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往前一步走的青春

好像有人在唱歌，唱的还是周杰伦。

        新月模模糊糊中听到班里几个同学熟悉的说话声音和笑声，班主任笑着给大家拍照，有人鼓掌起哄，叫着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难得没有烦恼，纯粹快乐的时光。

        新月嘴角微微弯了一下，头坠坠地沉着，椅背硌得肩颈难受，她皱着眉不舒服地换了个姿势，往另一边靠去。

        一靠，不知道靠在了什么东西上，软硬适中，高度合适，总之，比之前要舒服许多。

        新月伸出手，迷迷糊糊抱住了什么东西，触感像人的一条胳膊，温温热热的，只是有点硬，有点瘦，也不软和，没有奶奶的胳膊舒服。

        胳膊，新月模糊的意识紧急回旋，实际上，在自己伸出手抱住对方后的几秒内，她就清醒了过来，这种清醒挣扎了有五六秒钟的时间，在这短短几秒里，她感觉有点儿不太对。

        确实不太对，因为她此刻抱住的，是辛烨的胳膊，那个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陪她玩武侠游戏，扮演猪八戒，有着超大嗓门的热烈而酷酷的男孩子。

        新月完全清醒了。

        她感觉到自己的眼睫在轻轻颤动，大脑空白了片刻，一动不敢动，似乎在用全身思考着现在的情况该怎么办。

        新月一点一点，轻轻地睁开了眼睛，她看到男孩子一只胳膊被迫被她紧紧挽在怀里，五指蜷起来握成拳头的形状，看上去僵硬又不舒服，似乎下一秒就会挣开禁锢。

        辛烨当然没有睡着，任谁被忽然抢去一只胳膊搂在怀里都会睡不着的，新月看不到辛烨的脸，但她敏感察觉到对方和自己同样略显僵硬的身体状态，他的呼吸时轻时重地喷在自己的后颈窝，像轻柔的羽毛挠痒痒，太不舒服了，新月几乎要跳起来。

        无措地傻了半晌，忽然听见有同学鼓掌的声音，新月吓得慌忙闭上了眼睛。车厢里大家又闹又吵，新月的心跳得快而乱，她突然有种极其心虚的感觉，可是这种心虚里又有一点点慌张和难以察觉的感伤。

        有一段时间，朱思嘉总是跳着脚，不厌其烦地问她，你们还不打算和好啊？你们什么时候和好？吴森要比朱思嘉淡定许多，偶尔聊天提到辛烨时，她会瞥一眼表情不变的新月，悠悠地道，你们还没和好啊。不是疑问句，简简单单的陈述语气。

        她再次轻轻睁开眼睛，偷偷看了一眼抱在怀中的手，对方好像在她走神的时候逐渐放松下来了，不久前紧握的拳头松开，虚虚地握着，看上去很松弛的状态，新月挽着他胳膊的右手搭在他的手腕上，皮肤相触的地方滚烫，不知是谁的体温，也有可能是她的错觉。

        辛烨好像真的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了，他的呼吸离远，终于不再喷在让她抓狂的颈窝处，新月定定地望着男孩子指节分明的手发了一会儿呆，她的中指再往前一点儿就能够得到对方的手心，只要再往前一点。

        放手吗？

        放手吗？

        新月，你要放手吗？

        不要。

        她不想放手，新月始终没有完全明白辛烨那么决绝的愤怒到底来自哪里，他不愿解释，新月也不问，反正问不问的也有女孩子围着他又蹦又跳。

        然而生了大半年闷气后的新月慢慢冷静下来，他们总不能一辈子这样不说话，就连朱思嘉和吴森都无比笃定他们会和好，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新月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吵架后面不总是跟着和好两个字吗？既然辛烨还在生气，那就由她来做求和的人，反正她已经气过不气了。

        孙大圣是不会抛弃他的八戒的，生完气总会再回头。

        想通了，心不乱也不梗了，困意再次袭来。

        于是言新月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她完全握住辛烨的手腕，像平时抱奶奶那样，心安理得地抓住，闭上眼睛，沉沉地继续睡了。

        集训拓展实践的基地很大，新月托姚倩帮自己把书包先带回分好的宿舍后，就晕头转向地四处找厕所。

        “新月！终于等到你了，你们学校怎么这么晚来啊？”

