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山中若是无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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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将军叛变了!”
谁也没想到的人叛变了,还是在边关最安定的时候。
定远将军楚扶危,任职十年,兢兢业业;性格儒雅,待人谦和,向来讲究乱世时扶危正道,盛世时明哲保身,甚至朝中拉帮结派这档子事他都不屑参与。
可就是这样的他,叛变了。
边关跑死五匹马才传来加急密信。那信中将叛变的时间地点、如何预谋都写的分明,更别说还有证据——楚扶危的亲笔字迹。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圣上震怒,摔了桌上一只青花珐琅彩折腰杯后仍觉不够,把密信狠狠的拍在桌子上。
”楚扶危,好你个楚扶危!”
圣上虚扶着头,朝殿外喊着:”柳培英!”
柳公公早就在殿外候着了,听着屋子里的动静,他心里着急,但也不敢进去。听着圣上唤他,如蒙大赦一般急急进去,却看到满地狼藉。
他下意识的微低头,朝着圣上的方向焦急发问,”圣上可有受伤?”
”朕无事。你快去传密旨,命他们速来!”
圣上瞥了眼桌上的密信,冷哼一声,在柳培英凑过来的耳朵旁说了几个名字。
柳培英听罢,急急就去了,临走时却也没忘唤了个小太监来给圣上添茶,清理瓷器碎片。
此时正是子时二刻。
京城内一改往日的繁华,变得静谧又安详,颇有些难得一见的雅致。柳培英却无心欣赏此刻的夜色,他在路上奔波着,不敢耽搁一刻。
见柳公公深夜前来,圣上钦点的那几个人都敏锐的意识到了,宫中应该是出现了什么大事儿。他们没来得及问具体情况,仅仅穿了便服,甚至都未来得及带上玉笏,就骑着马奔向皇城所在的地方。
蔺将军府稍远些,在城南头,柳公公与他一起在赶回去的路上时,已经丑时一刻了。
他性子直,路上就追问柳公公,到底宫中出了何事。
柳培英起初不想说,但一想到倘若是圣上将将这事儿说与他听,没准这位骁勇善战的主会当着圣上的面,做出些什么事来,再造成些更严重的后果,他就算是有两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蔺大将军,咱家跟你实话说,是定远将军,他出事了”。
柳培英斟酌着用词,但依旧毫不意外地看到蔺州康的眉头皱了起来。
”楚扶危出事了?突厥人今年初还给我们上了岁贡,怎么会突然起兵?他们那弹丸小国还能打仗?”蔺州康毫不掩饰他对突厥人的不屑。
复又笑着说,”我还当是怎么了呢,就这点小事,楚扶危一个人能搞定。他若是连这点儿突厥人都对付不了,回来别想让我请他喝酒。”
柳培英面露难色,嘴巴咕哝半天,才从牙缝里憋出来几个字。
”不是突厥起兵,是定远将军。他…谋反了”
”什么?!他谋反了?”
蔺州康本来安稳的坐在马背上,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手中下狠劲拉了下缰绳,把他的坐骑”追风”吓了一跳。
”柳公公,此话当真?谋反可是大罪!”
”本来咱家也不信,圣上也不信。可是那白纸黑字…唉。”
蔺州康没有再说话,心里却像打鼓一样。他与楚扶危,先是同窗,后是同僚,彼此知根知底,有多年的情谊。
哪怕某日,有消息说他叛国的是他儿子蔺玉衡,他都不会像听到”楚扶危叛国”这种消息一样震惊。
”要是咱家说……能坦坦荡荡一辈子,何苦呢…”
柳培英不知是在对他说,还是在自言自语,声音越说越低。
蔺州康夹紧马肚子,扬起手中的马鞭,刚听到消息的震惊仿佛被一扫而光,”不管事情是怎样,哼!我定要去找他楚扶危,让他给个说法!”
二人很快便到了文德殿外。
但已经有人先他二人到了。
有小太监搬来椅子,请他们坐等,蔺将军以”习武之人,不宜久坐”为由拒绝了。
他们一直等啊等,可里面的人一直没有出来的意思。
更让他们担心的是,偶尔还能听到圣上拍桌子、砸杯子的声音,仿佛动了这辈子最大的火气。
柳培英小声和文德殿外焦急等着的蔺将军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看着蔺州康焦急如热锅蚂蚁般不停踱步的样子,没忍住还是说了一句,”蔺将军可莫要替他求情……圣上正在气头上呢。”
”哼!”
蔺州康哼了一声,但也心知柳公公说的话是对的。
约莫丑时三刻,蔺州康也被唤了进去,直至天亮才和先前一直在文德殿的庄大人一起出来,两人都面色凝重。
小部分人知道,这夜圣上派人连夜唤了心腹大臣——庄清仪的父亲,正二品参知政事庄明泽,还有正二品辅国大将军蔺州康来文德殿。
更小部分人知道,文德殿点了一夜的烛,三人皆是面色凝重,眼中布满血丝。
除了在场的心腹,没有人知道这一晚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
人们只知道第二天镇国大将军蔺州康重挂帅印,领兵出征;位同副宰相的庄明泽,接下了押送粮草的圣旨,二人皆要准备行装,蔺将军暂定五天后出发,而庄大人三日内必须出发。
一时间,庄府和蔺府都在紧急地忙碌着。
蔺州康受命领兵出征已是常态,出征对他来说倒不是难事,但在出征之前,他最不放心的就是自己那顽劣的孩子。
若是说蔺将军高风亮节了一辈子,他的嫡子蔺玉衡就是他这完美的人生唯一的污点。
可以说,蔺将军不屑做的事,蔺玉衡一个不落的做。
年少时的蔺将军,醉心于练武,不知翻破了多少兵书,而蔺玉衡却一不爱读书,二不爱练武,整日遛狗斗鸡养蛐蛐,书院都不会去几次。
若说蔺大将军是所有贵族子弟的榜样,蔺玉衡就是所有贵族子弟的反面教材。
但即便如此,蔺州康终究还是心疼他。那是他与发妻留下的唯一的孩子,是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啊!
