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代主受罚

夜恒以严酷治军而闻名，特别看重男儿义气，如今祭离澈的这番陈词，分外地对了他的胃口。

        夜恒犀利的目光在流浪汉和这个不成器的女儿之间来回徘徊了几圈，缓缓道：“璇玑，我听说尽欢楼雪姑姑手下的十几个仆人都烧伤了？”

        “是。”夜璇玑的回答很简单，“女儿不喜欢那些人，让他们走吧。”

        “呵。”夜恒冷笑，“既然你如此纨绔不逊，那就不需要下人伺候你了，留着丹粟和这个流浪汉吧。”

        夜璇玑的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她这样算是被彻底打入冷宫了吗？不过没关系，少了看着心烦的眼线，留下两个自己人，反而好办事。

        “好啊，我没有意见。”夜璇玑转过身，对着祭离澈招了招手，“你跟我进来吧。”

        上古大帝祭离氏的后人，肯主动纡尊降贵给她当仆人，何乐而不为呢？

        祭离澈抬起头，那双如幽潭一般的眸子里，闪烁着喜悦的狡黠。眼前这个少女，很可能就是他们祭离一族最大的……

        “嘿嘿，璇玑，我来了。”

        夜璇玑跟在夜恒的身边，走进了王府最大的会审堂，里面，从高处往下，依次坐着夜家的长老和各个主脉支脉的人，可以称得上济济一堂。

        夜恒上前，坐在了最高处家主的位子上。老王爷不在，他自然就是家中的掌权者。而坐在家主身侧主母位置的，正是夜妘漪的母亲，侧夫人雪惜若。

        “夜璇玑，你这个贱人，竟然敢烧伤我的女儿！”

        侧夫人雪惜若满头的珠翠，年近四十依然风韵犹存，如一朵半开半败的艳牡丹，她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上扬的眼角充满怨毒。

        “你可知妘漪她是苍胤国的第一美人，她以后是要嫁给皇子当娘娘的，此次若是留了疤，你担待得起吗？”

        呵，那原主就活该被烧吗？若不是这体质，怕是连个灰都留不下吧？

        夜璇玑站在下面，被那么多双眼睛逼视着，不但没有感觉尴尬，反而是一副坦荡荡的自在神情，尤其是在听到了雪惜若的话的时候，她直接“噗嗤”一声喷笑出来。

        “第一美人？有丞相家的千金蓝雨凝在，妘漪姐姐她这辈子都只能屈居第二了。”

        夜璇玑的声音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微眯着眼睛，看向一脸怒色的雪惜若：“侧夫人，你说妘漪姐姐她一个庶女，就算嫁到皇家，也不可能做正宫娘娘的，估计也就跟你一样，终身只能做个侧室。”

        “混账！”雪惜若拍案而起，脸憋成了猪肝色，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侧室”这两个字了，她一心一意地讨好夜恒，就是为了升为主位，更是为了给宝贝女儿谋得一个好前程。

        而如今，夜璇玑竟然当着夜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的面给她难堪，实在是让雪惜若怒火中烧：“夜璇玑，你残害长姐，侮辱主母，这样一个废物，竟然还敢如此嚣张，按照族历，杖责三百！”

        此话一出，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动容了，五百重杖啊！夜氏一族军伍出生，用的都是铁杖，而不是木杖。别说一个一星小星位的玄修少女了，就算是一个九星小星位的玄修大汉，也承受不来啊！

        “侧夫人，这刑罚，未免有些过重了。”坐在左边首位的三大长老之一，微微皱了皱眉头，白须微动，“三百重杖下来，此女必死无疑。但是夜璇玑她怎么说也是夜家嫡系一脉的女儿，当今太傅和皇后的亲侄女，此举不妥。”

        雪惜若听到有人出言袒护，当场脸色就变了，厉声道：“大长老，她夜璇玑是嫡系就尊贵，妾身和女儿是旁系就卑贱吗？整个穹极大陆，高低贵贱，看得是实力，我的妘漪年仅十五岁就已经是五星玄修了，放眼整个苍胤国，能达到这个水准的，绝不超过十人。强者为尊，她夜璇玑一个一星的废物使用下作的手段残害我的妘漪，就是该打，该罚！不仅要打，而且要重重的打；不仅要罚，而且要重重的罚！”

        “这……”一通声色俱厉的话，堵得大长老哑口无言，他微微咳嗽了一声，一声轻叹，没有再说什么了。

        族里的三个长老，都是当年老王爷夜沧山的族弟，因为夜沧山一向偏袒夜璇玑，所以夜璇玑出事，他们多少也会出面稍稍维护一下。

        夜家子弟不仅仅是夜恒这一脉，还有三位长老的子孙，各成一脉。夜妘漪向来在家族里嚣张跋扈惯了，被她欺负的人不止夜璇玑一个，所以三位长老虽然感叹她的天赋，但是也并不多待见她。

