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裴安在大街上等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等到乐正花从小巷子里出来。乐正花似乎并不知道裴安跟踪她，径自去武器店里，给陆亦休挑了一柄称手的水云剑，她付了钱，摸了摸剑身，微微一笑。

        另一边，偷偷摸摸猫在门口的裴安像个老贼，死盯着乐正花的一举一动。他看见她莫名的微笑，心头就莫名的不高兴。裴安是羡慕的，乐正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温婉可人地对待过他了。

        裴安抿了抿干瘪的嘴唇。见乐正花要转身离开，赶紧飘远躲起来。

        乐正花出了武器店的大门，又逛了会街，她并不急着回去。因为她很相信陆亦休，能对付得了初来乍到的裴安。而她心绪有点乱，不知道如何同时面对这两个男人。

        没走多远，逛到油炸响铃店，掌勺的鬼大娘手艺很好，每锅都能炸得脆香不油腻，整个十二姻缘城的大鬼、小鬼都喜欢吃她炸的响铃。方才，武器店老板收了她九十九两压胜钱，还剩一两，能买两个炸响铃。

        可她家现在有三只鬼……

        乐正花纠结一下，叹口气，还是不买了。

        她又朝前走，经过符纸店。收残魂要备些符纸，一两银子可以买十张空白的符纸，她往常都是买空白的符纸回去让陆亦休帮她画，陆亦休已经是有点修为的鬼差，画符纸的水平还不错。连归魂监的鬼差大哥都说陆亦休如果勤加修炼，或许能踏上仙途，从此脱离轮回之苦。

        不过陆亦休并不在意是鬼还是仙，他对乐正花说，一切随缘。乐正花听他说这话时，笑看陆亦休。她私以为，比起人道、鬼道和仙道，陆亦休好像更适合佛道。从前，陆亦休就是个乐善好施，慈悲的人。

        乐正花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小村庄里，她的母亲因生她难产而死，父亲没有续弦，独自拉扯她长大，她也没有兄弟姐妹。

        她父亲是个很老实的好人，乐正花出生没多久，有个道士正好经过她家，对她父亲说乐正花命中带煞，命格奇差，克父克母克夫克子，就是个扫把星。道士劝乐正老爹把她丢到尼姑庵或者道观中去，她爹舍不得。

        但是村里都传开了，说乐正家的女儿上辈子是个穷凶极恶的大罪人，这辈子投胎才会命犯孤星，罪孽深重。大家都不喜欢她，觉得她以后肯定会长成一个坏姑娘，哪怕乐正花从未做过一件不好的事情。

        乐正花七岁的时候，她父亲上山砍柴的时候不慎跌落山谷摔死了，连全尸都没有留下。于是村里对乐正花的指指点点没了边际，你看，这个扫把星真的把亲爹亲妈都克死了！他们把数落乐正花当做茶余饭后的必备节目。没有一个亲戚愿意抚养照顾她，但又想要她父母留下的那点微薄的家产。

        突然有一天，他们去找村长，说应该把乐正花浸猪笼。因为她是个不祥之人。村长一开始犹豫不决，后来被众人鼓动，竟然同意了把乐正花浸猪笼。

        陆亦休和他师父就出现在那个残血的夕阳里，他们途径水塘，见一大群人押着个小女孩，那小女孩不哭不闹，只涨红了脸拼命挣扎，好像一头食草系的小兽。

        “这女娃娃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坏事，你们竟要将她沉塘？”陆亦休的师父是个云游四方的大和尚。

        村里人绘声绘色道出乐正花的身世。大和尚在破衣服里摸了半天，终于找出一锭银子，递给村长。大和尚说：“小娃娃死了太浪费，不如卖给和尚，我养着给我这小徒弟当小媳妇。”

        村长接了银子，放了人，还好心提醒大和尚：“乐正家这闺女是个丧门星，克死父母，将来还会克夫克子，这位大师傅你可别害了自家小徒弟。”

        大和尚摆摆手，一脸不在意。也不知是看透世间肤浅事还是坑徒弟坑得理所当然。他救下乐正花，把乐正花推给站在一旁一直很安静乖巧的陆亦休。

        “徒弟，为师虽然是和尚，你可不是和尚。好好照顾她，以后就是你小媳妇了。”

        七岁的乐正花第一次见到九岁的陆亦休，陆亦休抓住乐正花的小手，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别怕。”

        小乐正花仍旧不肯开口说话，但也没抽回手。

        所以说，初识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它十之七八能决定两个人相处的姿态。比如乐正花对陆亦休，从认识的那一刻起，陆亦休就给了她满满的安全感。反观那个不靠谱的王爷——摊手微笑脸。

        裴安不这么觉得！裴安虽然不知道乐正花与陆亦休青梅竹马十年的细节，但乐正花像小白菜一样的悲剧出生还有大和尚师父救人送徒弟当媳妇这段，裴安的手下都有调查报告给他。滕王爷听完，就说了两个字：套路。

        穷乡僻壤也充满了套路！本王不服！

        此时，乐正花也没有进符纸店，她再往前走，有个摆地摊的鬼老伯朝她招手。乐正花蹲下去看了两眼，挑起一个巴掌大小的小纸人。是个被施了仙法的小玩物，在鬼界挺常见，可以变大变小，会干些简单的粗活比如扫地、整理房间，还会陪你打发时间。

        “花娘子要不要啊？别人买我都说二两，你如果想要，一两银子啊。”

