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有点儿伤心

热烘烘的空气贴着面颊，新月直到踏进辛烨的幼儿园，才明白自己昨天感叹到的大阵仗，与面前的景象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新月和辛烨父母坐在台下的观众席上，幼儿园表演节目的大礼堂舞台被装饰得很漂亮，穿着统一卡通服装的老师、四处都绑着的五彩气球、小朋友分到的零食糖果、五颜六色的灯光

        无论如何，都好像比自己幼儿园简单地在小操场上表演要厉害许多。

        她被睡了一路醒来后格外兴奋的辛烨拉着，对方叽叽咕咕跟她介绍哪个设施最好玩，一会儿一定要过来玩不如我们现在就在这里玩一会儿吧

        新月看到了赵晓清曾经跟她炫耀过的小城堡，确实美丽、漂亮，幼儿园气派高级的环境，里面来来往往的家长、嘴角带着温柔笑容的年轻老师、漂亮可爱的小朋友，出现在这里的人似乎与自己幼儿园里的老师、小朋友和家长，都不一样。

        新月尚且懵懂，她讲不清楚两个幼儿园的差距到底是什么，然而这种朦朦胧胧感觉出的“更厉害”，小婶婶说什么都一定要赛赛来上的这所幼儿园，都让她得出了一个简洁的结论，在某些地方，某种时候，大家的生活是不一样的。

        虽然新月一直在模糊分辨着内心受到的小小冲击和难以言说的复杂心情，然而这次，在看到眼前“更大的阵仗”时，新月却没有再紧张，因为她不需要面对心爱的人对自己的期望，所以，再大的阵仗，都可以淡然处之。

        新月突然明白，她之前所有的紧张和担忧，与幼儿园布置地怎么样、老师有没有追着小朋友们化妆、大家在不在精心准备等等这一切都无关。

        她紧张，是因为对自己有期待，是因为她在乎，是因为她害怕自己会演不好飞天小女警。

        其实都是与自己有关。

        新月将双手放在膝盖上，两腿并拢，乖乖地保持着幼儿园里老师教的坐姿，可是没过多久，她就很无聊了。

        表演还没有开始，整个大厅里叽叽喳喳，新月被尖声喊叫的小朋友们刺都耳朵疼，只能低下头，郁闷地看着地板上的花朵图案发呆。

        “是不是等无聊了？想喝点果汁吗？”

        辛烨妈妈轻轻摸着她的头，温柔地问道。

        新月抬起眼睛看看面前眉眼如画的漂亮阿姨，羞涩地摇摇头。

        而辛烨妈妈却笑了，笑得温柔又明媚，精致的耳环在新月的眼前轻轻晃动，“别不好意思呀。”

        正在讲着电话的辛烨爸爸被妻子打发去超市买小零食，新月觉得辛烨的爸爸和辛烨的爷爷一样优雅，就算讲个电话，都声音温柔、彬彬有礼。

        辛烨和几个小朋友扮演的奥特曼无敌舰队出场的时候，引起了观众们热情的欢呼加油，辛烨父母也举着手机一直给儿子拍照，新月笑眯眯地看着台上兴奋的小男孩，在他演出结束，拉着小朋友的手微微欠身鞠躬时，伴随着周围热烈的掌声，新月露出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

        表演得还不错。

        然而，几分钟后，新月望着台上站得一排整整齐齐，挨个发言的小朋友时，嘴角无声地踌躇了几下。

        “大家好，我是张丹丹，我每天高高兴兴上幼儿园，所以我被评为国旗下的好宝宝。”

        来来回回只有一句话，每个小朋友念的时候，把名字替换为自己的名字，然后新月就连续听了十几句的“好宝宝。”

        好傻，新月诚恳评价。

        虽然大家只念一句话，然而新月发现，有的小朋友柔声细气，腼腆羞涩，观众几乎听不到她说话的声音，比如自己的妹妹陈赛赛，有的小朋友含糊不清、飞快说完，像扔烫手山芋般急急地把话筒递给下一个小朋友，有的人直接忘词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而有的人，却嗓门洪亮、气势浩瀚。

