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儒尘观

儒尘观建在山上，风轻轻一吹，比山下冷的多，也难怪燕靖侯回府就病倒了，还那么严重。

        此时有上山的人，也有下山的人，但论起姿色，少有燕棣燕染兄妹这般的。

        燕染用面纱遮着面，越往上走越力不从心，反观燕棣如履平地，一派的悠然自若。

        若他心情好，还能伸出手拉她一把，若是不开心了，连头都不愿意回。

        世间，为人兄长的，哪有他这般的。

        “我累了，走不动了。”

        “距你上次说累才走了十多步，你到这里来，我再拉你，哪有让我下去拉你的？”

        燕染扶腰看着他继续向上，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真的累了！”

        燕棣至上往下望，看燕染确实不走了。她穿着厚裘御寒，本身就笨重，身体又缺少锻炼，再勉强下去，腿脚必然酸痛。

        只好折返：“走了，下次你还用爹爹压我吗？”

        他在抱怨第一次燕染说走不动时，说“若你不带我，我就告诉爹爹”的话。

        明明就一句玩笑话，谁知燕三公子的心眼怎生的这么小。

        燕染拍开燕棣递过来的手：“你自己上去吧。”

        “这还值得生气？”燕棣不管燕染抗拒的拉着她的手，控制着步子让她想跟就跟得上，“若我有你这气性，不知被你气死多少回了。”

        “我不过就提了一句，哪里用爹爹压你了。”燕染不服气道，“即使是爹爹站到你面前，你会怕吗？”

        燕棣笑道：“你说的对，我还真不怕。”

        燕染无力的看了他和往上没有尽头的阶梯，终于把手放在燕棣手心里。

        被燕棣牵着，剩下的路都变得好走很多，仿佛燕棣用不完的精力，通过手掌传给了自己。

        他手掌厚实，干燥而温暖，连同身边的风，一并也驱散了。

        燕染暗想，早知就不置气了，不然前面爬石阶也不会这么累。

        她甚至能抽空看看周围的景色，繁华精致的燕京城，很难看到如此恢弘的景致。

        到了山顶，燕染以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然而她一口气还没松完，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凌厉的破风声。

        她被燕棣从旁边一推，再回头看时，方才站着的地面，留下一道清晰可见的鞭痕，激起的碎屑还在飘散着。

        “三公主如此大礼，我可消受不起。”

        一身庄重的红妆，红色面纱遮面，一双眼睛像藏着半燃烧的灼烈火焰，不就是早上刚见过和燕璎并行的女子？

        当朝最受宠的三公主燕鹤。

        燕鹤也不多言，第二鞭朝着燕棣站着的地方抽打过去。燕棣并不还手，他身法极快的跃到道观前的石柱上：“在这里打架，对神明也太不敬了，这样，不合适吧。”

        燕鹤冷冷道：“少废话！”长鞭如同收放自如的影子，又甩了出去。

        数十招下来，围在道观前的人越来越多，在三公主凌厉的鞭法下，该下山的人不敢下，该上来的人不敢上，除了燕棣见招拆招收放自如外，皆是人心惶惶。

        “这打架的两个人是谁？怎么敢在儒尘观前放肆？”

        “还能是谁呀，两个混世魔王呗。”

        “挥长鞭的是当今三公主，与她对打的是小魔神燕棣，今日也不知怎么，又碰上面了。”

        除了前几次挥鞭，燕染对燕棣有过担心，后来一边听着身边人说二人的趣事，一边当佐料看。

        她一直想知道的，燕棣与燕鹤之间的过往，原来竟是这样。

        少时燕棣有一次从河凌王府归来，在城外遇到跑马的三公主，当时已有黑羽军清过附近的场，不知怎么燕棣还是误打误撞的，撞到了三公主面前。

        三公主性格桀骜，燕棣也正是不服输的时候，二人说着说着便大打出手。

        公主爱习武，请了优秀的师父来教，但皇帝虽爱女，却不想养一个只会动手动脚动的公主，于是吩咐人武艺只能教三分，若是比试都算公主赢。

        这样的公主在燕棣手中自然半招也没讨到好处。

        燕棣还当她有多厉害，看着她发愣，当场差点笑傻了：“天下第一的师父？世上最厉害的鞭法？依我看，是天下第一蠢笨的你！”

        燕鹤不服气，二人又比试骑射，三公主这时才知道，自己连别人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她自以为的天下第一，不过是天下第一大笑话。

