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乐正花紧随陆亦休，耳边是夜里的冷风，呼啦呼啦。

        “休哥？”

        “那灯花婆婆太过热心，如此反常必有妖。”陆亦休解释，皱眉。

        乐正花惊讶又疑惑：“她想拖住我们，可是我们有什么值得她利用的地方？”实在不是她妄自菲薄，鬼界又不是她家后门，他们不在鬼界丝毫不影响鬼界的秩序。

        “阿滕在家，它灵智低，可以利用。”

        乐正花打了个寒颤，立即拿出一张符咒，感应放在阿滕身上的追踪符。然而，又和上次被灯草和尚拐走的时候一样，追踪符没了音讯。因为担心阿滕被那臭和尚拉下水，她呼啦飞越了陆亦休，狂奔回鬼界。

        确实如陆亦休所料，此时鬼界警铃大作。千百八年了，风平浪静的鬼界被一只忽然杀出来的妖和尚乱了秩序，大鬼小鬼奔相告走：诶！你知道吗！有一个和尚要闯地狱诶！已经在炸冰山地狱的门了，快去看热闹啊！

        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偏闯。

        就是这么任性。

        灯草和尚站在第八层冰山地狱的门口，和一众鬼差缠斗。他一身修为已经小有所成，以一敌十游刃有余。

        乐正花和陆亦休分头行动，陆亦休跟着看热闹的小鬼们先到了冰山地狱门口，乐正花则回家先去查看阿滕的情况。

        家里并没有骷髅的身影，乐正花焦急寻问周围鬼邻居。有鬼告诉她，好像在杂货铺看到过阿滕。乐正花又跑去杂货铺寻问，得知那傻孩子在杂货铺买了一盏长明灯。

        长明灯。

        鬼界永远是黄昏，没有鬼会点灯，灯草和尚要闯进来最方便的办法就是诓骗一个傻孩子帮他在鬼界点一盏灯，他便可以从灯火中悄无声息潜入鬼界。乐正花这时候不禁怀疑，灯草和尚当初把蠢蠢的阿滕拐走时，怕是都已经打算好了。

        她略一思考，直奔八层地狱处。

        那里已经被围得鬼山鬼海，众鬼都是头一次遇见敢闯地狱的妖怪，要做个见证。归魂监和司阴监的鬼差穿插在鬼群中维护秩序。鬼差大哥们的态度……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鬼界的大佬们也一个没来，只一个九尾大人皱着眉头在主持大局。

        每次这种麻烦事都是让就九尾大人善后，多来几次她的毛皮都不油亮了。

        鬼小白眼尖，看到乐正花一抹红色的身影赶来，凑过去打招呼：“花娘子现在才来？”

        “可曾见到阿滕？”

        “见到了，不就在那。”鬼小白一指，乐正花远远望见那些打斗的身影旁，陆亦休捆了阿滕在观战。阿滕下巴脱臼，张着嘴看打架。虽然没有脸皮，但乐正花很笃定阿滕那傻骷髅现在的表情是津津有味。

        乐正花挤过去，还在门边看见了一盏未灭的长明灯。

        她蹲下去，吹了口鬼气。阴风立马灭了长明灯。

        灯草和尚感应到没了灯火，酣斗之余还有闲心回头查看一眼。见是乐正花干的，温润一笑，道：“这位夫人，定是记恨上小僧了呢。”

        乐正花瞪他一眼。

        灯草和尚挡了鬼差的招式，往他们一家三口处近了几步，又说：“还请夫人莫要责备骷髅，我与骷髅是真心相交，迫不得已才指使它……”

        乐正花飞快瞄九尾大人，怕九尾大人追究阿滕的过错。凶巴巴打断：“你不要和我们说话！”

        好吧。

        灯草和尚笑眯眯转过去继续打架，看上去和来玩的一样。

        直到九尾大人长鞭破空，三两下把灯草和尚逼得后背贴在冰山地狱的门。

        冰山地狱的门是一块完完整整的山石拱门，说是门，又没有门。山就是门，根本没办法打开山门。

        九尾大人不耐烦道：“地狱无门，你拿你光脑门去敲开？”

        灯草和尚法力与九尾大人悬殊，但面上无一丝惧色。他果真如九尾大人所言，拿后脑勺敲了敲山门，笑道：“未尝不可。”

        “你毁那凡人两世，竟还有脸来鬼界闹事。”九尾大人冷眼看灯草和尚。

        “因是我的过错，我当为她承受。”

        “她在冰山地狱百年，可再世为人，喝了孟婆汤什么都能忘记。你这般自私闯入，可想过后果？”

        灯草和尚笑了笑：“想好了。”