        比如辛烨。

        所以辛烨刚发言完，整个大厅还依稀飘荡着他气壮山河的回音，台下的观众给予了友好又热情的掌声鼓励，站在灯光下的小男孩灿烂笑着，竟然还有时间朝她的方向做了个大大的鬼脸，逗得许多父母们哈哈大笑，纷纷回头往这边看。

        新月碍于众人的视线，也因为人家父母就坐在自己身边，只得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坐得端庄乖巧，扯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友好笑容。

        最傻的原来在这里。

        演出结束后，新月和辛烨跑到幼儿园做游戏的地方玩得不亦乐乎，新月正气喘吁吁地攀登上“悬崖”，准备坐着滑梯直冲崖底时，微微偏头就看到了小婶婶领着陈赛赛笑容满面地走过来。

        新月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坐着滑梯慢悠悠滑下来，站起身笑得乖巧，礼貌喊了一声，“小婶婶。”

        “月月你怎么在这里啊，刚刚在里面看到你，我还以为眼花了呢。”

        眼花就去配眼睛呗，多简单。

        新月懒得说话，继续笑就对了。

        辛烨刚好顺着滑梯猛冲下来，回头不见新月身影，愣了一会儿，看到新月站在一边和别人说话，才疑惑地跑过来。

        “走啊，继续玩。”

        他还没等到新月回答，就被一声又高又尖的“哎呀！辛烨也在这里玩啊！”惊得身体一抖，不小心就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辛烨涨红了脸，低头拼命咳嗽，新月淡定地在旁边拍着他的背，倒是小婶婶有些慌，拨开新月，自己轻轻拍着辛烨的背，连声问了好几句“没事吧，呛住了？”

        陈赛赛站在一旁不知所措，仰头迷茫地望着自己的妈妈。

        “怎么啦？”

        辛烨妈妈远远走过来，手里提着装矿泉水的袋子。

        辛烨不耐烦，闪身躲开女人触碰自己后背的手，藏到新月后面，他还有些咳嗽，磕磕巴巴朝自己妈妈说道，“咳咳没事儿。”

        辛烨妈妈喂自己儿子喝了几口水，确定没问题了之后，才让他们去玩。

        新月拉着陈赛赛的手，攀上“悬崖”，安慰她，“没事儿，可以脱掉鞋趴着滑下去，我刚刚和辛烨都试过了。”

        而陈赛赛只是低着头往后躲，不吭声，似乎对新月提议的大胆玩法避之唯恐不及。

        新月有些无奈地摊摊手，望向地下不远处满面笑容的小婶婶，你看，不是我不带妹妹玩，是赛赛自己不玩的。

        陈赛赛的妈妈这时可无暇顾及自己的女儿有没有玩好，她忙着和辛烨妈妈热情说话，借机拉拢感情，女儿进幼儿园的事她一直想要登门道谢，可自己婆婆却拦着，淡淡说不用，婆婆这么说，她也不好直接找到姜婶家里去，况且她最想见到的辛烨父母也不时常在老家，今天正好被她幸运碰到了，就借感谢这个话题，好好和辛烨妈妈攀上交情，以后女儿的事，也好有个求方便的地方。

        新月虽然在上上下下地玩滑梯，但眼睛却不时打量着说话的两个大人，同样是女人，同样脸上带着笑容，可小婶婶却笑得满脸奉承，姿态谄媚，而辛烨妈妈却一直很优雅，即使面对陌生人突然而来的似火热情，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和吃不消，仍然得体地笑着应对，落落大方。

        差距，差距，这就是差距。

        新月感叹地摇着头，神态很忧郁，一个没注意，被辛烨拉住手呲溜溜往下滑。

        “啊，等会儿”