        让她认识到这一点的，正是燕棣。

        于是，就这样绕着燕京追了燕棣三圈，等着燕靖侯与燕杗亲自赶到赔罪，此事才了。

        若是如此便罢了，三公主也不会记恨这么多年，苦练武艺赢回来证明自己便是。

        此事说来也巧，三公主有次在凌晓楼喝茶，碰巧遇到燕棣，此时她知道自己并非对手，便没有声张，但燕棣与人谈话说什么不好，偏偏提到那日。

        “我一见是黑羽军，就知里面有好玩的，偷偷潜了过去。所有人都以为我莽撞，冲撞了三公主，其实我一眼就认出是她。以为自己学了点武艺就敢轻视天下男儿，扬言无一人是对手，我当她有多厉害，半招、就半招，若非开始试探时我未尽全力，恐怕她连出招的机会都没有”

        那日凌晓楼碎了满地的屏风，就该如眼前这块裂石吧。

        任凭拼尽全力，也无法伤眼前人分毫。燕鹤狠狠将鞭子掷到地上：“你出招啊！出招！躲什么躲！”

        一边提气追上去，这是打算近战了。

        “我答应过父亲，不会对你出手，做人还是要说到做到。”说着又避开了一招。

        “本公主命令你出招，你不出招便是对本公主不敬！”

        “对公主，我可是尊敬的很，这里这么多人，你还要混淆黑白不成？”

        这么多人的围观，见证她混淆黑白倒是其次，燕棣越不出手，她只觉得自己越弱，像供人观赏的跳梁小丑。

        于是，发了狠的又一掌贴上去。

        这一掌有点快，燕棣避开的也匆忙，在他们近身的一刹那，红色面巾不知勾到了燕棣衣衫的哪里，兀自脱落了。

        燕棣下意识的用手去接，极短的时间内他又缩回了手，看着面纱轻飘飘的落在地上，沾染尘土。

        此时三公主也借力反招回击，拿出近身的匕首，而燕棣尚在空中，正是避无可避的时候。

        “三哥！小心！”

        燕染情急之下什么也不顾的往前冲，然而她还没移开步子，早已来到一旁燕璎，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臂：“别过去，危险！”

        燕染挣脱不掉，再抬头，燕棣好好的站在哪里，没有她想象中的险境。

        那么近的招数又那么狠，也不知他是怎么化解开的。

        燕染跑过去，前前后后的仔细检查一遍，确定真的没有任何伤口，衣服都没有划破，一颗担惊受怕的心被安抚下去。

        燕染抓着燕棣的手臂，站不稳的说道：“三哥，你快吓死我了。”

        燕棣捧着她的脸，故意逗她：“让我看看，咦，真的吓哭了。没事，你三哥身手好的很，她还”

        燕鹤不甘心输，也不许别人说她不好，在旁边生着闷气。

        燕棣察言观色，话锋一转：“多谢三公主不杀之恩，手下留情，承让承让。”

        燕鹤往旁边一指，也不看燕染：“她是谁！”

        燕璎赶过来打圆场；“她是燕棣的妹妹，燕染，少时你们曾一起习书，怎么忘记了？”

        燕棣丝毫不怕火上浇油：“三公主贵人多忘事，应该的。”

        燕鹤反唇相讥：“不及你燕三公子，忙里偷闲还能去花天酒地。”

        燕棣摸摸鼻子：“我有吗？”

        回应他的是“哼”的一声。

        燕璎一直看着燕染，后者除了开始对他笑了笑，一直观察燕鹤的时间比较多。

        她看的明目张胆毫不掩饰，可惜燕鹤生着燕棣的气，并没有察觉。

        燕鹤不甘心，但她不知道不甘心输还是其他什么，最后目光落在早已掉落在地，因为染上尘土变得脏兮兮，她再也不会带一次的面纱上，感觉自己像极了它。

        空落落的被遗弃了。

        “走了，二哥。”

        入儒尘观祈愿，是为了领回一年的福报。

        燕染此时才知道，年中逢节气，半百的侯府总派人来观里添供奉，积攒福报，而等到年节，即可把福报取回，庇佑一年大吉大利、万事如意。

        想到燕靖侯的病，燕染的祈愿更加心诚，在神坛参拜一一按照小道士的指示。

        燕棣不信神，唯一让他心里升起异样的就是燕染的虔诚。

        这丫头，明明在家还抱怨过祈福的事，现在倒拜的认真。

        一半的光影打在她的侧脸，闭起的眼睛犹如蝶翼颤动，让靠近的人，不由屏住呼吸。

        燕棣从侧殿进来，手里托着有道家符印的坛子，上面记着黑白异色的流苏，走一步就晃动一下。

        “求了什么？”燕棣问道。

        须臾，也就是一句话的功夫，燕染睁开了眼睛：“求爹爹快点好起来。”

        “唔。”燕棣发出一声声响，把取出的福报递在燕染张开的手掌：“我也来试试。”

        两个人并排跪在草绳编织的蒲团上，像世间再平凡不过的信男信女。与许多人不同，他们都不是信奉神佛的人，可在庄严肃穆的神像下，看起来再虔诚不过。

        天官赐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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