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喂饭

黎姮上了车，拨了俞铭缚的手机号

        他很快接通，视频里传来唰唰的下雨声，他黑亮的眼睛湿漉漉的望着她，脸快要溢出屏幕。

        “姐姐，我就知道姐姐一定会找我的”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姐姐我不要姐姐在外面吃饭，姐姐白天不在家陪我吃饭，晚上也不回来陪我吃饭，我不想吃饭…”

        面对他哭唧唧可怜的样子，黎姮只觉得一股怒火涌上心来，她很想说乱跑出去有危险了怎么办？被车撞了怎么办？

        她深吸一口气把怒火压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你还认识回家的路吗？我现在就回去陪你吃饭了，你不要离家太远了。”

        俞铭缚摇了摇头，他的眼睛睁得大大地，泪眼婆娑望着她，眼里写满了不信她会回家陪他吃饭，写着她是个骗子。

        她手紧了紧，克制着自己想要大声说话的冲动，尽量让自己说话缓和。

        “我已经在车上了，我现在就开车回去。你回家后就能看见我了，我不骗你，真的。”

        “我不信。”他眼里浮现出愤怒，“姐姐很会骗人，昨天也没有回来，我不相信姐姐了，姐姐要是不来接我，我永远不回家。我再也不会相信姐姐的话了，姐姐是个坏蛋，姐姐最会骗人。”

        黎姮沉着气问：“那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行吗？你不要走太远，就停在那里，找个安全的地方站着等我，我去接你，好不好？”

        他脸气得鼓鼓的，愤愤道：“我不告诉姐姐听，姐姐你先回家，我看到姐姐的车回来了我就出来，姐姐不回来我就不出来。”

        黎姮听到他这么说，怀疑他还在小区里，也许是躲在小区的哪个角落里偷偷观察家里的动静。

        知道他没有乱跑，她说：“好，我现在回去了，很快就会回到家里，你不要乱跑，也不要跟别人走，要不以后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夜里他的眼睛很亮，表情很纯真，说话的语气突然阴森森起来，“我谁也不跟，我只跟姐姐走。如果姐姐你骗我，我会让姐姐再也见不到我了。”他反过来威胁她。

        黎姮挂了电话后，情绪不受控制，忍不住在方向盘上哭了起来。

        即使他变傻，他的性格还是不会变。

        她一直到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从幼儿园开始就是这样。在大家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他就已经这样了。

        别的小朋友在幼儿园争夺玩具的时候，他每天要做的事就是哄她跟他一起玩，如果哪位小朋友要来找她一起玩，他就会像斗鸡一样跳起来明里暗里不让别人找她玩。

        他告诉她，他的玩具只送给她一个人玩，所以她的玩具也只能送给他一个人玩，这样他们才是好朋友，她才是一个有礼貌的孩子。

        他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会讲很多有趣的事，她每天缠着他讲那些她从来不知道的东西，在她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俞铭缚已经早熟得可怕。

        她抹了抹眼泪，打电话给张显和陈青说俞铭缚没事后，启动车朝家驶去。

        路上大雨磅礴，雨水冲刷着挡风玻璃。

        她心里焦急，但怕雨天容易出事故，所以车开得很慢。

        路上行人撑着伞三三两两地赶路，城市的喧嚣声糅杂着雨声从玻璃窗透进来冲击她的耳朵。

        她觉得有些恍惚，眨了眨眼，好在一路顺风。

        车刚开进车库，她侧身要打开车门，却见一张脸贴在她的车窗上瞪着她。

        她吓了一跳，身体往后挪，以为是变态偷窥狂，要打电话报警。

        “姐姐，是我…”外面传来低沉的声音。

        认真看清后，发现是俞铭缚，他头发湿淋淋的，发梢一直有水滴落，像只落汤鸡，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嘟囔道：“姐姐，我们回我们家吧，我不想在这里，我不喜欢这里。”

        黎姮看到他没事心里又气又喜，她在车里大喊，“你先起来，我现在要开门下车。”

        俞铭缚脸离开玻璃窗，退后几步，她打开车门，下了车。

        她围着他转了一圈，发现他没有受伤只是被雨淋湿后，打开后座车门让他坐进车里。

        她拿了毛巾帮他擦头发时，发现他脖子上有很多大小不一的红疱，触目惊心，让人看了都觉得自己身痒了起来。

        一看就知道是他躲在哪个阴暗潮湿的地方然后被蚊子咬的。

        下雨天潮湿，蚊子比往日更凶，所以他才会被咬得这么瘆人。

        他伸手过来要抓，被她阻止了。

        “姐姐，我好痒，手臂上也好痒。”他举起手给她看，她才注意到他手臂也一片片红肿。

        被蚊子咬的红疱和被烫伤未愈的伤口密密麻麻地出现在他手臂上，让她心里有种酸水泛出。

        帮他把头发擦干后，她说：“上楼去吧，把你的湿衣服换了，要不然感冒了。”

        “我不去，我不想住这里。”他闹起了脾气，“姐姐肯定是想把我骗上楼，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要和姐姐回我们家”

