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告别燕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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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的灯火依旧很亮,往来的行人也很热闹。
他们几次遇到与燕棣相熟之人相邀,都被拒绝。燕棣好似特意留出了一段时间,独属于燕染。
可是,明天他就要走了。
燕染叹一口气,也不知道燕棣今晚的迁就,是不是为了明日的分离。
“你之前看到花灯,在想什么?”燕棣问道。
燕染当时的变化,他看得分明,此时她的心情好了不少,燕棣终于将心中的疑问问出。
想到什么呢?想到不知是不是梦境的画面?想到八角花灯王旋转起来的旖丽,让她分外熟悉?甚至想到自己究竟是不是燕染?
如若她不是燕染?她又是谁?
于是,斟酌开口道:“三哥,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凌晓楼,我说的那些怪话?”
第一次去凌晓楼,借燕煜的飞花令去神字号房。
当时燕染说自己可能不是燕染,她记忆中存在的东西与当下并不一样。
这些话燕棣当然记得。
也是在那日之后,他对燕染心生怜惜,拿她当作重要的人疼爱。
燕棣目光沉沉:“记得,可这与花灯有何关系?”
燕染道:“那日在凌晓楼,脑子里出现很多画面,还当是自己的梦,可是方才,那些梦又出现了。”
“可是一样的梦?”
“不是。我看到一块非常大的……”她皱了皱眉,说不出是什么,“上面有各式各样的人,他们像是在讲一个故事,可是衣着与我们全然不同。我看着他们,心生熟悉,比此时所见的一切都要熟悉。”
燕染问道:“三哥,若是一件从没见过的东西,会无端出现在自己心中吗?”
燕棣沉思。他是一个少梦的人,人们常说三十才不惑,他却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不会如燕染般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理解不了她无缘由的想法。
“你觉得会吗?”燕染又问一遍。
她的眼睛明亮、热切,还带着不安和惶恐,让燕棣想到丛林里跑过的小鹿。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我不知道。”
“若是真的要说,我觉得不会。”燕棣道,“世间由人幻想出的,无怪乎山间精怪和夜里的妖魔,可细说他们长什么样子,或魅惑众生或丑陋不堪,与人还是相似的。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又怎么会生出所见之外的幻想?”
燕染:“可是有两次,我都看到了非同寻常的东西。”
“那是你思虑过重。”燕棣道,“你心底不相信自己就是燕染,才想出不同的东西佐证自己的猜想。”
“是这样吗?”燕染喃喃的自我发问。
燕棣拉起她的手:“不要想那么多,你就是燕染,自小在燕靖侯府长大,爹与娘亲视若珍宝。我猜想过,你不愿承认自己是燕染,是不是这些年受过委屈?但是以后不会了。”
燕染定定的看着他,眼睛清澈,燕棣继续说道:“你若觉得委屈,可以书信告知于我,我定为你做主。”
天上的月亮很亮,周围的孩童又跑过一阵。燕棣温声细语的说着话,有一瞬间燕染想让时间停住。
虽然她还是分不清,闪现过的片段回忆属不属于她,但是她想,她愿意永远在燕棣面前,做他不管是不是唯一的妹妹。
因为他愿意安慰人的时候,真的很温柔。
第二天大早,燕染又被梨梨叫醒。
彼时她正做着梦,梦里是什么样记不清了,但醒来后却觉得心中踏实,踏实到突然被人喊醒,都不会觉得烦躁。
“怎么了?什么事?”燕染打着哈欠问道。
梨梨站在一旁,已经打好了热水,道:“是小姐昨日吩咐,今早给三公子送行,要早些叫醒你。”
燕染伸了一半的懒腰,突然停住。
她记起是有这么一件事,就连梦里的情景也想了起来。
她梦见燕棣带她去玩,他们一起在街上走,一抬头看见一辆在天上飞的马车,燕棣低声询问她想不想玩,她说想。
飞来飞去的时候又轻松又自在,因为身边有燕棣在,她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想到这,燕染打起精神:“走,去送行。”
燕棣回来时一个行李都没带,去时塞了满满一个包裹。
这样还不够,只听燕靖侯道:“燕京做酥油茶的料好,再拿上一包,还有衣服再拿一件,路上御寒用,伤寒药做成丸的都拿过来。”
他一回头,看见下人站着不动,嫌弃道:“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不知侯爷还有何吩咐,小的一并拿了去。”
“你”
燕棣坐在一旁品茗,但笑不语。
无端被人看透,燕靖侯面子上有些过意不去,摆摆手:“没有了,去准备吧。”
燕棣一身懒骨头,突然站起身,燕靖侯再不待见他,此时都变得可亲了。
“说了今日走,却只有爹一人来送,看来不能见大哥与染儿一面。”
燕靖侯白眼道:“你大哥公务繁忙,染儿她也不知你要走得这么早,自己没个正形还要怪别人,你们三个,就数你不争气。”
燕棣诺诺的点头,赶紧说自己的不是。
今日就走了,他也没心思故意气燕靖侯。
“谁说我不来的?”
