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药王的告别

灵津境内。

        飞廉领着魔族将士们奋力厮杀着。

        正如药王所料，仙族暗探早已将灵津境内地形摸透，他们还未将老弱妇孺全部撤进罗浮洞中，仙族军队便杀进了扶光洞。

        扶光洞中剑光阵阵，灵光四射，飞廉带着众将士抵抗着仙族的猛攻。

        人数上的劣势实在难用实力弥补，而仙族将士的兵器亦是上乘。

        魔族兵线不断向后退着，渐渐已经压到了时泽之内。

        双方交战激烈，槐序便走边杀，一路拼到了飞廉身边。

        “可撤退完了？！”

        飞廉一手击退一个仙将，朝着槐序吼道。

        “谷谷街离得远，还有百余户未撤离！”槐序喊着，也砍退一个。

        飞廉闻言，对着众将士怒吼道：“众将士听令！”

        “多杀一刻，魔族的妇孺老小都多一刻撤退的时间！”

        “给我冲！”

        飞廉身上已有数道伤口，声音却依旧雄浑有力。

        魔族众将士闻言，皆咬牙坚持，挥舞着兵器向前冲去。

        仙族被这一波反扑，兵线接连退了数步。

        领头的昊天眼见不好，高声喝道：“五千援兵立马就到！你们在怕什么！给我灭了这帮魔族宵小！”

        这番话故意吼得传便方圆数里。

        仙族众将士一听，士气更猛，大杀四方。

        魔族抵挡不及，连连退去，眼见后方就是竹林小屋。

        灵津河畔早已是尸横遍野。

        飞廉眼见不好，低声对着槐序道：“槐序，快去罗浮洞，这里我来顶着！”

        槐序咬着嘴唇，右手杀退一个仙兵，大声道：“魔尊！当年是你救我一家老小，如今便是死，我也要与你一起战到最后！”

        “槐序！”飞廉吼得声嘶力竭，“你是少将军，是我魔族未来的希望。罗浮洞的族人还等着你护卫！莫要让这两百年付诸东流！”

        槐序眼里噙着泪水。

        飞廉边杀边轻声道：“等此战过后，将阿音接回来，替我照顾好她。”

        说罢，又挥舞着长矛冲了上去。

        槐序看着飞廉空空的左边袖管，又想起了两百年前的方寸山上，烟罗护着怀中的他和玉沙，一个仙兵的斧头刚要砍下，却被飞廉拦下。

        那日的天阴沉，飞廉却像是一束光，照亮了前方的路。

        槐序心中酸楚，却已没有时间犹豫。

        他决绝地转过身，朝着罗浮洞撤去。

        方寸山的山谷中。

        白泽的心像是死了。

        从他将匕首插入谷音心口的那一口，就彻底变得死灰。

        他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无论他怎样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再向前。

        是他，是他亲手将利刃插进了谷音的胸膛。

        “好了，成林，解开吧。”

        迷楼看着白泽身后的青衣女子——那正是东海二公主，成林。

        成林低低应了一声，扯住白泽四肢的数根灵丝逐渐消弭，收回到了她的袖中。

        迷楼缓步走到成林身边，低声耳语道：“东海的傀儡术，确实了得。”

        成林勉强一笑，低低扶了扶。

        “扑通！”

        白泽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全身像被抽干了。

        “太子殿下！”

        成林赶忙去扶，却被白泽一掌击飞。

        “殿下”成林捂住胸口，呆呆看着白泽，面有不甘。

        白泽似闻所未闻，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他趴在地上，拼命爬向血泊中的少女。

        “阿音！阿音！”

        他扶起少女，抬手时，却发现满手殷红。少女满身的血迹与红衣交织在一起。

        那个永远穿着红衣肆意张扬的少女，现在静静躺在他怀里。

        他心中却是平静异常，只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慢慢碎裂。

        “呜——”

        他呕出一口血来。

        血迹隐隐发黑，其中闪着一点灵光。

        那灵光渐亮，最终化作一面镜子，简单朴素，没有一点装饰，却在一滩污血中闪闪发亮，没有丝毫沾染上浊气。

        迷楼走上前来，将那镜子拿起，放进袖中。

        他平静道：“白泽，你出生之时便担着仙族太子的责任。做这天下的领袖，必须断情绝爱，潜心修习。我在你出生之日就将这清心镜化入你体内，望你能担此重任。”

        他瞥地上的白泽一眼，又淡淡道：“今日看来，你便是要辜负我的期望了。”

        白泽呆呆听着。

        难怪他自小便心情淡漠，就连父母之情都比常人淡漠。

        难怪谷音总是问他为何没有真心。

        可她到死都以为是自己背叛了她。

        她到死都没有看到自己的真心。

        “啊！——”

        迟来的痛苦席卷而来，白泽撕心裂肺的怒吼回荡在山谷之内。

        他只觉得心口剧痛，如碎裂般，寒意一针一针刺了进来。

        正在此时，山谷中传来野兽的咆哮。

        “嗷呜！”