        远远地，吴森挥着手朝她跑来，新月在吴森即将要触到自己衣角的那一瞬，灵巧地一个转身，扎进了找了半天终于找到的女厕所里。

        “新月你干嘛？”

        隔间外吴森的脚步声随即跟了进来，委委屈屈地隔着一扇门嚷道。

        新月在隔间里没好气地翻白眼，“来这个地方还能干什么？”

        “哦，”吴森点了点头，忽然有点儿开心地笑起来，她敲敲新月隔间的门，“新月你发现了没？这个基地超级大，市里好几个学校都来了。”

        “新月新月，你们宿舍分到哪里了？说不定我们学校和你们学校都住在同一个楼上。”

        “你猜这里做的饭好不好吃？我们不会吃不饱吧？要不趁现在还没人管我们去买点零食？”

        “哦！我有没有跟你说过！”

        新月听到外面吴森忽然拍了一下手，语气莫名激动，兴奋地连声音似乎都要蹦起来，“赵晓清上周被我们教导主任狠狠罚了，新月你不知道赵晓清现在有多夸张，她完全变成一个小太美了，纹身、染奇怪颜色的头发、还有美瞳，还学人家抽烟，收拢了好几个小跟班追在屁股后面，不过她戴的那个美瞳颜色真的挺好看的，我也想买。”

        隔间里的言新月脑袋一跳一跳地疼，她吸吸气，似乎有些忍无可忍，打断了吴森的滔滔不绝，咬着牙一字一顿，“我——在——上——厕——所！”

        十分钟后，吴森笑嘻嘻地跟在臭着脸的新月身边，一蹦一跳的，满面可爱，仍旧兴奋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主要内容就是有关于赵晓清的一切大大小小的八卦。

        两人走到一块方方正正的空地，四周被花坛围起来，新月走到其中一个花坛边坐下。

        有些热，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快到夏天了，又是一年夏天。

        “新月，听说这里还有午休，我有点发愁中午睡觉的时候。”

        “为什么？”新月木着脸问。

        沉默了一会儿，吴森忽然拍了拍新月的大腿，她扭身面朝着新月，睁大眼睛。

        “你看我。”

        新月没什么情绪，不过仍旧依言扭过脸去，“看什么？”

        “记住我现在的样子。”

        说完这句话，吴森动作很快地将鼻梁上那副小巧而圆圆的眼镜摘下来，再次扬脸望着新月，睁大了眼睛。

        只不过这次，小鹿般的眼睛不安地直转，流露出几分紧张。

        新月不解地轻轻一挑眉，疑惑地问，“你干嘛，要变魔术？”

        “”

        平白无故的，新月迎面受了吴森一个嫌弃无比的大白眼，吴森挫败地叹口气，然后抬手指了指自己鼻梁两侧的地方，“看到了没？有印子。”

        “你再看这里，”吴森稍微把头往后扭了一下，露出侧面脸颊靠近耳朵旁的位置指给新月看，“好明显的两条白杠杠。”

        吴森有些失落，又有些懊恼地说，“是平时总戴着眼镜晒出来的，早知道当时就不要为了臭美缠着我妈去配眼镜了，这下摘不下来了。”

        新月看着吴森，没吭声。

        “新月，你说实话，”吴森忽然正襟危坐，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问，“我摘下眼镜后的样子是不是跟戴着眼镜的时候非常不一样？是不是很别扭？看上去怪怪的？”

        “要听实话？”新月淡淡地问。

        吴森头捣蒜般郑重点头。

        “不会，还是很漂亮。”

        “是吗？”吴森失神地揪着花坛边的一片树叶，揪得零零碎碎，过了一会儿，又慢慢摇头，“你这么说，那是因为你爱我。”

        这样的场景新月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吴森的反复纠结和她的不解总会让对话朝着更加没有答案的方向滑落下去，新月的耐心时好时坏，然而她每次给出的答案确实是真诚的，吴森却一直执着而坚持地不停否认自己。

