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弘烨最终没有应主角攻的邀约，他对此人又没有所求，完全不必同他虚以委蛇。

        连续两封信石沉大海，或许是抹不开面子，也或许是有着别的打算，宣肃没有再送过信来，他也乐得清闲。

        七天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七皇子成婚的日子。

        这几天收到请贴的官员和勋贵们都伤透了脑筋，婚礼本是喜庆的事，宾客前去肯定应该穿些颜色鲜艳的衣服，不然就成找茬的了。

        可七皇子娶的却是一座牌位，而周氏新丧，他们穿得太花哨了又似乎不太好。

        主要这个事吧，它又没个可以借鉴的，以前那些抱着牌位过门的女子，哪个不是低调行事，小轿一顶就抬进门了。

        哪有像七皇子这般，不但张罗着举行盛大婚礼，还四处派发请帖的？

        朝中之人互相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遇到这种事都爱通个气，最后大家商量出了个结果，就穿颜色厚重一点的，既不张扬，又没那么像是去奔丧，取个中庸之道。

        于是到了这一天，七皇子府屋里屋外全是身着棕色、深蓝等等衣物的客人。

        单独一个两个其实看着也还好，但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加上脸上都没什么笑意，气氛肃穆得可怕，还是像极了在参加葬礼。

        在这么一片暗沉的颜色中，弘烨一身浅蓝带金地出现，就显得特别扎眼了，堪比万绿丛中一点红的效果。

        众人诧异地看上一眼，见到是他之后很快默默地低下头，知道是惹不起的，没有不长眼的跑去发表什么意见。

        况且谁不知道封小公子追逐了七皇子足足三年，虽说前几天有人传出他已经移情别恋的流言。

        可如果是假的，他今天肯定是憋了一肚子气等着找茬，现在送上门去岂不是找死？

        即便是真的，七皇子搞的这一出，等于重重地一巴掌呼在封小公子脸上，难保就不被他记恨上了。

        为了不一个不小心就成了出气筒，大家有志一同地都选择了苟远一点。

        不过也不是人人都如此有眼力见的，弘烨正由七皇子府的仆人引着往上座走，一个巴掌突然拍到了肩上。

        他其实有所察觉，无奈这具破身体太拖后腿，根本来不及反应，差点被拍了个踉跄。

        避免他出丑的人同时也是罪魁祸首，九皇子将人扶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抱歉啊小烨，看到你有点激动，一时忘了你这身体脆弱得跟豆腐做的似的。”

        弘烨：“……”

        好好一个人，奈何长了一张嘴，原主会在心里默默讨厌九皇子，其实并非全无理由。

        不知道自己正被小表弟嫌弃，宣钰见到他倒是挺高兴的，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小烨这一身很好看，不像我……”

        今天的主角毕竟是他的皇兄，两人平时的关系说不上有多亲近，但明面上也没起过龃龉。

        因而他一改平日色彩鲜艳张扬的服饰，穿着一身沉闷的深蓝色，此时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弘烨并不想跟他讨论着装问题，然而不等他开口撵人，九皇子又攀着他的肩膀，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我瞧你以前挺喜欢我七皇兄的，真的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跟个死人成婚？”

        “前几天的那些谣言，其实是你找人传出去的吧？你跟我说句实话，呆会儿是不是打算抢亲，所以才先搞这么一出来麻痹大家？”

        看着对自己挤眉弄眼的青年，弘烨突然有点理解主角攻了，父皇整天宠着这么个货，还有托付江山意向，他心里肯定很憋屈吧？

        换成是自己，恐怕也想把他拉下来。

        “小表弟，当哥的劝你一句，你可别犯傻哈！”九皇子没有感受到他复杂的心情，语重心长地道，“父皇再宠爱你，也不可能容忍你如此放肆的。”

        “不就是一座牌位嘛，咱们作为男人大度一点，眼睛一闭就当它不存在，老七还是你的。”

        很想叫他赶紧闭嘴，无奈几次开口都被他叭啦叭啦地堵回来，整个人也被压制住动弹不得，弘烨第一次这么讨厌现如今虚弱无力的身体。

        换成从前若是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他定会……

        嗯？以前他会怎样？

        他极力回想，可脑中仍旧一片空白，方才的灵光转瞬即逝，越是用力想抓住，越是离得更远。

        就在他愣怔之际，九皇子终于闭了嘴，一脸呆滞地望着前方。

        弘烨漫不经心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对上一张熟悉的脸，别人穿着深色的衣服都显得老气，可他却反被衬得肌肤白皙，五官如浓墨泼就，更显绝色。