        迷楼与成林抬眼望去，一只巨大的花斑虎在半空中一跃而下，上面还载着个身穿战甲，满脸血污的高大少年。

        那花斑虎速度极快，一跃而过，地上的谷音便被少年拉上了虎背。

        迷楼反掌就是一击，却不料一个黑色身影闪至身前，给了他重重一击。

        迷楼没有防备，后退几步，眯眼看着白泽：“你敢忤逆我？”

        白泽手上动作不停，灵力翻飞，不作回答，却对着身后冷冷道：“成林，你若敢拦他们，我他日必定踏平东海。”

        成林神色尴尬，却面有不甘，讪讪停手。

        迷楼与白泽缠斗在一起，谁也不肯停手。

        白泽将所有灵力尽数凝聚于胸前，又排山倒海般朝迷楼击去。

        耀眼白光闪遍山谷之中，白泽只觉得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便要逼近了。

        下一瞬间，一团黑气扑面而来，白泽胸前白光消散，向后重重倒去。

        眼前一黑，他终是晕了过去。

        灵津境内。

        昊天安排的仙族兵将遍布整个灵津。谷谷街早已人去楼空，仙族兵将驻留在此，街上只剩下日常巡逻的将士，冷清而肃杀。

        昊天亲自排查了灵津各处，却都没能发现魔族剩余的老弱妇孺。就能最隐秘的罗浮洞也被他找到，里面却没有丝毫痕迹。

        他们去哪儿了？

        昊天不知道，仙族也不知道，罗浮洞的背后，便是魔族的最后的藏身之地，苍澜秘境。

        那日最后撤回的槐序，炸毁了连接苍澜秘境和灵津的最后通道，罗浮洞中，只剩下碎石一片。

        花斑虎载着槐序和谷音，方寸山剩余的魔族旧部紧跟其后，一路疾飞南下。

        路过一处山间密林，槐序拍了拍虎精的脑袋：“到了。”

        他们落在一处碧水瀑布前，槐序跳下虎背，双手合十默念秘诀。

        那瀑布瞬间似帘帐般分开。槐序摇了摇手，一群人跟着他走了进去。

        眼前是一处极美的秘境。

        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水潺潺流去，河畔的灵石五光十色，河畔西侧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茂林，东侧已建起零星的竹屋。

        这里正是苍澜秘境。

        白发苍苍的药王迎面朝他们走来。

        槐序忙上前道：“前辈！我把阿音带回来了。可她受伤颇重，还请前辈快点为她医治。”

        药王脸色凝重。

        他苍老的手轻轻抚过谷音后背的断翼，眼睛又扫过谷音耳后已经消失不见的魔族印记，喃喃道：“阿音体内仙族血脉不知何时觉醒了。”

        “仙族？”一旁的槐序呆呆道。

        药王并不作答，双手一凛，白色的灵力从掌中倾泻而出，伤口处的血止住了。

        他站起身来，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谷音并非飞廉两百年前在方寸山所捡到的魔族女婴，她是昔日昆仑九天之上绯樱上神与刑天上神之女。

        两百年前仙魔大战时，他们沦陷于方寸山，迟迟等不到救兵，最后来的却是迷楼手下一队仙兵的追杀围堵。最后飞廉赶到时，绯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把女儿托付给了他。”

        药王蹙着眉，看向一脸震惊的槐序：“阿音是被何人所伤？”

        槐序缓过神来，赶紧答道：“我到方寸山时，并未在原处找到阿音，那虎精看到我，将我带到一处山谷谷底。当时阿音已经倒在血泊之中，有一白衣白袍的仙族人和一青衣女子要拦我，但被一个黑衣男子挡了下来。”

        药王沉吟半刻，悠悠道：“是方才那虎精，那是昔日绯樱的座骑。看样子，阿音是知道了些什么。”

        半晌，他从袖中拿出一瓶丹药，将其中最后一粒凝魂丹倒出，右手以灵力辅助，将其融进了谷音胸前的伤口。

        “这一刀，幸得阿音体内有神镜护体。否则，便是药石罔效了。”

        谷音晕睡了整整一个月，睁开眼时，药王正坐在一旁，药草煮沸得袅袅雾气充盈着整个房间。

        她想要张口，却觉得嗓子烧起来般。

        “爷爷”

        药王扭过头，颤巍巍走向床前。

        “阿音，你醒了。”

        药王那张脸看上去更加苍老，眼皮耷拉着，看上去已没有往日精神。

        “爷爷仙族迷楼小心”

        谷音双眼泪水不断，嘶哑着嗓子拼命想要说清楚——一切都是迷楼搞的鬼，他这样坏，我们一定要小心。

        “阿音，阿音，你不要着急。魔族一切都好，一切都好。”

        药王轻轻抚着谷音的头，像在安慰一只猫咪。

        谷音长长舒了口气，心口却又是一阵绞痛。

        那日插进心口的刀仿佛还在留在胸前，撕心裂肺的痛依旧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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