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熟悉的金发美女

“去不去？”

        “赶紧的一句话，到底去不去？”

        “磨蹭什么呀，你就说去不去？”

        新月远远看见1班班级门口不远处几个小男孩堆在一起推推搡搡，年级主任换了一个又一个，每一个年级主任新官上任总把三把火烧得旺盛，但烧几次便另谋高就了，五六年级的小学生像插上翅膀率先造反的小兽一样，不久前刚上任的年级主任火还没烧起来，就被一群胆大的兔崽子灭了烟。

        六年级和外校打架群殴的事情分散掉年级主任的大半精力，在新岗位上还没将屁股坐热乎的中年老男人气得不是在办公室里喝茶降火，就是在派出所里做笔录向警察叔叔解释情况，所以五年级的小崽子们见缝插针，开始无法无天。

        “我没有时间，回家我要练”

        新月已经打定主意不管闲事，两眼一抹黑就当自己短暂失明，可耳朵里传来的熟悉声音让她的脚步硬生生停下，没办法再往前迈一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远离。

        “吴忧！”

        新月清晰地叫出名字，沉稳明快的声音让墙角浑浊的空气退开，逼出一道清新的光路。

        她笑眯眯走过去，停在围住吴忧的几个男孩人堆外，背起手歪头问道，“你们在干嘛呀？”

        为首的一个胖男孩看清楚是她后，脸上闪过一丝本能的惊疑害怕，但很快消散掉，吊儿郎当拿眼角瞟着她，“呦，原来是咱们中队长啊。”

        新月笑眯眯跟他点头，“你好。”

        树倒猢狲散，穿着职业套装工作能力不错的团委老师两年前就被市里的实验小学重金挖了过去，年级主任像不堪重任的阿斗，在校长办公室只会抹冷汗赔不是，所以前些年风光无限引无数小学生羡慕尊重的大队长和中队长到了新月这一级已经变成了一顶好看没用的官帽，顶了个名分，进不了人们法眼，只能吓唬吓唬一年级什么也不懂的小朋友。

        “中队长有事？我们可没违反纪律啊，我们只是在商量男人之间的事，是吧？”

        胖男孩冲同伴们递了个眼色，其他几个小男孩连忙附和着点头啄米，青涩地叫道，“对、对、这是是男人的事！”

        男人个屁，新月心里骂了一句，脸上却将灿烂的笑容一点点绽放，她笑嘻嘻往前走一步，假装没有看到胖男孩瞬间警惕的眼神。

        “这个人，”新月伸出食指点点吴忧，丝毫不让地紧盯胖男孩胖成一条缝的眼睛，努力在狭窄空间里找到对视的缝隙，“是我好朋友，你们在欺负他？”

        新月突然一歪脑袋，上上下下打量起胖男孩，“咦你好眼熟啊？叫什么名字？好像是你吧是不是你？上个星期，大上课星期，哦还有大大上个星期，没带红领巾、没带安全帽、没带学生证，在小胡同里堵住一年级小朋友抢零花钱，放学不回家跑游戏厅主任说打架斗殴里也有五年级的人参与，正吩咐我查，里面被抓住的人招供说有个胖胖的咦我看你怎么长得那么像”

        新月一口气噼噼啪啪说完，不给对方插嘴喘气的机会，她头顶上的帽子虽然不再挺拔，然后积威尤在，况且最后一件事让主任气得上火，嘴角燎泡一堆，谁这时候被踢到主任面前，即使不死，也得重伤。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沙漠里的骆驼保护了自己的好朋友，即使瘦得饿死了，死后依旧可以上天堂，功德无量。

        “哼才不是我我们走！”

        胖男孩哼唧了几下，挥手带上自己的同伴，趾高气扬地走了，他显然听到了新月最后那句轻声的——放心我不说，给你保密。

        威逼利诱，新月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大能耐，时势造英雄，新月只能努力不当狗熊。

        胖男孩和同伴走后，上课铃也适时响起来，对面的吴忧欣喜地看着她，新月叹口气，伸手理顺他被人扯得皱巴巴的衣角，眉眼间有些无奈，“你怎么老是给人欺负呀。”

        “也不是欺负，他们只是想让我一起去游戏厅”

        “对，一起去游戏厅，然后等主任来抓人的时候，一把推到你头上。”

        吴忧不在意，温柔的眼睛在笑，“新月你今天放学跟我和吴森一起走吗？好久没见你了。”

        “你们先走吧。”新月摇摇头，“我要检查完所有年纪的卫生才能回家。”

        她摆摆手往教室方向走，两步后突然又回身，郑重地对那个单纯善良的小男孩嘱咐道，“拜托你，脾气差一点儿吧，别总是让人欺负。”

        美术课。

        “曹老师让你下课去办公室拿作业。”

        踩着铃声匆匆回到教室的新月坐下屁股后，从桌洞里找出水彩笔和图画本，趁着美术老师接起电话出去的空档，把曹丽丽的吩咐如数传达。

        “哦好。”

        美术老师布置了作业，这节课画——海洋里的鱼。

        “大家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鱼类，可以参照课本24页，观察作者是怎么把鱼鳞的形状和尾巴摆动的方向以及身体的弧度画出来的，一节课时间，大家抓紧，下课的时候组长负责收起来哦。”

        甜美的美术老师说完就让他们自由创作，新月盯了半晌美术书上的不知名品种的鱼，有些茫然，怎么今天大家都跟鱼过不去

        “你没没事吧？”

