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们女人真幼稚

这几周由曹丽丽做带班班主任，暂时替代严老师，新月有些失落地扣着铅笔芯，盯着书本机械地听曹丽丽粗哑提不上气儿的声音。

        “你们严老师生病了，开学这几周我先带你们一段时间，大家都知道哈，我可没有你们班主任那么好脾气，所以一个个的，都给我老实点儿，谁到时候不要脸皮，可别怪我不客气。”

        曹丽丽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根竹节的教鞭，敲在讲桌上的“啪”声极具威慑力，响亮清脆，似乎还带着点儿回音游移在浑浊的空气中。

        “所有班干部都给我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不要把我当成任课老师，要把我当成你们班主任，班级里的任何事情必须找我汇报，我早就感觉咱们班纪律太松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整顿整顿，你们看看一班，人家可比你们优秀多了，期末考试数学考了五个一百分，你们呢？这么多人，只有顾修正考了一百，其他人都坐着干什么吃的？我同样上课，布置同样的作业，你们都学了些什么？”

        全班低着头，安安静静的教室里曹丽丽站在讲台上拿着教鞭不停走来走去，老旧的木头讲台随着曹丽丽的走动吱呀吱呀，一步又一步，压抑地让人窒息。

        “啪！”

        又一声清脆的教鞭，新月惊得掉了手中握着的铅笔，不少同学被吓到，脸色雪白，几个女生撇撇嘴快被曹丽丽吓哭了，曹丽丽迅速瞥了一眼自己制造的效果，发现有点儿过，干咳了几下，厉声道，“于秀丽你手在底下干什么呢？”

        新月看一眼斜前方的女孩子，于秀丽低着头，大红色头花让她本就不白的皮肤更显黑，她眼睛一直盯着下面，没有说话。

        曹丽丽看到女生垂头不说话的样子，以为她害怕了，扫视一圈教室，感觉自己的效果已经达到，于是扔下教鞭，拿起泡了不知道多少枸杞的水，喝一口，“现在清理课桌，把你们书包里、桌洞里藏着的那些小玩具，不值钱的小玩意，今天下午放学的时候统统给我带回家，别让我看到，以后也不许带，我见一次没收一次，都听清楚了没有，班长，跟我出来一下。”

        曹丽丽夹着枸杞水杯走出教室，新月在顾修正起身跟上曹丽丽的那一刻，似乎听到了对方无声的叹息，她欲哭无泪地砸在桌子上，下巴被磕得生疼也顾不上揉，痛心疾首地闭了眼睛，以后没好日子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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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一个月煎熬过去，新月忍耐着曹丽丽种种不科学的要求，觉得自己快被折磨疯了，比如每天下午放学时班干部都要去办公室找她汇报工作，比如她把一直看不顺眼总是调皮捣蛋的王涛涛调到了讲台旁，单独给他放了一张桌子，就连鲍一鸣都为难地挠了挠下巴，苦恼怎么执行曹丽丽交代的奇怪任务。

        曹老师说每个小朋友明天交一块钱，作为给大家买奖励礼物的班费，曹老师说她的课班干部要提前到办公室帮她把课本和水杯拿到教室，曹老师说要温水，不能太热也不能太凉，曹老师说班干部要起带头作用，主动关心老师，体贴老师的辛苦，可以送给老师一支红笔

        新月被曹丽丽叫到办公室好几次，忍着不耐烦听曹丽丽夸大哥哥和二哥哥很厉害，旁敲侧击地打听爸爸妈妈在外面做什么工作的呀，她笑出了一脸甜美，坚持装傻卖乖，曹老师，我也不知道，大伯伯和大伯母和我不熟真的曹老师，我都记不住他们长什么样子。

        新月一边笑嘻嘻地说瞎话，一边盯着曹丽丽办公桌上英雄牌的钢笔发呆，精美的包装盒，黑亮的金属光泽，不知道是谁送给她的，新月早就跑去找大哥哥问过，大哥哥告诉她，曹丽丽是学校书记的小姑子，不要得罪。

        大哥哥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古怪，有些隐晦，也有些她看不懂的“成熟”，那些低声的嘱咐，煞有介事的背景介绍，以及再三地强调千万不要得罪老师新月并没有听进多少去，她坐在沙发上扭着头望向窗外的花草，有种不熟悉的感觉冲上心头，烦闷、恐慌、厌恶、冲动她不喜欢大哥哥说这些事情的表情和语气，也不喜欢这样的大哥哥。

        新月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从曹丽丽的办公室走出来，晃荡在走廊里，星期五最后一节课，操场上没有小朋友在玩，高年级的学生终日待在屋子里，只有上放学才会见到他们的身影，这所极其普通甚至有些古老的房屋，里面盛满了多少种人？为什么大家的生活在慢慢不合理却没有人提出疑惑？新月发现脑中浑成一团，露出尖尖细脚的世界背后或许是更多不合理的存在。

        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还没有上小学二年级的新月突然对她生活的世界产生了小小的迷茫。她沮丧地低下头，袖子蹭到了窗沿经年累月的灰，严老师，快回来吧，我们班级现在已经鸡飞狗跳了。

        ~~~

        周六，终于可以不用见到曹丽丽，新月把头蒙进被子里呼呼大睡，依稀听到小可爱在屋外生气地咬。

        “新月太阳照屁股啦！”