        “这是哪家公子，生得可真好看。”九皇子喃喃道，“怎得我以前未曾见过？”

        弘烨心情不知怎的，突然一片大好，笑道：“是你未来的表弟媳。”

        随即趁着他失神之际，肩膀一晃脱开他的控制，大步朝来人迎了过去。

        “封公子。”唐玉衡见到他也分外惊喜，一扫方才的冷淡自持，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九皇子在后面猛地捂住了胸口：如果这就是传言中的另一个主角，那么他有点相信小表弟是当真移情别恋了。

        他一个大直男看到都有些受不了，弘烨那小子本就贪恋蓝颜，除非眼瞎了才会不喜欢。

        然后他就看到小表弟对美人儿轻轻一笑，那是在自己面前从来没有过的温和模样，心里顿时像洽了一车柠檬一样，酸透了。

        弘烨对四周各异的目光恍若未觉，傲慢地轻扫了一眼见礼的唐运和主角受，一言不发地拉着人就走。

        父子两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但很快就恢复了原状，斯文有礼地同身旁的人攀谈起来。

        他们从相貌到神态都极其相似，即便不认识的人一眼看去也知道是亲生父子，唐玉衡这个长子倒像贸然插进去的，显得格格不入。

        被封小公子拉走时，他回首正看到这一幕，心底浮起几许涩然。

        “查得怎么样了？”将人带到上座，弘烨无视了九皇子幽怨的眼神，悄悄同他咬起了耳朵。

        “多亏了公子借给我的人手，”唐玉衡收起那片刻的失落，打起精神道，“已经查到当年家母身边伺候的老妈子，以及一个小丫头的下落，她们或许能知道些内情，如今已经去接人了。”

        弘烨轻点了点头，道：“若当真查明令慈的逝世有蹊跷，你准备如何做？”

        唐玉衡心中一涩，坚定地道：“我告上京兆府，为母亲伸冤。”想到面前的人曾对京兆府不屑一顾，他略有些迟疑。

        “如果京兆尹不作为，我便告上刑部，告到大理寺，都不行的话就去告御状，总之我绝不能让母亲枉死。”

        “你母亲若是在天之灵，知道你这份心，应该会很欣慰。”弘烨说着却话风一转，“只是这个状，你不能去告。”

        “这是为何啊封公子？”唐玉衡面带不解，明明之前是他提醒了自己，他才起了怀疑去查的，也是他慷慨地派了人手相助，怎么即将有结果了，却又如此……

        “大临律法有规定，以子告父当入罪，徒二十年。”原主是不喜欢看律法的，但弘烨却很有兴趣，一来就将其背得滚瓜烂熟。

        “原来公子是为我着想，”唐玉衡顿时感动得眼眶微红，“只是要辜负你的好意了，无论如何我都要为母鸣冤的，别说徒二十年，便是粉身碎骨也无所谓。”

        “呵——”弘烨冷哼一声，“别忘了你这条命早就已经是我的了，没有本公子的允许，谁准你擅自轻贱？”

        唐玉衡这才记起此事，报恩和为母伸冤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脸上纠结成一团：“封公子，我……”

        “别说什么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我这种话，本公子只相信这辈子。”

        心中所想被抢先说出来，还明确拒绝了，唐玉衡更加不知所措，一双眼睛水润润的，仿佛轻轻一碰就能落下泪来。

        “啧——”这模样看得弘烨都有些不忍了，“本公子只是说这个状不能是你去告，没说不准你为母伸冤，难道你母家就没有其他人了？”

        唐玉衡双眼微微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听说我还有两个舅舅在世，不过都这么多年不曾来往了，恐怕他们不会愿意为母亲奔波。”

        “傻小子……”弘烨简直要叹气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他们不是无欲无求，想要说动他们何其简单？”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唐玉衡如果还搞不清楚状况，那就真的是智商欠费了。

        他激动得一把握住少年的手，脸色泛红地说道：“封公子，能遇上你，真的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事！”

        非常恰巧的，此刻七皇子正手捧周丝琦的牌位，从大门口走进来，在场所有人都停止交谈，默默地看过去，现场一片安静。

        青年因为心情激荡，声音不自觉地提高，这番话便一字不拉、清晰地传入众人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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