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掉了的马甲

白泽话音刚落，谷音抬眼望去，一只通体铁青的魔鹰便从空中盘旋而至，朝着她俯身冲来。

        这魔鹰比寻常的更是大了一倍，宽大的影子把谷音整个人笼罩进来，三只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猎物。

        谷音吓得心跳漏了一拍，情急之下却是红绫一舞，向着魔鹰击去。

        吁——！

        魔鹰身子向右微微一偏，闪过了谷音的攻击，继续俯冲下来。

        白泽在下面看着，只觉得手心冒汗。

        情急之下，却见谷音情急之下金光一闪，变回了琅鸟原身。琅鸟通体赤红如血，身姿灵巧地避开魔鹰的一击。可她的身姿实在太过娇小，没能叼住百叶莲，那花悠悠从空中飘了下来。

        此时魔鹰似乎看不见谷音般，立刻转还了方向，朝着坠落的百叶莲冲去。

        白泽刚松口气，却见那赤红琅鸟也如箭矢般朝百叶莲飞去。

        一朵花而已，她不要命了？

        白泽头皮发麻，瞪着眼睛，目光追随着琅鸟。

        琅鸟身量小，速度自然也快，只见她一道光似的俯冲而下，离百叶莲只两寸时，魔鹰突然张开了鹰喙，一声鸣啸。

        霎那间，谷音只觉得耳朵一阵刺痛，突然什么也听不见了。

        只这几秒愣神的时间，魔鹰已经冲到了谷音面前，尖利的鹰喙一下子刺向琅鸟。

        四下无声，谷音只觉得胸口与后背一阵钻心的疼，猛然脱了力。

        琅鸟如一朵绽放的曼陀罗花，从空中绽放开来，又急转直下。

        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幻化回了人形，从百丈高的空中跌落，失重的感觉让她觉得整个人头晕目眩。

        没想到，只是为了一朵百叶莲。我就要丧命了。

        我为何这般逞强，听了这凡人几句夸赞，就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这般蠢笨，为了区区一个凡人竟要与这魔鹰争抢。

        我还没去过灵津境外，我还这么年轻，却就要死了。

        阿爸，阿爸一定会伤心的。

        谷音心中万般悔恨。无声的世界又让她的疼痛与恐惧放大了千分万分。

        正在此时，她感觉一双手稳稳接住了自己。

        是魔族来救兵了？

        谷音睁开眼，却发现眼前此人，竟是那个毫无法力的凡人阿泽。

        谷音的世界渐渐有了轰隆隆的碎石纷飞声。

        而此时的凡人白泽，神情坚毅冷酷，脚踏飞燕般灵敏矫健，一手抱住怀中的少女，另一只手手势变幻，灵气袅袅腾升在他划行的轨迹上；而那只巨型魔鹰，三只血红的眼睛都已变成暗淡的灰色，眼角流出殷红的鲜血，显是已被弄瞎了。

        他竟会功法？

        谷音心中大惊，而劫后余生的本能驱使她紧紧环住眼前男人的腰。没成想这一用力，胸前与后背的伤口被扯得生疼，她低低“嘶”的一声，手臂却更失了力气。

        白泽喉头紧了紧，环住谷音的右手抱得更紧了些，而运功的左手却丝毫未停，对那已瞎了三目的魔鹰步步紧逼。

        谷音缓过劲儿来，恍惚间睁开双眼，却发现白泽身后，不知何时悄无声息飞来了另一只巨型魔鹰。

        “小心！”

        谷音喊着，拼尽最后的灵力掐了个诀使了过去，白光霎时凝聚成一团火焰，击中那魔鹰，一声惨叫。

        灵力枯竭，谷音双眼一花，晕了过去。

        其实白泽早已感知到身后的雌鹰，见谷音出手，心中一叹。这魔女虽修为低微，面对强敌倒也未有惧色。只是这本事，实在不够看。

        他抱着怀中的姑娘，一跃而下，将其轻轻放在一棵古树下。那雌鹰飞至雄鹰身侧，雄鹰听闻雌鹰的啼鸣，呜咽一声，竟是径直跌落下去。雌鹰追随而至，见雄鹰躺倒在血泊之中，再无声息，悲鸣一声，血红的三眼似要喷出火来，直朝白泽扑来。

        白泽纹丝不动站在原处，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一掌拍去，掌风凌厉，带着灵力所化的三枚蚀骨钉刺向雌鹰。那雌鹰三眼顿时流出血泪，痛苦啼鸣，在地上扭作一团。

        白泽正欲上前了结了它，那雌鹰却挣扎起身，立时展翅飞向空中。

        “嘭！”