应声而入,燕染身穿一件淡红色的袄裙,衣摆的颜色渐深,行走时如一朵开至一半的芙蕖,有种不胜风力的娇羞。
她后面跟着的,正是走到一半遇到的燕杗。
燕杗不会煽情,奏疏上不管如何高谈阔论,面对家人时像一块干巴巴的木头,只说了两个字:“保重。”
燕棣回他:“大哥保重,家里的一切还都要由你照看。”
燕杗这些年深受重用,不受皇帝猜忌与群臣挑拨,除了自身的才学,与燕棣的退让不无关系。
燕棣永不涉朝堂,为此甚至愿意远离燕京,燕昭帝才没有怀疑燕靖侯府生出不臣之心。
两兄弟的默契,越长大越令人觉得,难能可贵。
燕染走上前,看着燕棣道:“三哥,你在路上,一定要慢些走,慢一点再慢一点,记住了吗?”
慢一点?能把话重复到这个份上的,燕靖侯听不懂,燕棣却懂了。
他挑了挑眉,知道她会在去云州的事上做最后的努力,但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只道:“放心,三哥一定会照顾好自己。”
急的燕染只想把心里的话说出口。
他明明就知道!就是故意装作不懂来戏弄她!
还偷笑!
等着收拾完毕,燕靖侯命人放在行李中的,燕棣也不推诿,尽管有些他根本用不到。
就这样,带着沉重的包袱,骑一匹快马,上路了。
“我走了,有事书信,如果没有,就是我忘了。”
燕靖侯笑骂:“臭小子!无论有没有事,都要多通书信。”
深褐色的马匹原地走了几步,燕棣脚下使劲翻身上去。
他手长脚长,身姿挺拔,有说不出的俊朗。至于衣衫,与回来穿的很相似,有一瞬间,燕染以为回到了初见的时候。
“三哥”
燕棣伏下身,在燕染头顶摸了摸:“听爹爹的话,有些功课还是要做的,知道吗?”
燕染点头:“知道。”
看着他远去,然而还没等燕棣的身影完全消失,燕靖侯还沉浸在离别的感慨中,燕染突然道:“爹爹,我有话和你说。”
燕靖侯心不在焉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不,我要单独和你说!”
燕棣不畏冷。可城外的风一吹,他竟然感觉到了凉意。
翻身下马,他从包裹里扒拉出一包烤的烫手的板栗,剥了几颗问:“马兄,你要不要?”
往年他走了就走了,对燕京本就没什么感情,恨不得直接飞到云州去,可今年心里却有许多牵挂。
再不会有人一天到晚的缠着他,再没有人一直念叨着三哥。
想想,还真有点不习惯。
燕棣又扒开一个,突然,好像听到后面有人在喊三哥。
然而,等他笑着回头,却是空无一人,只有没抽出嫩芽的树,在风里摇不动枝干。
“你说让我慢,多慢才是慢,你再不来,我可就不等你了。”燕棣暗暗道。
一包板栗被他吃了个干净,他擦擦手,翻身上马。暗自笑了一声,驱使着马跑了起来。
燕染天真就算了,他竟然也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燕靖侯视燕染为掌中宝,又经历过山匪一事,他怎么肯让燕染再离开自己的视线?