        新月已经滑到底，回头却看见辛烨还在滑梯中间，像是像是被卡住了一样，小脸皱成一团，表情痛苦。

        “你怎么了？”新月脱掉小凉鞋，四肢并用地沿着滑梯向上爬，趴在红色的滑梯上歪头疑惑地打量旁边蓝色滑梯上的辛烨。

        “肉肉疼”

        新月低头往辛烨摸索的地方看，接着，很没有同情心地笑了。

        辛烨的小t恤后面被他不小心掀上一大块，所以涩涩的塑料滑梯和出了汗的皮肤相贴时，一下子黏住，后背的皮肤蹭红了好大一块。

        新月幸灾乐祸地笑，气地辛烨满脸通红，追着新月满幼儿园跑，嚷嚷着要报仇。

        直到新月躲到辛烨妈妈的背后，辛烨被自己爸爸掰着脑袋，动弹不得时，他才气呼呼消停下来。

        新月在保护伞背后歪出小脑袋，趁着大人们不注意，偷偷扮了个挑衅鬼脸后，立即就看到辛烨再次狗急跳墙的样子，她笑得恣意嚣张，心情极佳。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大雨，雨水沿着车窗玻璃道道往下流，将外面的世界晕染得模糊又神秘，新月坐在汽车后排看着雨刷不停地重复一下又一下的单调动作，却觉得，好有意思。

        辛烨爸爸打开了收音机，车里缓缓流淌的温柔女声、辛烨父母偶尔几句的低声交谈、窗外淅淅沥沥的下雨声音、身边玩小汽车嘴里不断叽里咕噜说个不停的小男生这些情景交融起来，突然让新月觉得心底特别柔软，美好得她都想祈求这条路再长一些，再长一些

        然而下车见到奶奶的那一刻，新月马上就把刚刚入迷沉浸的美好情绪抛到脑后了，奶奶正在合欢树下烧水，见到他们回来，笑着迎上来。

        互相说了几句后，辛烨父母和辛烨要告辞离开，辛烨有些不高兴父母不让他留在奶奶家，说明天有事情，要带着他去德美小学报名。

        于是辛烨一直撅着嘴，也不说话，低下头自个儿生闷气。

        新月今天玩得很开心，也有些依依不舍，她走到辛烨身边，拍拍他的胳膊，笑眯眯说道，“下次你来，我们一起玩吹泡泡，我自己做的。”

        辛烨抬起头，有些惊喜，但还是刻意绷着脸，别别扭扭地挤出了一句，“说话算话。”

        “撒谎是小狗。”

        院子里的小可爱非常应景地叫了一声，三个大人哈哈大笑。

        新月听话地跟着父母走了，背影挺得笔直，没有回一次头，直到坐进车里，开远了好久，才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泪。

        一边吧嗒掉泪，一边用手背去抹，咬着嘴唇也不哭出声。

        辛烨妈妈既好笑又心疼地轻轻揽过儿子，安慰地替他把泪水擦掉，“怎么了？舍不得啊？过几天就可以过来玩了。”

        辛烨终于忍不住，委屈地把头埋进妈妈怀里，哽咽着，瓮声瓮气地小声说道，“妈妈，我有点儿伤心。”

        开着车的辛烨爸爸毫不给儿子面子，被童言稚语逗得哈哈大笑，辛烨妈妈也忍俊不禁，但还是嗔怪着瞪了自己丈夫一眼，她低下头，看着儿子毛茸茸的脑袋，轻轻抚摸着儿子有些硬硬的头发，眼睛里满是温柔与关怀。

        “妈妈也喜欢新月，下次妈妈请新月来家里做客，你说好不好？”

        怀中的小脑袋仍然不出来，只是轻轻动了动，闷闷地回答了一声，“好。”

        辛烨妈妈笑着望向窗外，雨后初晴，城郊交界处的天空悬挂着一道彩虹，怀中的小男孩呼吸渐渐平稳，沉入了他的游戏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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