        乐正花想了想，掏出了兜里仅剩的一两银子递过去，换了这个小白纸人。

        然后打道回府。

        裴安怕露陷，远远看着乐正花进屋，自己在外面等了会儿。有个小鬼头飘过来，围着裴安转了三圈，稚嫩的童声问：“爷爷，你就是那个大家传说中来找花姐姐的老相公？”

        裴安皱眉，听着怪刺耳：“死小孩，大人的事情少管。”

        那小鬼头老气横秋叹气：“哎，爷爷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在鬼界待了有快一百年。就是买不起容颜丸，我要是多长十岁，一定是个翩翩美少年，但阎王爷说咱是鬼，已超然物外，怎么能在意长相样貌这种东西，所以把容颜丸卖得死贵。阎王爷还劝我们去投胎然后挑准了时机重新死一回。爷爷你说我们阎王爷是不是特别坏！”

        裴安点点头。

        在阳间就有传闻说阴间阎王很势利，这简直就是利欲熏心，导致从上到下都是势利鬼。

        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我这样，和你花姐姐是不是很不相配？”裴安那两根手指撑开皱巴巴的眼皮，问小鬼头。

        “对啊！”

        裴安抿嘴，心想明天再去一次杂货店，一百万两压胜钱一颗的容颜丸，他还是买得起的。

        裴安看时间差不多，拿了几两压胜钱打发走小鬼头。

        身后，小鬼头说：“爷爷，我就喜欢你这种有钱又大方的鬼！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裴安头也没回，背着小鬼头摆摆手，谁要和你这种小鬼头做朋友，急急飘向乐正花的院子。

        乐正花在看陆亦休舞动水云剑，嘴角带笑夸人家：“倒是将一把破剑耍出了尚方宝剑的感觉。”

        陆亦休抚了抚剑身，也在笑：“怎么能说是破剑，红花攒了两个月的工钱才换来的，日后我就提着它对付不听话的孤魂野鬼。”

        “我听归魂监的大哥说有些厉鬼十分厉害，会吞了抓它的鬼差。休哥，你办任务时候要注意安全。”

        老裴安满脸皱纹搅在一起，腹诽：休什么哥，爷爷我明天就让你休妻。

        “我晓得。等这个月发了工钱，我带你去换套衣衫，这套穿了有一年了。”陆亦休说到这里，瞧见裴安一脸不高兴地站在门口，似是有意又像发自内心，摸了摸乐正花的脑袋，如邻家大哥哥，顺着刚才的话，又补了一句，“到时候你挑块喜欢的料子，我们一人订做一件。”

        乐正花很是高兴，“好啊。”

        裴安实在听不下去，裹着浑身的醋味飘到乐正花和陆亦休中间。

        咳！咳咳！！咳咳咳！！！

        乐正花只丢给他一个白眼。

        “阿花，我刚才托梦给手下人，让他们给你多烧纸了。之前我没死，不知道这鬼地方如此见钱眼开，都怪我没给你年年烧纸钱！”说着就要去抓乐正花的手。

        其实灵体之间的触碰，基本没什么感觉。若意念强些，能稍微有些触觉，若是一般情况下，已经脱离凡身□□的两个灵体都能互相穿透而过。

        乐正花以为裴安抓不住她的手，也没躲。

        谁料，这老头一抓一个准，竟然抓住了，不假思索就把乐正花的手往自己怀里塞。

        乐正花和陆亦休都先是吃惊，尔后乐正花使劲挣扎，陆亦休则把水云剑抵在裴安手肘处。

        裴安吹胡子瞪眼：“短命鬼你干嘛！想砍断你爷爷我的手吗？！”

        陆亦休才不怕他，抿嘴不语，手上加重力道。

        乐正花趁他两人较劲，赶紧抽回了手，跳开三步远。

        “裴安，你不用叫人给我烧纸，我不缺什么。”

        “什么都不缺？那干嘛……”站在炸响铃店门口咽口水！裴安心想不能暴露自己行踪，立即改口，“省吃俭用买这种破剑！”裴安看这把剑极其不顺眼，那短命鬼还想用阿花买的剑砍断他的胳膊。

        乐正花皱眉，认真看着裴安：“从前你就是这样轻狂，老了也一点没变。”

        裴安被乐正花一看，气焰消了一大半，腹诽：你们等着，本王明日就去买五颗容颜丸！

        乐正花哪里知道这厮的心思，以为裴安耷拉着脑袋不说话，是被她言语中伤。又有点心软。她从怀里掏出那个小纸人递给裴安。

        裴安惊讶。

        “陆亦休与我都没空陪你折腾，你就折腾这纸人吧。你对他吹口气，他就听你的话，够你玩十天。”

        裴安接过纸人，刷地抬头，一双老眼满是亮晶晶。原来他家阿花在街上逛了那么久，是想给他也买件东西啊！

        陆亦休抱着水云剑在一旁默默注视。

        裴安本想给陆亦休一个挑衅的眼神，忽然又萎靡。

        乐正花有一百两，她花了其中的九十九两给陆亦休买水云剑，然后花了最后武器店老板打折省下的一两，给裴安在路边买了个小纸人。

        他挑什么衅啊！裴安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开始拿扫帚柄敲纸铜盆。

        一人，我饮酒醉，醉把佳人成双对；

        两眼，是独相随，只求他日能双归；

        一家三口，要拉郎配，问你双|飞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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