马蹄“哒哒”的跑了几步,忽然又慢下来,就这样,日行千里的良驹用和常人行走一样的速度,缓慢朝前走去。
“三哥!”
又过了一会,燕棣再次听到身后有人在喊,他以为又是自己的幻听,但一声一声的三哥,逐渐在耳中清晰起来。
燕染骑在一匹马上,马儿疾驰,她的头发就在身后飘飞,和她的白色斗篷一样的翻飞纠缠。
突然,燕棣心中生出巨大的喜悦,心里像那包烫手的板栗,被熨帖的温暖舒适。
他设想过燕染不会来,但也更多的设想了她一定会来。
直到此时,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想见她。
想让燕染和他一起去云州!
想天天听她说话,看她笑看她闹!
“三哥,我叫了你好几遍。”
他听到了,却以为是幻觉。
燕棣从前嫌弃燕杗木讷,当巨大的惊喜扑面而来,他也只会问:“爹同意你来了吗?”
“当然!”
燕染说着,从马背上跳下,朝身后的阿钦道:“辛苦你跑一趟,快回去吧。”
阿钦点头。他本是个跳脱的少年,武艺高强,护送燕染回京不力后,慢慢变得沉稳,比之前更受燕杗重用。
他从马背上的褡裢中取出一个小盒子:“这是大公子交代给你的,里面是五十两银票,大公子没有准备,只能拿出这么多。”
且不说燕杗身为朝臣是否清廉,在银钱一事上,内心是不屑的,所以附身的银钱不多。
燕染上了燕棣的马坐好,回头道:“替我谢谢大哥。”
她又问燕棣:“要收下吗?”
燕棣:“既然是送你的,便拿着吧。”
就像他收下燕靖侯准备的行李,无论用不用的到,都求个心安。
燕染收下了盒子,一起放到燕棣的行李中。阿钦又道:“大公子还要我再送一程,到了云州地界再回去。”
燕棣的一人行成了双人行,意料之外又成了三人行。
但总算得了许多乐趣。
燕棣与燕染共乘,走的并不快,阿钦早已前去探路,先他们一步走远了。
说是探路,但这里都是官道,燕棣往来不知有多少遍,中间的驿站他再清楚不过,并没什么好看的。
燕染是第一次离开燕京,对一路的山也好奇水也好奇,看到有人家,或新奇的地方总会问燕棣是什么,燕棣全部不厌其烦的一一作答。
等他们行了小半日,燕京落在身后完全看不见了,燕染才泛起一股离愁别绪在心上。
想起燕靖侯不舍的目光,情绪有些低落。
“想家了?后悔出来了?”燕棣问道。
“没有,不后悔。”燕染抱着燕棣的腰,脸在他后背蹭了蹭。
顿时,一阵酥麻的感觉从脚底升到发梢。
燕棣与人从没这么亲近过,就是儿时的记忆中,母亲都很少亲昵的抱他。
可想到背后是燕染,他只能把心里异样的不适感压下去。
燕染也察觉到他突然僵直的身体,问道:“三哥,你是不是冷?”
“不不是。”燕棣道,“我只是不习惯有人在我背后。”
既然不是冷,燕染就没了别的顾及。把一腔不舍放回心底,搂着燕棣的腰,抱的更紧一点。
然后听到燕棣一声悠长的叹息,忍不住笑起来。
燕棣:“你要不要坐到前面来?”
“不要!就这样,挺好!”
二人相依偎着,燕棣知道她想家,也就由她去了。
过了会,又听到后面策马疾驰的声音,燕染看了一眼提醒着:“后面有人。”
“我知道。”说着,往路边避开一些。
身后的人并没有放慢速度,直到很近,才一个急刹,引得马儿一声嘶鸣。
“燕染。”
来人道。
他一身银袍,明明是纵马过来,自己却一身狼狈,那样重视仪容的一个人,额间的发散乱了却没有去理,只是微微喘着气,等自己平静下来。
“燕染,我有话想对你说。”
燕棣:“二皇子有什么话,不妨现在说。”
“不过是几句话,你不必防着我。”燕璎又看着燕染,眼神坚定,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听说你要去云州,下一次见面不知要到何时,这些话不说,我怕今生都有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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