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陈嬷嬷时日无多

时光如小溪流涓涓流淌，转眼便入秋了，金黄色的落叶片片落下，巧儿将落叶扫在小路两旁，就好像有两条金龙蜿蜒至远处。今年多下了几场秋雨，天凉的比往年早了些，份例的炭火还没到，我居住的房屋很是阴冷。陈嬷嬷许是着凉了，咳嗽起来。我颇为担心，巧儿姐姐前往药膳坊求了些药，没成想陈嬷嬷和孩子似的，总是推脱，不按时服药。我只好天天盯着，非亲眼见着陈嬷嬷把药全喝了才罢。我又打听到偏方，说是柏叶煎水能治咳嗽，于是我眉头向娘娘请安之后，便去御花园小路上采些柏叶回来，嘱巧儿煎水回来送给陈嬷嬷服用。

        陈嬷嬷见我忙前忙后，一边咳咳，一边说：“公主，不必忙活了，老毛病了，过了冬日就好了。”我赶忙上前，帮陈嬷嬷拍背。

        巧儿说：“陈嬷嬷，今年也太冷了些，咱们的炭火不能早些到么？”

        陈嬷嬷似是突然想起什么，说：“是啊，京城这么冷，那北地怕是更冷了，牲畜怕是要冻死不少了。”

        我小声说：“我才不关心什么北地的牲畜呢，我只想嬷嬷赶紧好起来。”

        陈嬷嬷搂着我说：“会好的，会好的，公主别担心。”

        霜冻之后，宫里份例的炭火终于到了，屋里也暖和了些，可陈嬷嬷的病却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重，到了小雪时节，竟是卧榻不起了。夜里我听见她时时咳嗽，想是整夜里睡不足一两个时辰的。我更是忧心，也跟着夜不能寐。

        陈嬷嬷管教我时，虽然很严厉，但是我心知她待我是极好的。这些年来，虽然岚妃从不为难我，但我这样尴尬的身份居住在玉岚殿，我心知若不是陈嬷嬷庇护我，我的日子要难许多。她是岚妃娘家裴府里带来的老人，所以在这里颇有些威望，那些宫女太监们，总是要给她几分薄面，故而从不曾故意刁难我，让我得以在这方小天地中成长。

        我听见陈嬷嬷的咳嗽声越来越剧烈，赶紧披上衣服起床，掌灯去隔壁房间。又是拍背又是抚胸，好容易待陈嬷嬷止了咳嗽，我倒了热茶，慢慢地喂陈嬷嬷。

        陈嬷嬷说：“公主怎么起身过来了？是不是奴婢吵着你了？”

        我强笑道：“没有，我小时候都是嬷嬷陪我睡的，今夜也想和嬷嬷一起睡，所以过来了。”

        “你母亲当日也是这样。”陈嬷嬷突然提到了母亲，她说：“你不是总想问问你母亲的事么？”

        我点点头，拨旺了炭火，爬进陈嬷嬷的被窝，倚在她身边，静静地听她讲述。

        “那年是个大灾年，到处发大水，一时里京城处处都是流民，你母亲就在这一年被卖入裴府，裴夫人见她乖巧，便赐名晚清，给了大小姐做伴读丫鬟，咳！咳！也就是现在的岚妃娘娘。她刚来时，面黄肌瘦，裴府从前朝始便是世家，对待下人颇为宽仁，咳！咳！她在裴府里面养了几年，出落的越发标致。”

        “我长得像我娘吗？”我好奇地问。

        陈嬷嬷偏过头，仔细的端详我，道：“长得一点也不像，不过你和你母亲一样善良。我是大小姐岚儿的奶娘，在府里也有点脸，所以把我儿子也带到府里。他和大公子前往庐州当差回来，咳！咳！咳！便突发疾病暴毙，随后我也染上了病，府里都说是肺痨，会传染，便把我丢在园里一处废弃的小院任我自生自灭。唯有你母亲心善，替我奔波，找了药堂里的小伙计给我配了药，总算让我捡回一条命。我本就是年轻守寡，只得一个儿子，再无其他亲人，你母亲便认了我做干娘。”

        “后来，裴夫人的侄儿来府中，看上了你母亲，想纳她为妾，她坚决不从，我才知道，她和药堂里的小伙计好上了。咳！咳！咳！好在裴府也不会做强人所难的事，纳妾之事便罢了。”陈嬷嬷的眼神望向窗外，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再后来，当今圣上登基，幽州王家有从龙之功，便立了王家二小姐为后。想是为了拉拢世家，便将大小姐收入宫中。你母亲和我也跟着大小姐进了宫。”

        “那我娘和皇上到底……？”

        “岚妃娘娘生了安和公主之后，久不成孕，她急着想要个皇子，去了京郊的法云寺请愿，回来不多时，便怀上了。咳！咳！咳！我每月初一、十五便要替娘娘去法云寺还愿。所以，那一夜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你母亲也没有和我说。娘娘那时候怀孕七个月，听说那日同皇上大吵了一架，咳！咳！咳！也不知道是不是赌气，皇上临幸了你母亲，更不知道为什么，第二日，皇上也没有给你母亲赐个身份，她仍是留在这里做宫女。”

        “那我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在这夜深人静之时，我终于忍不住说出我心里盘桓过无数遍的念头，颤抖地说：“是岚妃娘娘害死她的么？”

        陈嬷嬷缓缓摇了摇头说：“我把岚儿从小带到她，我想她不屑于这样做的，她有世家大小姐的矜持。虽然她收留你有她的私心，咳！咳！咳！但我想，你母亲难产应该和她无关。”

        “什么私心？“我追问道。

        “本不想这么早告诉你的。”陈嬷嬷突然又一阵大咳，我看见她咳出的痰液中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我大惊，跳起来就嚷着：“我要去找医生！”

        陈嬷嬷拉住我道：“不用去了，当年便是如此，这么多年来从阎王那里借来的年岁是要用尽了。咳！咳！咳！”

        我手足无措的哭起来，陈嬷嬷继续道：“现在不得不和你说了，虽然娘娘没有明说，我猜她是想留着你和亲。咳！咳！咳！北地的蛮族每过十几年便来骚扰，和咱们大楚打打停停，到最后多半是要和亲的。蛮族和亲素来求娶真公主，如若从宗室女中任挑一人赐公主封号送出去，他们是万万不依的。咳！咳！咳！按照前例，哪个宫中送出公主便是大功。只是北地苦寒，蛮族残暴，娘娘断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去受这样的苦。既要这份功劳，送你出去便是最合适的了。

        我骤然听闻此事，心中乱作一团麻，不由得瞪大眼睛，茫然地看着陈嬷嬷。

        “哎，今年天气这般冷，怕是北地动荡不安。”陈嬷嬷浑浊地眼中流下了两行泪，“再打两三年战，蛮族怕是便要来和亲了。蛮族喜幼女，届时，你十二三岁，正好适龄，那可如何是好？我真的是为你担心啊！”

        “这就是我未来的命运么？”但我还来不及细细思量，陈嬷嬷又是一阵咳嗽，放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了，随即呕了一大口鲜血，再也支持不住，晕了过去。我心中一阵冰凉，好害怕陈嬷嬷就此离我而去，我不住的唤着：“嬷嬷、嬷嬷，你支持住，我马上去求娘娘给你传唤太医！嬷嬷、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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