但男人立下的规矩太严格，现在已经没人敢以身试法，所以苏星野还是给小麦多穿了两件衣服，带着他往城门口赶。

        天气不好，人们也不乐意出门，苏星野盯着自己面前那个破碗，里面的铜板少的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今天的目标又完不成了，想着回去可能没有饭吃，他就有些垂头丧气。

        等到傍晚，他准备收拾东西叫上小麦一起回去的时候，却看见他坐在那里不停的发抖，苏星野心中一惊，连忙上去查看，果然，额头烫的不行，这种情况苏星野经历过一次，实在是清楚的不行，知道耽误不得。

        所以他把钱揣起来，就背上小麦往家里赶，男人今天好像又出去吃酒了，面色酡红的窝在自己的房间里，丝毫不理冲进来不断怒吼的苏星野。

        他着急的不行，看男人清醒不了，一着急就上手去拽他，使了狠劲去摇他，最后无法，只能拿起旁边的茶杯一把泼到男人脸上。

        男人就算喝了酒这一下也被他泼醒了，但是他丝毫不理苏星野口中的小麦重病的事情，仿佛那个小孩的生死对他来说无足轻重，而是暴怒的盯着苏星野，让他趴在凳子上抽了几鞭子才作罢。

        苏星野知道男人不会再管他们了，但小麦已经烧的意识不清，苏星野忍着身上的剧痛，背着他往城里的医馆跑，有好几次都由于体力不支摔倒在地上，但是他没有放弃，像去年那两个人没有放弃自己一样。

        最后他一瘸一拐的到了医馆，幸好大夫今天没有回家，他背着小麦到了大夫面前，千求万求的让他救小麦一命。

        大夫本来看他们衣衫破旧还有点犹豫，但是小麦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心生怜悯，这么小个孩子，他还是不忍心，就让苏星野把孩子放下了。

        只是这次终究同上次不同，大夫面色凝重的把了许久的脉后，还是冲着苏星野摇了摇头。

        苏星野不敢相信，只能矮身跪下疯了似的让大夫救救小麦，可是他还是摇头，说这孩子已经过了最佳救治时间了，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

        苏星野跪在那里扒着大夫衣袖不断恳求，再被无数次拒绝后手才垂了下来，低着头无限懊悔，所以他还是错了，如果他能早一点发现小麦的病情，如果他能站起来反抗那个男人，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

        大夫也有点遗憾，拍了拍苏星野的肩让他节哀，然后就走了，苏星野重新将小麦背起来，把今天的那几枚铜板留在了大夫的桌子上。

        他一路上都在叫小麦的名字，因为背上的小孩还有一口气在。苏星野第一次觉得天地偌大，不知何去何从，最后走着走着还是走到了城门口，在他还发着呆不知道想些什么的时候，小麦突然开口了，“阿苏，停。”

        他的声音小的不行，但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冬夜里，苏星野还是听的一清二楚，小孩说话喷出的热气洒在他耳边，让他已经凉透的心突然就又跳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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