        九尾大人尾巴一甩，“那你去吧。”竟是走了。

        所有鬼都安静围观，灯草和尚旁若无人转身，先摸了一把阿滕的骷髅头，和他的脑袋一样光溜溜，像两颗卤蛋。

        “谢谢你呀。”

        说罢，撤回左手，抬起右手，单手贴在山门上。他闭上眼睛，有隐隐的梵音从他口中传出。乐正花防备地盯住和尚一举一动，生怕他趁他们不备，拉他们做垫背。

        山门从灯草和尚的手掌处，慢慢生出一圈圈涟漪，坚固平滑的石面渐渐变成水面的质感，颜色也从原来的浑厚变得透明。冰山地狱里的场景隔着水面山门显露在众鬼面前。真的如鬼小白所形容的。

        白雪皑皑的冰山，像京畿吃的火锅里最贵的雪花肥羊，一只一只的鬼贴在冰山上，嗷嗷叫，四肢并用爬，刺骨的寒冷哪怕隔着山门，依旧让所有鬼不约而同打了个哆嗦。

        灯草和尚目光如炬，在冰山千万只恶鬼里，找到了蜷缩在半山腰的长姑。

        长姑赤身，对地狱门外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她艰难地挪动身躯，下一刻，一件僧衣披在了自己身上。

        长姑震惊地抬起头，凌乱的长发盖住了她的视线。但那人熟悉的气息，已叫长姑湿了眼眶。她哽咽：“明烛……”

        灯草和尚帮她扒拉开缠绕的发丝，他的外衣裹住长姑，又用白色的内衫衣袖小心翼翼擦拭长姑肮脏的面孔。

        “莫哭了，夫君如约来接你。”

        长姑抱住灯草和尚的脖子，把脸埋进他的胸口。“可是我这样肮脏的人，已经不是前世……我来这里前都想起来了……这一世我自甘堕落，我早就不是你要找的人……”

        “避世是你，堕落是你，地狱也是你。”

        灯草和尚打横抱起长姑，“以后，我永远陪着你。”

        乐正花看他只用了片刻的功夫，走进冰山地狱里找到长姑，缓步回到山门前。

        他停在山门前。

        那透明的山门仿佛是一面现实镜，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灯草和尚眼底众生，皆隔着山门或紧张或好笑或摇头或冷漠地看着他和长姑，而他的背后是万丈冰涯，寒冷刺骨。

        他低下头去，问长姑：“若这世间，无你我容身之处，你可愿意与我一起消失在这天地间。”

        “愿。”

        灯草和尚微微一笑，昂首挺胸重新迈开步子。

        在众鬼的惊呼声中，灯草和尚抱着长姑穿越山门，明明看见了他们从另一边跨越过来的动作，可是又在出这一面地狱门的同时，那两人化作点点灯火，消散在山门前。

        第八层地狱的山门重新化作无门的石头山，一切仿佛不曾发生。

        仅有一轻声的余音，在唤：“明烛。”

        兰膏明烛，华灯错些。

        他们离开得又快又决绝，乐正花看着那些四散的灯火，稍稍发愣。

        一点灯火落在阿滕的脑门上，留下浅浅的一点黑斑。

        鬼界在鬼差们的呵斥下，重新恢复良好的秩序，九尾大人听了陆亦休对整件事情的汇报，吹吹指甲：“我早就料到会这样，这劫是天道要灭他，他渡不过的。”

        “大人，那骷髅阿滕……”

        “算了，裴安要是知道我削了他的骷髅，以后不给我供护毛油了。以后记住要严加管教那蠢货。”九尾大人甩了甩几条尾巴，她对裴安很是喜爱的模样。

        陆亦休听到裴安的名字，无甚反应，赶紧谢过九尾大人告辞回家，把这消息告诉乐正花好叫她放心。

        “红花。”陆亦休推开家门。

        只见乐正花坐在一把小凳子上，而阿滕跪在她脚边，

        成orz状。

        “你跪好了，好好反省反省。”乐正花一只手拿着块破布，一只手摁住骷髅头，正猛擦阿滕的天灵盖。

        陆亦休走过去瞧了眼。

        “你这是……”

        “那个臭和尚和地狱无门同归于尽就算了，他那灯火落了一点在阿滕脑门，擦也擦不掉，好碍眼，我好气！”乐正花活着的时候就有点小洁癖，看不得家里有灰。她天天都把阿滕打扮得干干净净，是鬼界最干净漂亮的仔。

        陆亦休宠溺一笑，安慰她：“你别让它跪着了，九尾大人说不责罚它。它站起来比你高，那样你就可以看不见它的天灵盖。”

        “咔！”阿滕闻言，为可以不罚跪了高兴不已。

        乐正花一巴掌拍下来，“跪好！不长脑子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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