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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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鬼，比活着的时候能省很多事情。
比如乐正花都没有给裴安一口水喝，一顿饭吃，一间房安顿，这看上去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鬼界没有白天和夜晚，它存在于日夜交替处，只有无尽的黄昏。
裴安就一直坐在院子的地上，生气！
乐正花让陆亦休看着老裴安，自己先去了趟归魂监送残魂。
鬼差职务分内外两种，主内的鬼差处理城中事务，主外的鬼差引魂和抓游荡人间的孤魂野鬼。但许多没有灵识的小动物死后魂魄找不到投胎之所，游荡在人间，日子久了魂魄会变成碎片，形成瘴气。乐正花经鬼差相公陆亦休介绍，在归魂监找了份临时工，就是去人间捞那些小动物的魂魄或者碎片。
按理说，一只鬼在鬼界不用吃喝，不怕风吹雨打，为何还要努力干活赚压胜钱？初来乍到的老裴安不是很明白，上面的人还会给他烧许多压胜钱，他除了贿赂贿赂鬼差，觉得也没处花。
陆亦休尽管不大喜欢裴安，但还是好心提醒：“趁着你是新死，给你烧钱的人多，去钱庄把压胜钱存起来。等以后阳间没人记得你，你就再也收不到压胜钱。要在鬼界挣钱，十分不易。”
但到底钱要花在何处，陆亦休没说。
裴安忽然灵光一现，咻地飘了出去。
九尾带他来的路上，他看到城里两边开着店铺，他先去钱庄，对钱柜后面的鬼差说：“我想把我名下的钱，转一半给我娘子。”
那鬼差眼皮都没抬：“压胜钱不支持转账。”
“……”老裴安震惊，什么鬼规矩！“那我要怎么样才能让她账上多点压胜钱？”
“你取出来，让她自己来存。”
裴安皱眉摇头，他家阿花肯定会直接甩他一脸压胜钱。
“或者你去隔壁杂货铺买一面托梦镜，让活人烧给她。”
这主意倒是不错。
裴安转身就去了隔壁杂货铺，要买一面托梦镜。杂货铺的鬼差也是眼皮都没抬，只报价格：“一万两压胜钱。”
裴安咋舌，听说乐正花收残魂一天就赚几两，这一万两要攒十年呢！她肯定舍不得花这么多钱买这玩意托梦给他，所以这些年在他梦里都不曾出现过乐正花的鬼影。
生前，裴安房间里一直放着一面乐正花的屏风，是他亲笔所画，而那屏风用了特制的丝绢，轻薄接近透明，人像在屏风上栩栩如生。裴安每天会对着那屏风坐一会儿，睹物思人。
刚才裴安在钱庄查过，他账上有一千万两压胜钱，加上随身带着的五万，是他现如今全部的家当。他从出生就不知道省钱两个字怎么写，老胳膊一挥，买了一面托梦镜。
“怎么用啊？”
“对着镜子念你要找的活人名字。”
裴安念了他一个亲信家臣的名字：“田柱书。”
没反应。
“田柱书！”
镜子产生了波纹，映出了他亲信懵逼的脸。田柱书揉了揉眼睛，“老王爷？！”
“去本王坟头给本王和王妃多烧点纸钱。立刻，马上。”
镜子里的人先是一愣，然后直点头。
“记住，就烧本王和王妃的，别给旁边那个短命鬼陆亦休烧。”
“是是是。王爷，您在地下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裴安正想跟田柱书描述与乐正花重逢后的惨状，结果波纹猛地震荡。
啪！镜子碎了。
裴安惊讶：“老板，镜子碎了……”
“时间到了自然碎了。”
“一次性的？”
鬼差翻白眼：“不然你以为呢？”
“就这么短时间？”三句话都不够说，太坑了！“本王撒泡尿的时间都比这长。”
话音刚落，鬼差递给他一颗药丸：“生死肉骨丸，能让你拥有血肉之躯，半个时辰。”
老头子一脸懵逼加震惊，鬼界居然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卖？但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我又不要还阳。
“死人尿不出的，还阳半个时辰够你尿。十万两一颗，要不要？我建议你再买这个容颜丸，吃一颗容貌年轻十岁，你吃个四五颗然后还阳，半个时辰够你提枪上阵睡一个姑娘。容颜丸一颗一百万两。”
裴安老头气呼呼走出杂货铺，老腿打颤颤，这杂货铺的鬼差上辈子肯定是个毒舌的奸商！阎王爷才把他安排在此处高价兜售垄断商品，专门坑像他这样善良的可怜鬼！想当年，他裴安是叱咤风云的滕王，没想到一命呜呼以后只能当冤大头。
