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裴安狂给鬼小白使眼色。

        你不是懂的很多吗？快想办法啊！不能让陆亦休那个短命鬼抢了爷的戏。

        鬼小白懵了一会儿，围着那鬼姑娘打转，忽然灵光一现拍脑袋，喊：“花娘子，裴爷，你们别回去了，我知道这疯疯癫癫的鬼姑娘是怎么回事了！”

        裴安送了口气，赶忙追上乐正花，往她前面一档，乐正花也是好奇的，这才回了头望向鬼小白和鬼姑娘。

        鬼小白道：“从前人间有个道士，看中了某座山中一块望族的祖坟，利其风水便用自己得了痨病将死未死的女儿为媒，断了她的手指埋在那望族的祖坟里头，从此以后，望族一门死一科甲，道士族中增一科甲，望族田中减收十斛，道士田中增收十斛。”

        裴安与乐正花皆皱眉。乐正花听鬼小白的故事再比对眼前的鬼姑娘，确实有些相似。不禁气愤道：“真是如此，那这姑娘的爹也太残忍了！”

        鬼小白耸肩：“此法是用气数将尽之血亲才有用，道士一定觉得自己女儿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死的有点价值。这人间利欲熏心之事多如牛毛，自相残杀，草菅人命屡见不鲜。花娘子何必生气。”

        裴安瞪了一眼鬼小白，废话别多。自己热脸贴上去：“这姑娘的爹害人，我们去把他揪出来。”

        乐正花看了眼天色将明，不易逗留人间。再想，她一只鬼，怎么管活人的闲事？“我回去和归魂监的鬼差大哥说声，让他们来解决。”其实就是不大想跟裴安掺和在一起。

        裴安给了鬼小白一个眼神，鬼小白心领神会，悄悄拽了一把坟头的鬼姑娘，那姑娘被扯疼了，又哇哇惨叫。

        乐正花转身：“……”

        鬼小白：“解铃还须系铃人，这鬼姑娘的断指一定就埋在她底下这个坟里，可咱们都是鬼，挖不出来。须得引这李家人亲自来挖，才能解开这法术。”说完，又深情并茂叹了句，“诶哟，这姑娘年纪轻轻病死也就算了，还被亲爹摧残，好气哦！”

        刚才谁一点没同情心，还劝别人别生气的？

        裴安掏出他从杂货店买的小乾坤袋，翻出一瓶神力丸，一把白纸伞，还有一叠紫金符咒。古语云：防患于未然。还有常言道，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

        乐正花又好气又好笑：“你怎么不把整个杂货铺都买下来？”

        “那杂货店太会宰客！咱有钱，但不能这么惯着他。”裴安一本正经。

        乐正花一声呵呵。

        神力丸每人一颗吞了，打了白纸伞不怕太阳晒，然后抽出符咒里的瞬移符咒——

        乐正花问：“你知道要去哪？”

        裴安勾了勾嘴角，乐正花死了三十几年，且不关心世事，他可是新死的滕王爷，天下事尽在他的脑子里。那坟上刻着李氏之墓，胸有成竹：“安溪李家，从前算得上名门望族，这些年没落了，这人孙子是我府上幕僚，我还曾为其惋惜过，原来另有隐情。”

        不给乐正花反悔的机会，裴安口中念着地名，快速催动符咒，眨眼的功夫，三只鬼在黎明之际，落在了一处江南小镇。

        乐正花在夜间穿梭荒郊野岭，人多的地方阳气重，对她没好处。

        她已经很多很多没见过人世的景象。

        薄雾中的晨光，悠悠的车轱辘声，卖包子的吆喝，市井的只言片语。

        即使每天在平凡中醒来，都存着像种子从泥土里冒芽时，对生命的努力和期待。

        乐正花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朝气，尽管她实际上没有呼吸。

        裴安得意：“感觉如何？”

        “恍如隔世。”

        裴安就近从一户人家院子里腌菜缸后面抓出只一颗大白菜大小的小鬼，“安溪李家怎么走？”

        那小鬼不害人，瑟瑟发抖：“哪，哪个李家？”

        “从前很有钱很有钱的那个李家。”乐正花用白衣断指鬼姑娘的话形容。

        “哦，那个啊……这条街走到底，右边的宅子就是了。”

        裴安把大白菜小鬼塞回缸后面，小鬼探出头好心提醒：“你们今天最好别去，今天有赛神会，要迎张大帝。虽然就是个泥巴雕塑，也伤得了鬼怪。”

        咱堂堂滕王怎么会怕。

        他压根就不明白做鬼的套路，尤把自己当人对待。

        撑着白纸伞，拉着乐正花和鬼小白就往李宅而去。

        途径一处三层小楼，乐正花眼尖，停了下来。裴安纳罕，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小楼匾额上狂狷的三个大字：“乐善堂”。从前乐正花带着阿遇在江南小镇落脚，开办了乐善堂，后来种种，她离开江南到了京畿，乐善堂早就换了主人。

        没想到过了几十年，这三字小楼还在世上。

        大约是同名吧。

        乐正花刚要走，只听裴安喜滋滋的声音在耳边道：“怎么样，我这三字书法还不错吧？”

        “你写的？”

        “自你去世，我派人在每个郡县都设了一座乐善堂，救济穷人，为你祈福积德。”

