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落星城迷踪

在他们闹了这么一场后，几乎全行宫的人都围在了事发地点，商意小心绕过人群，在墙根下站定。

        原来的结界被闯进来的宋青羽等人打破，商意捏诀，带着许朔离开行宫。

        她不说话，许朔也没有说话。

        行宫外桃花开的非常繁盛，花落如雨，从山上蜿蜒而下的溪水里，也厚厚覆盖了一层粉白花瓣。

        两人盯着溪水，良久，许朔轻声道：“去买新的符纸？”

        商意听见这一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不好奇？”

        许朔点头：“嗯。”

        他的表情此刻十分柔和，斑驳的光点从溪流间投射到他脸上，这种神情，让商意有种错觉：他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他不开心什么？

        商意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把杂七杂八的想法甩出去。

        “我以前在漠尽山扫过几年地。”她说，“然后他们觉得我的地扫的不太好，就不要我扫了，那个宋青羽比我小些，也见过我扫地，就顺嘴叫句师姐。”

        许朔笑了。

        “那是他们没眼色。”他咳嗽一声，装作一本正经，“竟然让道长扫地。”

        商意顺嘴接：“就是，怎么也不能让我去扫地——你干嘛！”

        许朔突然间捏住了她的肩膀，她话才接一半，就被少年整个带到空中。

        他在她身后笑嘻嘻道：“不用怕。”

        从行宫往下望，是整个山谷延绵不绝的桃花。

        山侧的巨大瀑布在谷中发出轰响，蜿蜒的翠色溪水在月光下宛如一条闪闪发光的银带。

        落星城修建的亭台楼阁掩映在花林中，万家灯火点缀其间，从高处遥望而去，仿佛置身仙境。

        许朔带着她从空中往城里飘落，两人像蒲公英一般在高空中晃荡，翠色山城就在脚下，夜色掩映中，连虫声都安静了下来。

        当脚踩到小巷子地上铺的的青石板砖时，商意眨了眨眼，竟然有些意犹未尽。

        “真刺激啊。”

        她道。

        许朔笑：“找家客栈休息吧。”

        两人踏着满地月光推开客栈的门，这个季节慕名来落星城游玩的人有许多，客栈几乎都满了，而这次他们进去的那间客栈，掌柜表示：“只剩一间房。”

        许朔稍有犹豫，但商意非常之爽快的交了定金：“一间就一间嘛，没关系。”

        “为什么没关系？”许朔失笑。

        客栈有备黄纸，商意挑挑拣拣，拿了些能用的。

        她晃了晃手里捏的符纸：“我晚上得连夜画些符箓出来，可能睡不了觉，把床让给你。”

        小二领着商意和许朔上楼，在堂中有几位仆役在喝茶聊天：“城主好像出事了，明天城里就会出告示。”

        “城主出什么事了？”

        “害，说是鬼上身，现在被几个漠尽山的弟子绑着呢。”

        “还有这回事？”

        “哪能有假……”

        商意谢过小二，关上门，将仆役的说话声隔绝在外，许朔提前向掌柜要了朱砂和笔，此刻正将东西一一摆出来。

        先前打包的点心在此时发挥了作用，商意边吃着冷点心边奋笔疾书，许朔给她倒了杯茶，垂眼看她的手迹。

        商意法力十分微弱，仅能支持简单的法诀，但她所画的符箓不依赖法力，而是催动天地自然间蕴含的力量，所能起的作用远大于法诀。

        “吃吗？”商意把画好的符箓放到一边晾干，然后给边上的许朔递了一块，许朔接过，过了一会，问道：“道长符箓的画法似乎和惯用的画法有出入？”

        商意停笔，叼着点心冲他得意一笑：“有眼光啊，这是我自己改的画法。”

        她顿了顿，将笔尖沾上朱砂继续勾画，一边眉飞色舞示意许朔看她的手势，“用最少的法力注入符箓，化用天地自然之力，达到远大于一般符箓的效果。”

        “如果将画符的媒介换成血，力量会更强。”她说，将符箓最后一笔勾画完成。

        “血？”

        “对，血。”商意笑起来，似乎想到一件极好的事，“有一种压制心魔的符箓，原先的制法极其复杂，但是我把它改好了，还救了一个小孩。”

        “难以想象一个孩子会有那么强的心魔。”她说，“用这种符箓会很有效，那个孩子应该能平安长大。”

        微凉的夜风从窗棂吹进，油灯扑闪了一下，一只飞蛾颤颤巍巍的飞进来，围着烛火扑腾。

        许朔垂眼，拢了拢烛火，将那只小飞蛾驱走。

        商意继续下笔，聚精会神的盯着眼前的符箓，一时间，周围安静的只剩下呼吸声。

        夜已经深了，商意依旧聚精会神画着符箓。

        许朔坐在床边，轻轻笑了一声。

        “好好休息。”