        就像现在，新月相信吴森会因为担心摘下眼镜而被同学认为不好看，于是整个集训实践期间，她一定会坚持带着眼镜睡觉，谁劝都不管用。

        新月看着身边女孩子巴掌大的小脸，头发上可爱的小发卡，只是眼睛里没有神采，迷惘地像只刚跑出森林、脆弱的梅花鹿。

        她忽然之间也有些迷茫，吴森真的有错吗？想要被人看到，被人听到，被人喜欢，是错吗？

        爱美，是错吗。

        新月怅然无解，钻进牛角尖的人们听不到外面哪怕任何一种呼喊的声音，无论大小。

        不远的地方有其他学校的客车开进来的声音，女孩子唧唧喳喳的欢声笑语离她们很近，又仿佛很远，新月瞥了一眼耷拉着脑袋的吴森，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我们来往跳房子吧。”

        “不玩，”吴森没精打采地摇摇头，“几岁了还玩。”

        “这里没人看到。”

        “没人也不玩，很幼稚。”

        新月摸摸鼻子，有些没招。

        吴森看了看她，垂着眼皮幽幽道，“只有辛烨愿意陪你一起犯傻。”

        新月呼吸不由一滞，顿时愣住。

        她无话可说，因为吴森说得对，好像从小到大，只有辛烨，会在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二话不说地配合她做许许多多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很奇怪很无聊的事情。

        一直都是辛烨。

        新月垂下眼睛，用脚尖轻轻踢着地上的一块小石子，眼眶微微发酸。

        “新月，你看！”

        手腕被人一把抓住，新月的心脏已经逐年累月地被吴森的一惊一乍训练得强壮有力了，吴森的眼睛盯着她身后的某个方向，一脸紧张和激动，新月无奈地顺着她的视线转身看过去，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正站在树底下打电话，好像有点儿生气，眉头冷冷地皱着，一语不发地听着电话。

        “是钱明瑟哎。”

        新月的手指被激动中的吴森捏得生疼，她一边把手用力往外抽，一边受不了地说，“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没出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两眼放光，一脸花痴，就差扑上去要合照了。”

        “你怎么知道的？我超级想和她一块合影，初中一直没机会，新月你太厉害了，我想什么你都能猜到。”

        新月愕然，瞪圆了眼睛，好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你去吧，我在这等你。”新月无力地挥挥手，没脾气地说。

        “你跟我一起去。”吴森再次把新月挣开的手拽回来，握紧了，这次是两只手一块握。

        新月震惊道，“你去厕所要我陪，去合影还要我陪？”

        “你自己去，我不去。“新月没好气，甩甩被吴森紧紧抓住的手，没甩开。

        “我不好意思。”吴森扭扭捏捏，脸上有一抹可疑的红，好像真的害羞了。

        树底下的女孩子来回踱步，看上去好像急于结束电话要离开了，吴森一着急，站起来拖着新月就往那边冲。

        然而跑到树底下又一个毫无预兆的急刹车，害得新月差点被她绊倒，树底下的女孩子被吓了一跳，惊讶看过来的时候，吴森猛地一个扭身，把背影留给她几分钟前还心心念念要合照的人。

        新月看着吴森近在眼前、紧张兮兮的脸，再歪头看了一眼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友好地朝她们轻轻笑了笑的女生。

        好尴尬。

        她扯开嘴角，好不容易迎着女孩子的目光也笑了笑，收回视线，盯了盯犹在激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吴森，忽然感到非常、极其、特别地丢人。

        “呵呵，我帮你？”

        新月轻轻地在吴森的耳边问。

        吴森期待地看着她直点头，然后吴森就看到面前的小伙伴忽然弯了下嘴角，对自己莞尔一笑，然后她的肩膀被用力地一扭，再一推，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拽到了钱明瑟面前。

        “同学不好意思，我朋友特别喜欢你，想和你一块合张照，可以吗？”

        新月不理睬吴森层层叠叠的小心思，她对着女生实话实说，或许是太过直接，眼前的女孩子明显愣住了，不过很快，她看到女孩子笑着点点头，“可以啊。”

        大大方方的，坦坦率率的，很明媚的女孩子。

        新月手下一用力，笑眯眯地把吴森推到女生身边，趁吴森还没缓过神来前，朝两个人挥挥手，转身跑开了。

        一晃眼，就不见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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