        只听一声巨响，雌鹰直冲而上，庞大的身子撞在原本百叶莲所在的石壁上，全身散发出刺眼的红光，尽数化进了山崖内。

        不好！

        白泽心中大感不妙。

        只见那山崖以不可预见的速度分崩离析，巨石轰隆隆滚落，碎石四处飞溅。那雌鹰竟是耗尽自身功力要将这山崖震毁，与白泽二人玉石俱焚！

        白泽赶忙抱起身边的谷音，一边以灵力为屏障，挡着碎石，一边四处搜寻着可以藏身的地方。他扫视一圈，没有什么山洞，只不远处有一处瀑布。

        白泽立刻伸手一探，灵力所至，觉出瀑布另一侧还有一处方寸之地可以栖身，当下就抱着谷音躲了进去。

        谷音睁开眼时，只觉得全身酸麻，恍惚间有人正在撕扯自己的衣裳。

        她下意识推开那人，却觉胸口剧痛，扯得她身体一阵发麻，又是踉跄摔倒在地。

        “那魔鹰利爪上有沼毒，需得清理干净。”

        一个男声响起。

        白泽平静地看着谷音，声音一如既往的温雅有礼，眼神中却多了几分淡漠疏离。

        谷音疼得有些神智不清，却还是强打精神坐起来道：“这是哪儿？”

        水声嘀嗒声中，四面都是石壁，只正上方露出一小块四方天空，有光斜斜地照进来，洒在二人身上。

        “那雌鹰全力震毁了这山崖，我们现在被困在里面了。”

        谷音想起那对身型庞大异常的魔鹰。想来这样大的身形魔力，均是因这石壁里的百叶莲经年累月的滋养。抢夺它们的宝物，人家自是要与你拼死一战。而取这百叶莲——

        皆是为了眼前这人。

        谷音心中恼怒，奋力拍开白泽前来扶起她的手。

        “你究竟是何人？”

        白泽被她拍开，并不气恼，也不急着上前，端立注视着谷音，神情淡漠。

        沉吟半晌，他悠悠开口：

        “我是仙族太子，白泽。”

        仙族？

        太子？

        她想过无数个答案，也猜疑过他是仙族派来的暗探，可他伤口迟迟不能好，行动迟缓，行为笨拙，平日也着实粉饰干净，一派的温雅书生模样，实在是不像修为高深之人。

        谷音如五雷轰顶，一时间天旋地转，心思百转千回。

        原来如此。

        难怪初遇他那日，百丈远处就能听见他的声音，原来是有这样雄浑的内力；难怪救他之时，自己灵力已然枯竭，却突然能轻松将他从泥沼里救出；难怪她读不出他的真心；难怪，那伤口用尽良药，却迟迟不见好

        一切都有迹可循，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自己一个魔族公主，竟为了这个仙族太子，差点丢了性命。

        “你那伤口，也是设法诓骗我的？”

        谷音气极反笑，胸口处气血翻涌，一双桃花眼冷冷看着白泽。

        看白泽不语，谷音摇头大笑讥讽道：“我一个魔界妖女，竟被你这堂堂正派仙道诓骗。真是可笑至极。”

        她越说越气，又想到他诓骗自己这些时日，不知偷偷做了什么对魔族不利之事，心中又急又气，终于忍不住，一口血从嘴里呕出，竟是隐隐发黑。

        白泽皱眉，上前蹲下身来，反掌将灵力源源不断输进谷音胸中。

        谷音还想推开他，却再也没了反抗的力气，软绵绵地躺在白泽怀里。

        少女脸上与嘴唇都已毫无血色，只呕出的鲜血在嘴角漫溢，看上去像一只稚弱的玩偶，轻轻一碰就要碎掉。

        白泽额前渐渐泌出细细密密的汗。

        半刻钟后，他才放下运功的手。

        “你到底，来魔族，要做什么？”

        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响起。

        白泽垂下眼睑，看见怀中少女脸色依旧苍白，眸子却闪着倔强。

        “回回答我。”

        白泽的手被自己攥得发白。

        他一直攻于心计，善用人心，这欺瞒的手段也并不少用，早已习以为常。但面对眼前这赤诚少女，却生出了几分心虚。

        白泽依旧不答，面沉如水，避开她炙热的目光。

        “嘶啦。”

        他伸手撕开谷音左肩的衣服，骇人的伤口从光洁白皙的后背肩胛延伸到锁骨一直蔓延至近心脏处。血肉粘连着衣物，谷音疼得闷哼一声，整个人身子战栗起来。

        白泽看着蜷缩成一团的谷音，咬紧嘴唇，腹部一阵抽搐。

        他强自忍住，从怀中取出那朵百叶莲，辅以灵力，将其缓缓融进了伤口。

        百叶莲本就是清毒的奇药。伤口处的黑血渐渐变淡，变回了正常的嫣红色。

        地上的谷音早已疼晕了过去。

        白泽起身，将头发散乱的谷音抱起，右手一挥，变出了一床草垫，抱着她将她轻轻坐在上面；又撕下一角布料，将谷音的伤口仔细包扎好，脱下外衣给她披上。

        少女眉头依旧轻轻蹙起，安安静静沉浸在睡梦之中，再也不似清醒时那般生机勃勃，炽热赤诚。

        白泽的神色复杂，视线最后落于她耳后那只墨蝶印记，微微叹了口气。

        其实魔族，也不尽是嗜血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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