        辛烨蹦蹦跳跳地进屋，把恐龙玩具往旁边一放，垫脚去拽新月的被子。

        窝在被子里的小女孩懒洋洋地睁开眼，和炕边笑容灿烂的小男生对视了几秒后，毅然翻了身，蒙上被子，继续她的回笼觉。

        “月月，起来吧，吴森一早也来找过你，看你没起又回去了。”

        “她找我干嘛？”新月揉揉眼睛，困倦咕哝道，“是不是拿她的小蝴蝶发卡？那个金色的发卡只好看不好用，总是勾头发。”

        辛烨乖乖地站在炕角听她说话，竟然一点儿都没吵。

        “爸爸送你来的？”

        新月奶奶一边在衣橱里翻找孙女的换洗衣服，一边微笑着同小男孩说话。

        “对，”辛烨兴奋地点点头，笑得很开心，“爸爸说我今天和明天都可以在奶奶家住，不用回去。”

        老人眨眨眼睛，“这么喜欢住奶奶家？”

        “我喜欢”辛烨顿了一下，“这里”

        “这里很好玩，言婆婆，”辛烨疑惑地挠挠脑袋，“你们家的小狗为什么每次见了我都叫？”

        新月奶奶笑得弯了眼睛，把找出来的衣服扔到被子上，空出手来拍拍他的肩，“因为你太可爱了，它喜欢你。”

        辛烨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新月在他们说话的时间睡意已然跑地没了踪影，她想爬起来，又看到炕角还站着一个木偶人。

        “你你先出去吧。”

        “你要干什么？”辛烨抬头，一双清亮的眼睛望着她，好像在读世界未解之谜。

        “我要穿衣服。”

        “今天不用上兴趣班吗？”

        新月夹了一个馄饨，被烫的有些口齿不清的问身边和她并排坐同样吃馄饨的人。

        辛烨明显很兴奋，他夹起一个混沌，眉开眼笑，“不用啊，以后都不用去了，我自由了。”

        不久前，辛烨语无伦次地解释为什么自己没有赴约，急地直挠头怕新月因为他不守信用而生气，爸爸不问他的意见就给他和朱思嘉报名了围棋课，不上学的周末去兴趣班，不可以在家里看电视，况且家中没有人可以照顾他。

        辛烨仰着头生气地和爸爸讨价还价，“你送我回奶奶家，我和新月约好了，男子汉不能说话不算数。”

        辛烨父亲啼笑皆非，匆匆收拾好行李箱出差了。

        辛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赌气不吃东西，直到晚上的时候妈妈说，“围棋课结束马上带你回奶奶家好不好，妈妈跟你保证，既然已经报名了，不去是不是也算不讲信用？等爸爸出差回来，妈妈一定批评他，以后爸爸妈妈做决定之前，会记得跟你商量，这次先原谅爸爸好不好？”

        辛烨泪眼汪汪抬头，“说话要算话，你们是大人。”

        闹脾气的小王爷终于被妈妈哄着吃了饭，不情不愿地开始上他的兴趣班，并且时不时跑去问教围棋的老师，还有几节课就结束了，弄得围棋老师心里直犯嘀咕，开始怀疑自己的授课水平。

        周末去上兴趣班的小朋友很多，有一天辛烨妈妈去接儿子回家的时候，看到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追着辛烨要给他棒棒糖吃，自家儿子正在玩恐龙，满脸不耐烦地摇头，“我不要。”

        小姑娘锲而不舍，再次把棒棒糖举到辛烨眼前，生气地大声喊，“本公主赏给你的棒棒糖，你敢不接？”

        辛烨终于抬头，拿过她的棒棒糖，顺手塞到了自己小伙伴的怀里，朱思嘉兴高采烈地舔着棒棒糖，那个霸道的小姑娘见状仰起脖子哇哇大哭。

        “你烦死了。”

        辛烨妈妈看到自己儿子皱眉冷冷地扔下这么一句话后，拿起棋盘上的恐龙头也不回地走开了，剩下张大嘴嚎哭的小女孩和笑嘻嘻的朱思嘉，以及头疼扶额的围棋老师。

        辛烨妈妈牵着儿子的手回家，忽然低头问摆弄着恐龙玩得开心的小男孩，“今天给你糖的小姑娘是谁。”

        辛烨愣了一下，很快撇撇嘴答道，“她叫赵晓清，是我们班副班长。”

        “你不愿意和她一起玩？”

        “不愿意，她可烦了。”

        七岁的辛烨幸运地有着属于孩童的最简单的世界观，他喜欢谁，就很乐意跟对方玩，不喜欢谁，连微笑都欠奉，直接简单，什么都不必考虑。

        辛烨妈妈哭笑不得地捏了一下儿子的手，“不要这样说女孩子。”

        “本来就是嘛，”辛烨不服气地大声辩解，“女生麻烦死了，整天就知道哭哭啼啼，我们王老师的耳朵都快要被她们哭出茧子了，只有朱思嘉那个大白痴愿意和女生玩。”

        辛烨妈妈忍着笑，“哦原来是这样，下次回奶奶家的时候我一定要告诉新月，说你讨厌女生，不喜欢跟她玩。”

        原本酷酷又不耐烦的小男孩一听这话，表情瞬间凝固了，挣开妈妈的手大叫着急急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你”

        辛烨妈妈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低头看着激动地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解释不明白的男孩，她眨眨眼睛，“不想让我跟新月说？”

        辛烨小鸡啄米般恳求点头。

        “封口费。”

        辛烨鄙视地看着已经弯下身，把脸凑到他跟前的幼稚妈妈，但还是凑上去大大地在自己妈妈脸上香了一口，随即酷酷把脸扭向一边，“你们女人真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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