        乐正花张了张口，可不知道该说什么。

        索性闭上嘴，埋头往前走。

        李家的宅子很大，但是破旧，里头空了大半，估计是把原来放置的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人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李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钱快没了，讲究还挺多。

        裴安三只鬼飘进去的时候，李家现任的这位族长老爷正在用早膳，一道一道的规矩，白粥青菜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派头。

        裴安想再往里飘，正堂两边的门神把他弹了出去。

        门神铜铃眼：“区区小鬼，也敢来李宅撒野？！”

        “你们家老爷祖坟被人阴了，你晓得不？”裴安根本不怕，靠过去跟人家小门神套近乎。

        俩门神长得一模一样，裴安朝一个说话，没得到回复，不死心又跟另一个说：“你知道你家老爷的对头是谁不？那人家里有个病死的女儿。”

        还是没有理睬裴安。

        裴安识相地走开，“好心当驴肝肺。”

        恰在这时，从芭蕉树叶里探出个脑袋，小小瘦瘦跟个萝卜头似的。弱弱对裴安说：“我知道，对门季家有个病死的女儿，十几年前病死的。”说罢，跳进裴安怀里。

        裴安嫌弃，这萝卜头小鬼还没第一家的白菜头可爱。硬塞给乐正花。

        乐正花抱着它打量，私以为这小鬼十分营养不良。

        鬼小白道：“裴爷，这是座敷童子，兴宅子的，比刚才腌菜缸里那个高级。”

        裴安摊手，“这萝卜头都蔫儿了。”

        萝卜头激动说：“那是因为有人搞鬼！害得李家的气运被偷走了！”它没了灵气，也变得如此枯槁。

        鬼小白戳戳座敷童子的脑袋，“我看对门季家风水比这好，你怎么不搬家去对门？”

        那萝卜头更气：“我也想啊！可是对面是个黑童子，煞气重，我打不过，被他扔出来了！”

        ……

        经过裴安一番盘算，有了个速战速决的主意。裴安问座敷童子，“听说今日有赛神会？要迎张大帝？”

        座敷童子点头。

        “萝卜头，你带我们去赛神会，我要去让张大帝显灵。”

        “你这只鬼死了还嫌不够，没疯吧？”座敷童子真是见了鬼了，居然有鬼敢惊扰神仙大驾。

        裴安不知者无畏，挺胸坚定道：“没！大爷我好着呢！”

        乐正花也劝：“你别逞强，那虽是泥身塑像，也有余威。弄不好会震碎你魂魄。”

        “你怕我灰飞烟灭？”裴安忽然对上乐正花的眼，那眼中仿佛有星光。

        “你还是快去吧。”

        呼啦~星光变成了流星划过裴安深邃的眼眸。

        说来也巧，赛神会正好从李季两家门口经过。是季家向来迷信，特意请神路过，给沾沾运气。季家老爷本就是个道士，搞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充满套路。

        裴安撑着伞，和乐正花、鬼小白趴在墙头，座敷童子则蹲在他伞上。听远处有敲打乐器声，渐行渐近。见前排花花碌碌一群人扮的牛鬼蛇神，其后四鬼面男子抬轿，上面正是那传说中的张大帝。

        裴安认真观察，瞅准时机，趁萝卜头不注意，伞柄朝上一使劲，把萝卜头跟球一样抛了出去。

        “啊——”

        抬脚人看不见座敷童子，只觉得有一阵怪风吹过，放慢了脚步。

        裴安立即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附身符，扔在张大帝泥像脑门上，自己也跟着飞身而去，眨眼之间没入塑像。

        噔噔……

        张大帝左右动了动。

        抬轿人停下来查看。

        噔噔噔噔……

        晃动得更厉害。

        抬轿人吓得丢下轿子就跑，张大帝顺势滚在了地上。

        裴安感觉自己现在像个芋头，控制能力欠缺，滚来滚去滚了一身泥，把脸都滚脏了却还是立不起来。

        动静闹大，走在最前面的巫婆匆匆赶来，见此情形，赶忙扶正张大帝，后跪拜：“神仙显灵了！！”

        人群一阵骚动。

        “吼……”裴安先嚎了一嗓子。

        乐正花在墙头扶额，这人还真是死性不改，虚张声势最在行。

        张大帝：“绕道，速归庙！”

        巫婆：“何事惊扰大帝？”

        “这李季两宅之间黑煞联结，晦气，晦气！”

        众人一脸茫然。

        张大帝：“李家坟有妖，须往擒治之！”

        李家和季家已经出来好些人，听到张大帝话，都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张大帝：“速至李家坟！速至李家坟！”

        李家族长老爷听罢，立即命人前往，望向季家那眼神十分怨毒。季家人被喊回了宅子，关了大门。裴安瞧着此事到此为此，正想从泥像里爬出来，不知从何方忽然飞来一只乌鸦，快速落在张大帝脑门上。

        裴安瞬间感觉自己被定身，魂魄困在了泥像里不能动弹。

        乐正花和鬼小白皆是一惊，乌鸦此时又起飞，直直冲向他俩。乐正花欲拉着鬼小白躲开，没料那乌鸦似是有神识，目标明确地冲过来，打飞了乐正花手上的白纸伞。

        倾城的日光，乐正花和鬼小白宛如被丢进了油锅，尖叫着跳下墙头，落在了草木之间。树影遮挡了大部分阳光，才让他俩缓了缓神。

        乐正花和鬼小白对望一眼，深感：大事不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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