        他说。

        莹莹的蓝色流光从他指尖滑出，商意眯了眯眼，突然觉得困意上涌。

        翌日。

        日上梢头，商意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扎起，房间里萦绕着食物的香气。

        许朔站在桌边整理衣褶，见商意一脸呆滞的坐在床上，笑着道了声早。

        “啊，早。”商意迷迷糊糊，下意识回道。

        她为什么在床榻上？

        直到洗漱完，商意才彻底恢复了精神。

        “道长的符箓我帮忙收拾好了。”许朔将整理的一丝不苟的符箓递过，说，“吃点东西？”

        桌上有粥和点心，商意在桌边坐好，端着碗有些惴惴不安的问道：“床被我占了，你昨夜睡哪里？”

        许朔正在吹自己碗里的热粥，闻言答道：“自然也是睡床。”

        “啊？”

        许朔见商意迷糊的样子，顿了顿，又道：“道长不用担心，昨晚我休息的很好。”

        “那……那便好。”

        商意忽略掉心里一点奇怪的感受，就着点心把粥喝完，心满意足的放碗。

        两人出客栈时，外面下着一点小雨，天气略有阴沉。

        商意略一寻思，转头找客栈掌柜借伞。

        “二位在城里逛逛完，便早点回家去吧。”掌柜掏出两把油纸伞递给商意，商意接过伞后好奇问了句：“怎么了吗？”

        “告示里贴啦，我们城主因病逝世，从后日开始封城一月。”掌柜说，“今年春日的祭典也相应取消了。”

        “原来如此。”

        商意向掌柜道谢，带着伞走到客栈外。

        雨声淅沥，许朔站在房檐下，半阖着眼睛。

        “怎么了？”

        商意放轻脚步走过去，在抬步的一瞬间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恶意。

        有东西在看着她。

        那种冰冷的感觉消失的很快，商意四下环顾，并没有找到视线来源。

        许朔睁开眼睛望着街口的方向，黑色的瞳仁里闪着冷芒：“直接找上来了，胆子倒不小。”

        远处烟雨朦胧的街口，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的人，住着拐杖，咧出极大的笑容，冲他们僵硬的招手。

        看着眼熟的佝偻身形，商意叹了口气：“洛风是把自己整个卖给这只鬼了吧。”

        已经失去了身体，灵魂仍然受到驱使，不得安宁。

        打着雨伞匆匆路过的路人似乎看不见站在路中间的东西，它就像一个提线木偶，朝商意和许朔机械地招手，仿佛要叫他们过去。

        “走吧。”许朔将油纸伞打开，往街口走去，“跟上去看看。”

        商意点头，同样开伞，抬步走进雨雾中。

        那个佝偻的黑袍人始终在他们不远处，惨白的脸露出笑容，冲他们招手。

        它一路走出落星城，带着他们一直爬到了原来山体滑坡露出的洞口处。

        那个洞口依旧黑漆漆的，深不见底，但是周围的守卫已经被撤走，黑袍人最终在洞口站定，冲他们笑，然后化成黑色的烟雾，飘进了洞窟中。

        “它引我们来这里。”商意把符箓抽出，“意思是要我们进去——”

        “等等。”许朔突然道，“我们后面还有别人。”

        商意和许朔找了一处隐蔽处藏好，不远处就传来了说话声。

        是宋青羽和阮羽衣。

        “师兄，你之前到底是什么意思？”阮羽衣跟在宋青羽身后，不依不饶，“那个叛徒应该早死了，就算没死，她也当不起你一句师姐。”

        “要么回去和师弟们呆着，要么不要说话。”

        宋青羽抱着剑冷脸回答，两人一起从商意眼前路过。

        “师兄！”阮羽衣跺脚，愤道。

        宋青羽并未应她，而是径直往洞口走去。

        他这么猛吗？

        商意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宋青羽直接穿过最外层的结界，进入到洞窟中，阮羽衣在外面跺了跺脚，还是一咬牙跟了进去。

        “他……”商意一时不知该作何言语。

        “嫌自己命长吧。”许朔评价道。

        商意叹了口气：“我们跟在后面进去看看。”

        两人打着伞快步跟上，径直穿过结界往洞中走去。

        里面的怨气铺天盖地，像汹涌的潮水一样充满了整条通道。

        恶意冰冷，仇恨炽烈，未开化之物的怒火在黑暗中熊熊燃烧。

        “无月山……无月山……”

        进入到洞窟里后，耳边回荡着不知何人的低语，都是念着无月山的宗名。

        “他们不知道走的哪个方向。”

        在忽远忽近的低声呢喃中，许朔的声音在商意耳边极为清晰。

        黑暗被许朔手中亮起的流光驱散，怨气纷纷退避三舍，连带着那低喃声也消失了。

        “这是？”

        商意有些惊讶地端详着眼前的画面。

        完整的白骨堆放在一对纯黑的石狮子两边，破旧的朱红漆柱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生着密密麻麻的绿锈，隐隐能看见底下被淹没的字体。

        商意勉力辨认着，轻轻念道：“万寿，无量，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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