        右边传来一道犹犹豫豫的声音，鲍一鸣打量着她的神色，有些担心地问。

        新月笑着瞟了鲍一鸣一眼，弯起的眼睛里有狡黠的善意，“你是希望我有事，还是希望我没事？”

        “烦人，人家好心。”

        新月也不抬头，拿自动笔在图画本上打底稿，故意跌声嗲气尖着嗓子轻声逗她，“人家是谁~”

        鲍一鸣腾地一下对她怒目而视，绯红的双颊让头顶麻花辫的女生分外明艳，新月终于让嘴角的笑意沁出来，安抚似的轻轻捏捏她的手背，“不用担心，曹老师没说什么我没事儿。”

        鲍一鸣抽回自己的手，鼻子一哼，“老流氓！”

        新月呆了一下，哑然失笑。

        三年级的时候尤小蓝带领全班女生集体孤立新月，连累着吴森也被女生们欺负，阴沉不定的曹丽丽让尤小蓝孤立新月的气焰愈发嚣张，在某一天尤小蓝“不小心”碰掉了新月的铅笔盒摔断了里面长长短短的笔芯时，新月还愣着，迟钝的情绪没反应过来，身旁的鲍一鸣却突然拧开新月的钢笔水瓶泼了尤小蓝一身的黑墨水。

        “你们烦不烦？”

        鲍一鸣还是像一年级时一样，脾气半点儿都没变过，一样的直性子，一样的有什么说什么，一样的严守纪律刚正不阿，自习课上凡是说话被她记下的名字不可能有机会手下留情抹掉，大家可以跟顾修正求情，可以和新月好好商量，却唯独拿鲍一鸣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这次你该赔我墨水了吧？”

        震惊到久久失语的新月愣愣地盯着自己同桌看，牛马不相及冒出的一句话让叫嚣的尤小蓝都傻了，身上的浓黑墨色迅速晕染纯棉衣料，勾勒出大半身的奇形怪状。

        “赔就赔，谁说不赔了。”

        新月在对方的冷哼中笑了，将铅笔盒捡起细细整理着里面被摔断的铅笔，目光没有向侧前方的尤小蓝和一群痴呆观众看一眼，只是轻柔说道，“我要蓝色的。”

        鲍一鸣和她对视，两个人目光碰到一起又很快避开，桌上那条深刻的三八线犹然存在，心中的界限却在不知不觉中消弥了痕迹，正所谓不打不相识。

        或许是中午没有睡好，趴在坚硬的课桌上硌得颧骨都有些疼，直到下午第三节的美术课，新月仍旧困倦地直打呵欠，眼皮在打架，愈发睁不开，偏偏脑袋里却很清醒。

        她凑过头去看鲍一鸣的图画本，“你画的是什么？”

        “小丑鱼尼莫，《海底总动员》里面的，你看过吗？”

        新月愣了愣，眼前忽然闪过一个皱巴巴的纸团和一张画满很多鱼儿的数学考试卷，她摇摇头，“没有。”

        “很好看的，我姐姐带我去看的，有机会你一定要看！”

        鲍一鸣很少有这样激动地连连向她表达自己喜好的时刻，新月懂得在兴奋关头被人泼冷水的感觉，所以她从来不在别人开心激动的时候去扫兴，何况是自己的朋友。

        “好呀，”新月点点头，虽然知道自己不会特意去看，但还是附和着对方的情绪，很开心地说道，“回家我一定去看！”

        她已经很少再看动画片，即使偶尔瞥到，也没有了那种像小时候一样会跟着动画片里主人公跌宕起伏的命运而激动落寞的心情，那些简单纯粹的情绪不可再生，失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然而，新月依旧爱孙大圣，依旧爱她的泡泡，她在成长，成长的一路上有许多动画片和大人物，新月渐渐不再把它们挂在嘴边，而是学会了放在心里。

        新月发呆了大半节课，直到快下课的时候图画本上还只有寥寥几道铅笔的线条，她尴尬地抓耳挠腮了一会儿，忽然猫下身小碎步溜到王涛涛身边，揪揪他的衣服，“帮个忙，画条鱼。”

        “大大哥，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王涛涛惊异地看着脚下不声不响突然冒出来的女生，吓得有些口吃，舌头起初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后半句才恢复正常。

        新月淡淡地摆摆手，语气轻松得随意，“都说了别再叫我大哥了，我不做大哥好多年。”

        “快点儿帮我画完，下课之前给我。”

        新月说完，把图画本扔到王涛涛桌上，再次猫着腰小碎步匆匆返回。

        十分钟后新月看到传到手中的图画本上赫然出现了一条栩栩如生的小鲤鱼，王涛涛还体贴地为它涂好了颜色，旁边歪歪扭扭写了两个字，泡泡。

        新月就这样愣愣地盯着那条名叫泡泡的小鲤鱼，不知道发呆了多久，终于觉得眼眶涩涩的，有些发酸，她连忙掩饰地低下头，胡乱翻了几页，眼前却出现了一个扎双辫的可爱小女孩，有着金黄色的头发和蓝色的大眼睛，这个小女孩已经很少出现在新月的世界里，无论是在生活中还是梦里，奶奶送她的书包也早已用旧扔掉，她很少见到她，甚至有些忘记她的模样。

        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掉了两滴，打湿在图画本上，新月偷偷抹掉泪水，心虚地抬头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没有人在看她后才放心垂下眼睛，翻到图画本最新一页，拿起自动笔在歪歪扭扭的“泡泡”两个字后面又加了一行，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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