        他手抓着椅背，一副我死也不会下车的样子。

        黎姮没办法，只得打电话给陈青，让陈青把俞铭缚的衣服和止痒膏一起拿下来。

        陈青下来的时候，黎向章也跟在她后面满脸担忧。

        她摇下车窗，接过衣服后，说：“妈，我先帮他换衣服。”又把车窗关了起来。

        怕外面的人看到车里，她把车帘也拉上。

        两个人在狭窄的空间内动作有些施展不开，她不大好帮他换衣服。

        可俞铭缚一动不动，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意思是要她为他换衣服。

        她不动，他也不动。

        她怕他身体再被湿衣服泡着，只怕明天他会高烧起来。

        无奈，她只好先帮他脱了衣服，然后用毛巾擦干了他的身体，再帮他换上干净的衣服。

        皮带扣她解了半天才打开，大概是看见她笨手笨脚的，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很得意地对她说：“姐姐，我会解开扣子的喔，张叔叔教我的。”

        她瞥了他一眼，他脸上就差写得意两个字了。

        帮俞铭缚换好裤子，她摇下车窗。

        陈青和黎向章靠近车窗，陈青说：“小姮，爸妈现在也退休了，要不以后我们白天就过去帮你做点家务活，等铭缚好了，我们也就不过去了。你现在白天上班，晚上还要照顾铭缚，爸妈怕你身体累坏了。”

        黎向章在一旁道：“你看你这段时间瘦了好多，爸看着心疼。”

        “我没事。”黎姮往俞铭缚身上擦止痒膏，她眼睛盯着俞铭缚的红疱，“你们也看见了，他黏我，白天有张叔叔陪他就行了，晚上他就只认我。”

        陈青叹了叹气，说：“要是真觉得累的话，打电话给爸妈，爸妈过去帮你，你别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说，别像小时候似的。”

        黎向章附和道：“小姮，记住你妈的话了吗？”

        黎姮帮俞铭缚擦完药后，把药递给陈青，说道：“我知道了，我和他回去了，你们也上楼去吧。”

        陈青叹了叹气，又道：“本来我和你爸说你们今晚上在这边睡觉的，现在饭也没吃，楼也没上，更不要说睡在这边了，爸妈白高兴一场。”

        “我知道了，你和爸上去吧。有空了我就过来。”她坐到驾驶座，俞铭缚跟着坐到了副驾驶座，她启动车，朝陈青和黎向章挥了挥手。

        俞铭缚也向他们挥了挥手说再见。

        车驶离了小区，黎姮从后视镜里看见陈青和黎向章还在向她和俞铭缚招手，她心底泛出点酸涩，她知道陈青和黎向章心疼她，他们用他们认为对的方式宠她。

        但她更明白，如果他们知道她想和俞铭缚离婚，那陈青一定会阻止她。

        在车正式拐出小区大门后，俞铭缚忽然指着不远处的地方说：“姐姐，我刚刚就在那里等姐姐，我躲在后面，姐姐的车开进来的时候，我马上就看见了。”

        黎姮眼睛暼向他指的方向，那是社区为了保持街道干净摆放的大型垃圾箱，附近的住户也会拿自家垃圾过来扔，夏天的时候臭气熏天，苍蝇乱飞。

        附近这里都是单位的老房子，是老街道了。

        街道两边的树枝繁叶茂，下雨天，特别是晚上，树下的那一排垃圾桶简直是蚊子的老窝，人光是从那里走过去也会冒出几个红疱，不要说俞铭缚在下雨天蹲在那里等了她一个小时。

        回到家后，她帮俞铭缚洗了澡，自己也洗了个热水澡，两个人才坐下来吃晚饭。

        这次，俞铭缚并没有拿碗筷，而是对她说，“姐姐，我手痛，你喂我。”他已经开始得寸进尺了，丝毫不觉得自己过分。

        她拧了拧眉，看见他手臂上的伤，还是端起他的碗喂他。

        喂了他几口后，她再次把勺子递到他嘴边时，他手把勺子往回推，说：“姐姐也吃。”

        她看了看形状像枪一样的银勺，不满道：“我不吃，都是你的口水。”

        他拿起旁边托架上一个干净的勺子，“那姐姐用这个勺子。”

        他舀了小勺汤，学着她喂他的样子喂她。

        勺子递到她嘴边，她紧闭着嘴不说话。

        “姐姐快点张开嘴巴。”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的唇，“姐姐”

        “姐姐开嘴巴”他在催促她。

        黎姮微微张开嘴巴，他颤颤巍巍地把勺子送进她嘴里，浓郁的鸡汤在她嘴里散开，怕汤流出来，她及时吞了下去。

        俞铭缚看到她把汤喝下后，高兴溢于言表。

        “姐姐，啊”他嘴巴张开示意她打开嘴巴，又舀了勺汤送过来给她，黎姮犹豫了下，张开嘴把汤喝了下去。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察觉到他可以自己吃饭，她脸瞬间黑了下来，重重把碗摔在桌子上。

        “姐姐，啊”他丝毫没察觉到她已然生气，还在示意她张开嘴巴，眼睛里全是笑意看她。

        看到他高兴的样子，她沉默了一会，看到他手臂上红肿的红疱，终是忍住没说他，张开嘴巴吃下了他送过来的汤。

        两个人这餐晚饭花了一个多小时。

        吃饱后，俞铭缚又拉着她上床要听昨天没讲完的美女与野兽的故事。

        她靠在床头，把书放在腿上。

        俞铭缚半弯着身体，手肘撑在膝盖上，认真地在看书上的字。

        她清了清嗓子后，慢慢念出来：“加斯顿是一个粗鲁、自负、心胸狭隘以及自恋的人。他的一生都在打架、喝酒和狩猎中度过”

        黎姮念着念着就开始犯困，加上刚吃饱，在碳水化合物的作用下，她极其疲惫的身体不知不觉倒在了俞铭缚的身上。

        她半睡半醒间感觉俞铭缚把她平放到床上，然后抱着她一起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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