更何况蔺州康心里有愧。
年少失去母亲,作为父亲的自己常年征战在外,从来没给过他一点的关爱或是教导,从这一点来说,这孩子能长成这样,完全是靠自己,虽然顽劣了些,倒也不坏。
但夫人安氏似乎对他很有意见,总是说他比府中的两个庶弟都不如,听得多了,蔺周康也难免会对蔺玉衡失望。
但蔺玉衡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单只说他的样貌,便是京城中一流。
倘若有人见过蔺玉衡,再见过苏婉言,就能发现蔺玉衡长得很像他逝去的、素未谋面的母亲苏婉言,曾经的京城第一大美人。
或许也是因为如此,他的继母——总是吹枕边风,挑拨他们父子关系的继母,实际上痛恨极了他这张脸。
蔺玉衡是聪明孩子。
他也知道自己表面上温柔贤淑的继母对自己不善,自己所谓的兄弟也不是什么能交心的人,他们不愿意在府中看到自己,自己整日也不愿待在府里,索性在外面住,跟自己的朋友一起,还乐的自在。
蔺大将军是早上回到蔺府的。
本以为他儿子蔺玉衡多少会担心一下他父亲的安危,但没想到那混小子蔺玉衡居然一整晚都不在府中。
”蔺玉衡呢?!把他给我找回来!”
蔺州康气的吹胡子瞪眼,刚把”追风”交给小厮,又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把缰绳抢了回来,上马就往府外去。
都说知子莫若父,这话是真理。
即使蔺玉衡总是不在府中,也很少与他这个父亲谈心,但作为一个父亲,他有与生俱来的在京城中寻找到自己儿子的天赋。
比如蔺玉衡在城北有自己名下的一处宅子,他经常住在那里;倘若不在那里,很可能他在”英雄”斗鸡社那边照顾他那只常胜将军,若是那里也没有,”妙音阁”蛐蛐馆那里一定会有他的身影。
蔺州康准备先去那处宅子。
他了解自己的儿子,不管发生什么事,蔺玉衡绝对不会起这么早。
果然——踹开门后,床上四仰八叉躺着的那个人,不是蔺玉衡又是谁?
他的小厮应科眼看着拦不住蔺州康进门,急忙扑在床上,试图摇醒他的小主子,”少爷,少爷,你快醒醒,蔺将军来了!”
”蔺将军?!蔺将军是谁?!”
蔺玉衡睡得迷迷糊糊的,嘴里嘟囔着,没有一点要起床的意思。
”蔺将军是你爹呀!少爷,你快醒醒,你爹来了!”
应科欲哭无泪,这边老爷的脸色越来越黑,少爷还睡得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厮,为什么要承受这种痛苦!
”我爹?我是他爹!”
熟睡中的蔺玉衡说出这句话后,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变得诡异的安静。
应科心里已经没有别的想法了。
他默念着,少爷你自求多福,便退了出去,还贴心的将房门关上了。
蔺州康挥挥手,让自己的手下把躺在床上睡成泥人的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拽起来。
蔺玉衡起初没睡醒,被拽起来的时候,气呼呼的撅着嘴,活像一只河豚。
可当他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男人的时候,他吓傻了。
蔺玉衡直挺挺的往背后一躺,边躺嘴里边念叨,”我一定是在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
”蔺玉衡!你给我起来!”
蔺州康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大吼一声,吓的屋子外的应科都打了一个激灵。
”爹,爹!您怎么来了呀!要是来提前跟我说呀,我备点好酒好菜好好招待您呀!”蔺玉衡一骨碌的爬起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
”没等你招待呢,我就被你活活气死了!”蔺州康哼了一声,”收拾东西,跟我回家!”
”爹,您这就没意思了,我在这儿一个人待的多好呀,您瞧瞧我,有吃有喝的……”
”应科,帮你家少爷收拾东西!”
蔺州康干脆没理蔺玉衡,转头唤了声门外偷摸听着墙角的应科。
他这儿子嘴里说的话,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实在没必要花时间和他说这种没意义的废话。
应科只得满脸堆笑的进来,在两个主子的可怕眼神中,硬着头皮收拾东西。
有那么几次,他的眼神和蔺玉衡的眼神撞上了,他感觉那眼神里有非常复杂的情绪。
比如说,我爹来了你为什么没有叫我起来,比如说,为什么他让你收拾东西,你就乖乖的收拾,还比如说,为什么刚才那种紧急情况,你居然不在我身边……
应科心里叹息。
他突然想到了之前看话本子看到的一句话,”死道友不死贫道”。
他当时还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想大约就是现在这个情况罢。
【作者题外话】:男主出场啦嘿嘿~
我们小蔺表面顽劣,其实是个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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