        “侧夫人，老夫也认为此次的刑罚过于严重了，璇玑本来就罪不至死，再说了，这次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是夜妘漪挑事在先，要烧死夜璇玑，结果引火烧身。”坐在右侧的二长老也出言相劝，“夜恒，这件事你怎么看？”

        三位长老的地位，都不亚于作为下一任族长的夜恒，他们的话，夜恒也不敢无视。

        夜恒一身长叹，他伸出一只大手，强行按下雪惜若的身子，低声呵斥道：“坐下，男人议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女人家在这里插嘴。”

        雪惜若的脸一臊，觉得失了面子，有些惭愧的坐了下来。她不敢惹夜恒不高兴。

        “三位长老，不好意思，贱内不懂事，让你们见笑了。”

        夜恒呵呵一笑，打着马虎眼。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很多人的脸上都浮起了嘲讽的笑意，十几岁的女孩子家那叫不懂事，四十岁的女人那应该叫撒泼。

        夜恒感受到了众多戏谑的目光，感觉到自己未来家主的威严受到了动摇，他用力地咳嗽了一声，正色道：“夜璇玑虽然是我的亲生女儿，但是她忤逆犯上，残害长姐，大逆不道，赐二百杖刑，以示惩戒。”

        夜璇玑的心里划过一丝冷笑，对于她这个一星的小废物来说，三百杖刑和三百杖刑，又有多大的区别？

        果不其然，当她抬起头的时候，在侧夫人雪惜若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讥笑。整个屋子里，看她的目光，也大多是幸灾乐祸的，谁会同情一个废物？

        “我愿意代替九小姐受刑。”

        男人的声音并不高，但是那独特的音色，就是能够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夜璇玑诧异地转过头，看到祭离澈站在门口，对着她浅笑，他的眸子是那般的晶亮，黑乎乎的面孔也遮掩不住光华。

        “你是何人？”侧夫人雪惜若最先皱起了眉头，冷声道，“你可知在苍胤国，代人受刑，刑罚要加倍！”

        祭离澈轻轻巧巧地推开门口的守卫兵刃，脚步沉稳，踱入门内，肮脏到已经辨识不出面目的脸孔上，充满笑意：“我当然知道，但是加倍又如何，璇玑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别说是四百杖刑了，就是一千杖刑，一万杖刑，我也定要代她受下。”

        所有的人都呆愣住了，这个又脏又臭的流浪汉是哪里冒出来的？

        在场的很多女眷不堪忍受从祭离澈身上散发出来的异味，直接掩住口鼻，转过头去，甚至有人直接呕了起来。

        祭离澈的回答，如暮鼓晨钟，响彻在整个大殿里，镇煞了一干人等。而其中，最诧异的，莫过于夜璇玑了。

        “你是疯了吗？”她微微拧着眉，心底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我当然没有疯。”祭离澈笑吟吟地看着她，眸子晶亮极了，“我是怕你挨不住，不小心一命呜呼了。”

        夜璇玑的喉咙一堵，有什么话冲到嗓子眼，硬是那么卡住了。

        见她那副呆愣吃瘪的模样，祭离澈只觉得可爱，眼睛里的笑意更浓，他心情甚好，转过身对上整个屋子里最不友善的那个女人，朗声道：“侧夫人，我的名字叫澈，是九小姐的仆人，今日刚刚入府。什么时候可以行刑？”

        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流浪汉一副迫不及待想挨打的样子，雪惜若胸中郁积着的一口老血，差点儿当场喷出。

        苍胤国有律法，主子犯错，罪不至死的时候，奴才可以自愿替罪，不过要受双倍刑罚。

        祭离澈愿意代替夜璇玑受罚，可以说是合情合理，雪惜若根本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一个整死夜璇玑的机会飞走了。

        而大长老和二长老此刻却是松了一口气，夜璇玑若是真的被打死了，他们回头就不好向夜沧山交代了！

        夜恒本来也想为宝贝女儿出一口恶气，如今想不到竟然被一个突然出现的流浪汉搅浑了，他一声轻叹，挥了挥手，声音中颇有几分无奈：“四百杖刑，拉下去行刑吧。”

        祭离澈任由两个戎装打扮的彪形大汉反剪住他的双臂，押出门口的时候，他还特意转过头，顽皮地对着夜璇玑眨了眨眼睛。

        夜璇玑怔愣着，心口更是堵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帮自己？四百杖刑，那可不是说着玩儿的，就算是夜恒他自己受下来，也势必要在床上躺几个月！

        只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祭离澈歇斯底里的哀嚎声，一下又一下，伴着重重的铁杖声。那痛呼声实在太过惨烈，让大殿里的每一个人都心胆俱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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