正走在鬼街上，裴安眼尖，看到乐正花的鬼影一闪而过，他拔腿就追。原想追上去和她一起回去，转念怕乐正花趁他还对鬼界还不熟悉，诓他去投胎，遂只默默跟着，偷偷打量她。乐正花还是他记忆里的样子，而他已经老了。
裴安摸了一把自己的老脸，忽然想折回去买那一百万两压胜钱一颗的容颜丸。
裴安第一次遇见乐正花，是在一个江南初春的旁晚。
他带着十几个随从在两边都是油菜花的田间小路上策马疾行，鞭子一挥舞，撩起油菜花，那黄灿灿的花粉沾了满满一个马屁股。
然后一个转弯，他的马踢翻了一个养蜂人的蜂箱。
嗡——
马受惊，裴安慌忙勒住缰绳，“吁——”
在回过神，裴安发现眼前全是勤劳的蜜蜂。他嘴里骂了一句，抬起一只胳膊用袖子捂住大半张脸，丢了马儿，使出轻功，撒腿就跑。后面的侍卫对突发状况手忙脚乱，一边赶蜜蜂一边喊：“王爷，小心（您的帅脸）啊！”
“哪个杀千刀的在路上放蜂箱！”简直比暗器还损人！
裴安把兜里的火折子掏出来，一边驱赶蜜蜂一边骂养蜂人，狼狈不堪。
乐正花就在那个时候出现，她一身灰白的粗布衣裙，戴着斗笠，那斗笠与黑纱相连，把乐正花的脸和脖子都罩在里面。她伸出手，阻止了裴安挥舞火折子的动作。裴安一惊，也不知道是被蜜蜂干扰还是来人武功太高，他居然直到这时才发现多了个人。
还是个女子。
看不清女子的脸，一阵香甜之气钻入鼻子里。
“它们不伤人。”裴安听到一个清泠的女声，年岁不大，但单薄里透着股坚定。
她说不伤人，就是不伤人。
裴安一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今次却不知怎地，就是想跟个小姑娘抬杠。
“是你养的蜜蜂？不说不伤就不伤？可我的手怎么红肿了！而且我受了惊吓！你为什么把蜂箱放在路上，存心想绊死人呐！不行，你要赔我医药费，否则跟我去见官吧！”劈头盖脸，死不要脸。
乐正花小身板，裴安打量了一眼，觉得这小姑娘可能还没张开。她站在裴安旁边，一群高大的男人围着，却并没看出害怕。
不卑不亢道：“蜂箱放在路边，并未挡路，是你骑马太快，弯转得太急，没仔细看路才踢到了我的蜂箱。我蜂箱被你踢坏了，蜜蜂也被你打死了好几只。要赔也是该你赔我。还有你的手。”
乐正花抓起裴安的手，翻了翻看。
“是被马绳子勒红的。”
裴安呆滞，手上的触感占据他的大脑，这小姑娘的指尖微凉，有薄茧子，力气还挺大。
侍从要上前教训不知好歹的养蜂人，被裴安阻止。
“你给我道歉，我便买你所有的蜂蜜。”
乐正花一时失语，没想到裴安思路跳得如此快。
他分明就是想侮辱人。
他想看这小姑娘跳脚炸毛的样子，裴安想来，应该像只小猫咪。
但，乐正花没生气，她施施然福身：“这位公子，对不起惊扰了您和您的马儿，小女子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万望公子保重身体。”
“……”
“今天不巧，蜂蜜都卖完了，只剩这一瓶最贵的。一百两，谢谢。”乐正花左手递过去一个小瓷瓶，右手摊开要裴安付钱。
在一个战乱初定，百废待兴的年代里，一百两够一个平常老百姓吃一辈子。
裴安忽然对这女子有点失望，他以为这是个威武不屈、贫贱不移的清高女子。
他一下子失去了兴趣，让侍从拿了一百两给乐正花，翻身上马就走。
那一年，裴安二十岁出头，风华正茂，盛誉天下，红颜知己无数。
那个黄昏，裴安连乐正花的名字都还不知道，他以为他和这个肤浅的养蜂女子再也不会有交集。
思绪飘回眼前，裴安跟着乐正花，他忽然发现：他家媳妇走的这条并不是回家的路……
老裴安不免心头一紧，乐正花一贯喜欢坑他，莫非被她察觉到他在跟踪？
正犹豫要不要继续跟下去，见前面的乐正花闪身进了一个巷子。老裴安不敢进去，就在外头守着，顺手抓了一只过路的鬼，问人家：“这里头是什么地方？”
那鬼回答：“那巷子里住着鬼婆啊。”
“鬼婆？”
“你新来的吧？提醒你一句，千万别进去，那鬼婆从前是阎王爷的奶娘，专门喜欢抓新鬼进她院子研究折磨鬼的法子，有阎王爷罩着她，根本不讲道理！”
裴安浑身一抖，他都死了，乐正花还想谋杀亲夫呐！
一定是被陆亦休那个短命鬼前夫蛊惑，不行，他得赶紧想法子把阴魂不散的陆亦休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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